第48章 優秀
不多時, 學院的遠處響起幾聲清脆的鐵鈴之音,在整個院內清晰回蕩。
辰時已至,課時開始。很快更多的學生走過來, 魚貫而入。沈長歌聽見聲響, 又細細囑咐了彩月幾句,得到了彩月的應聲, 終于放下心,在沈長昱的呼喚下走進課室。
眼見着周圍已沒了人, 彩月與臨霜也不便在課室前久留, 結着伴朝另一頭走去了。環視着這周遭的院景與建築, 彩月主動為她解釋,而後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就像我說的,太學也并沒有那麽可怕, 就是你太緊張。”
臨霜微笑,聽着身後的課室裏傳出郎朗的讀書之音,不禁回頭望了一望,心頭有了些輕松。
很快, 彩月将臨霜帶到了距課室不遠處的一個空屋。
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屋子裏已經聚集了十幾個個的少女,看樣子也是伴随家主的侍讀丫頭, 大抵都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團坐在一處,聊天結絡,或倚窗讀書, 莺莺笑笑的。看見彩月,女孩子們笑着向她招呼,彩月同樣還以笑容,拉着臨霜走進人群。
彩月跟随四少爺沈長昱的時間實際上并不算久,但算來業已有數月,與這些丫頭也頗為熟悉了。臨霜初來,諸事生疏,乍見生人,難免有些局促。還好彩月活潑,帶着她便十分主動地跟衆人說話,很快倒也與大家熟識。
其中有一對名為玲珑與琳琅的姐妹年齡最小,也最為活絡。大抵是伴學的日子太過千無聊,見了新人,不禁百般興奮。與臨霜聊了一會兒,兩姐妹聽聞她來自定國公府,不由詫異,問彩月道:“彩月,是你家四少爺嫌你一人伺候不夠麽?又安排了個新侍讀。”
彩月似乎有心跟大家瞞着,聞言笑了,故作神秘似道:“開什麽玩笑!我和你們說,臨霜可不是我家四少爺的侍讀!難不成,我們定國公府除了四少爺,就沒了別的少爺麽?”
“那是誰?”琳琅大概想了一想。
定國公府中自太學進學的少爺僅三位,除卻在乙班的四少爺沈長昱外,便是同處甲班的二少爺沈長歆和三少爺沈長歌。沈長歌自是不可能的,既然又非沈長昱,那麽便唯有……
“二少爺!”
“對,二少爺!”玲珑也肯定道。
周圍的人也紛紛點頭,琳琅不禁笑嗤一聲,“切!你沈家的二少爺而已,有什麽可瞞的……”
彩月笑得更深了,朝着臨霜擠眉弄眼,還不等臨霜看懂,立道:“錯!”
她繞到臨霜身後,雙手擱在了她肩上,一字一句,“臨霜,可是我定國公府三少爺的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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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說了這一句,周圍的女孩子們似乎卻愣了一愣,似乎一時沒能反應得過來。玲珑與琳琅互一對視,下一瞬忽地驚叫:“啊?!”
臨霜吓了一跳,幾乎一下從凳上跌下來,被彩月扶着才終于坐穩了。
只見那些個丫頭幾乎都一股腦地迎過來,在她周身圍擠成了一個小圈,倒茶的倒茶,捏腿的捏腿,玲珑幹脆捧過了一碟甜點,笑呵呵看着她。臨霜詫異極了,迷茫擡起頭,看了一眼彩月。
彩月在她身後笑嘻嘻地,壓低了聲響,“我說的沒錯,她們都很羨慕你,你是最矚目的吧?”
……這是為什麽?
還不等她問,彩月已經出口:“你看着,就明白了。”
果然,周圍衆女很快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開了口:
“臨霜,你真是三少爺的侍讀?”
“三少爺她是個怎樣的人啊?”
“臨霜,他私下也是那樣不茍言笑麽?我每次見他,他都很嚴肅……”
“不是說他不喜侍女?臨霜,你是怎麽當上他侍讀的呀?”
……
耳邊的話越來越多,嘈嘈雜雜的,臨霜只在亂糟糟間聽清了幾句,可便是那幾句,她頓時似乎明白了什麽……
其實臨霜一直明白,沈長歌是個十分優異的人。正如她第一次所見時那般,傲然靜立,從容不迫,高遠得就如空中星月。她從前也常聽阿圓提過,敘說他是怎樣的出衆拔萃,得人尊崇,更知曉這樣的一個人,必定是十分受人歡迎的。
但或許是她與他相處時間較少,也或許是在公府之中,因他的喜好,她很少見有婢女主動接近過他,或是大肆自暗中談論他是怎樣怎樣的。即便阿圓常說,他在京州的貴女圈是極受那些閨閣少女的青睐,但說歸說,她卻從未覺得什麽。
可便是現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阿圓此前所說的那些全然沒錯,這樣的他,一旦出了公府,似乎……真的十分受人傾慕。
可也是因為這樣,莫名的,她心裏竟咯噔一跳,隐約有種難以言述的異樣和失落。
壓下了心裏升起的黯然,她微微嘆了口氣,對着她們勉強笑笑,“我……我也是剛少爺身邊,對他也不是很了解……”
女孩子們聽了,似乎同樣覺得失望,一個個面旁頹下來。臨霜看着她們的神情,不禁小心翼翼問:“你們為什麽都要問三少爺?三少爺他……很厲害嗎?”
