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同居

回到紫竹苑已入酉時, 沈長歌匆匆淨過手,去安小開的房間換了件寬松常服,而後轉回到主卧內。

走進的時候, 臨霜正在收整房間, 昨日匆忙了大半晚,房內還有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未曾收整完全。趁着他不在, 她将屋內一切全部規整整齊,一盞沉檀輕燃, 香絲缭繞, 香意馨然。

聽見他的腳步, 她擡起頭,放下了手中剛整理一半的書本,快步到他面前, “少爺。”

沈長歌輕輕一笑,揮散掉了腦海的冗亂,輕一吸氣,感到入鼻一陣暖意芬芳, 道:“你怎麽起來了?為何沒歇着?”

“回少爺話,奴婢躺太久了,覺得身子乏得很, 活動活動倒覺舒坦一些。”她微微一笑,走到水盆前為他浸了一塊拭手的巾帕,又對他向屋桌旁一引,“少爺可曾吃過飯了?小開早些時候就将晚膳帶回了, 奴婢一直為少爺留着。”

他看到她走到桌旁,将罩菜用的碗碟一個個掀開。碟中的菜品依舊整齊完好,還散着濃郁的香,看樣便知還絲毫未曾動過,不由問道:“你怎麽沒吃飯?”

“奴婢擔憂少爺還沒用膳,不敢妄動,所以想等少爺回來。”她乖覺替他拉好了一個凳子,引着他坐下,又為他盛了一碗羹湯,“少爺慢用。”

沈長歌接過了,又忙讓她快些坐下來,對她淡笑,“以後若我晚歸,你便不用等了,可先自行用飯的,不管什麽時候,先把自己照應好了再說,不用顧忌我。”

“是。”臨霜乖順地應,照着他的吩咐在他身側坐下來,同樣拿起筷。

吃飯的時候,兩人一直處于靜默。

由于安小開不在,這天的飯席之上無疑安寧了許多。沈長歌沒有率先說話,臨霜自然不敢主動開口,只一味地埋着頭,默默扒拉着碗中的米飯。

緩緩地,臨霜悄悄擡了擡眸,看了看一旁的沈長歌。

沈長歌靜坐在她的身側,周圍暖黃的燭光靜映,擦過他直挺的鼻梁與棱角分明的臉龐,在他的臉頰一側透映上了幾道淡淡的陰影。他微半阖着眸,一手托着飯碗,執筷的另一手自若地夾着菜。他的手指修長且白,那雙牙白的筷握在他的手中,望着卻似比他的手還要遜色。

她默默地看了半晌,不知為何,總忍不住有些想要發笑,咬着唇無聲地笑出來。

其實她一直知道,沈長歌生得十分好看,她也知道,以“好看”一詞形容一個男子,似乎是不大貼切的。可是當她見到他,莫名的,腦海中那些曾經記過的形容男子相貌的詞語卻全都記得不清了,只餘下了好看這一詞。

就這樣用餘光輕輕瞟望着他,臨霜微微有些發怔。

似乎感到了身邊那道盯灼的視線,沈長歌突然同樣側眸看了她一眼,正對上她一直凝視的目光。

臨霜一愣,立馬低下頭,故作無事般繼續吃飯。