若非如此……她們又為什麽要這般……
玲珑聞言卻是笑了,“臨霜,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別告訴我,你是真的一丁點都不了解你家少爺!”
臨霜微怔,讷讷搖了搖頭。
琳琅道:“我要是你,能當三少爺的侍讀,我簡直樂都要樂死了!就這樣說吧,三少爺才不過及冠,可是我聽我家老夫人說,憑借他的才學,在十二那一年就已搞定了科舉的文卷,若非他當時并未報考,恐怕當年的狀元郎也只能淪落為個榜眼!聽說當時陛下不信他才華橫溢,便令他與當年的狀元郎以‘君’、‘民’二者為題辯論,結果朝中文臣多數尚‘君’,三少爺卻尚‘民’,憑借當初太.祖皇帝順應萬民,以除庸君為由發難靖國之例,直說得滿朝文武啞口無言,連那狀元郎都簡直汗顏了!”
周圍人不禁笑了,另一女孩接口道:“對對!這事我也聽我家少爺講過。但還有一回,據說是西燕遣史來梁,結果非設了一個什麽棋局,偏要同大梁才子切磋,結果那棋局繁繞古怪的,許多人試了都無法可解,直到了期限的最後一天,偏被三少爺給解了!雖是平局,卻既解了難題,又給西燕留了面,但聽說啊,那使臣當時臉都臭了!陛下龍顏大悅,當即就說,三少爺才比天高,當為五陵之首!也就那之後,沈三少爺才有了這‘五陵才子’之名!”
話匣子一打開,周圍的人也紛紛起了性,你一句她一句的敘說。臨霜只默默地聽着,心裏有些澀的同時,竟也不禁還有些自豪。
從前她都是自別人口中聽說他是怎般的傑出厲害,她便知道了他很優秀,卻不知究竟是怎樣的優秀。如今聽她們這一言,她心裏有了底氣,便是僅僅只身為他的侍讀,都令她無端平生出一種,自己也是不一般的感受。
眼看着周圍談議得興盛,彩月目光一巡,心中一個念頭升起,立道:“诶,大家光這樣說有什麽意思?臨霜,不如,我們一塊去看看你家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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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的每間課室旁其實都有着一處暗間,小且偏,那曾經本是作為侍讀聽課的小堂。只是當時侍讀伴學制度嚴苛,侍讀除卻貼身适應家主,也要同修其課,以便私下在家主存惑時為家主及時解難。只是後來太學消了“以侍為師,以侍代懲”的規制,侍讀也不必必須同修課業,時日一久,這一處暗間便空下來,成為課室中藏書擱墨的一處小庫。
跟着彩月琳琅她們偷偷溜到暗室的後門外,玲珑蹑手蹑腳地推開門。門剛一開,正堵在門口的一個小瓷瓶應推而倒,只聽“哐當”一聲,在地板上滾出了幾道餘音。
女孩子們吓了一跳,連忙縮着腦袋冒出門,躲在門後屏息靜氣。
這暗間與課室是互為相連的,僅以一門一窗相隔,門後又立一扇紗制,卻不隔音,這屋中若有些動靜,正堂大多也能聽得清楚。一瞬只聞課室間的老太傅似乎聲音微頓,靜了靜沒再聽見動靜,便又繼續講解書文。
玲珑松了口氣,小心翼翼踢開瓶子,悄悄走進去,又召喚着後面的人趕快跟來。
臨霜卻有些狐疑,猶豫了半天,道:“彩月,我看……要不算了吧,這可是太學!要是被發現了……”
彩月笑道:“你放心吧,沒事兒!這屋子以前本來就該是我們待的,以前我們也常來,都沒被發現!”
她推搡着臨霜,直令她快些跟進,臨霜無法,只能随在琳琅身後邁進房間,盡量不令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現下正是詩文課,課室中傳出老太傅的講聲,字正腔圓,铿锵有力。悄悄溜到窗前,衆女列了一排,透過窗紗努力地向外瞧。
“那是劉太傅。”指着堂中黛衣寬袍的老太傅,彩月介紹,“他可是太學裏資歷最深的老太傅,一向最喜用功有才之人。且常不顧門庭,只要有才,無論寒門貴族,皆願施教,連陛下都稱他為‘國之中堅’之士。”
臨霜點點頭,從他身上移開目光,落向課室的其他人。
課堂之上秩序井然,十六名少年白衣翩翩,八排二列,乍一瞧各個皆是恣意矜傲。
“臨霜,那兒,那兒!”目光仔細在室內巡了一周,彩月眼睛一亮,為她指住一處地方,“三少爺在那裏,二排列三!”
沿着她所指的方向,臨霜果見那道少年背影。透着殘舊的窗紙與紗屏,影影綽綽的,清瘦而挺拔,此刻他正随着老太傅的講解,專心致志地抄撰着書文,淡然沉定。
望見他的身影,臨霜心中微頓。
原來讀書進學時的他,是這個模樣的。
……
室中劉太傅的講解似乎講述完畢,步回課臺,阖上書卷,朝着室中的人平平一掃,道:“好了,我今日的詞韻一節便是這些了,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便由你們自己,來分組對韻吧!”
室中的十六人同聲稱是。室外暗間的衆女們聞聲一喜,壓着聲音歡呼期待。
“分組對韻?”臨霜不解,扭頭看彩月。
“嗯。”彩月笑了,卻沒解釋,只道:“看着吧,等下,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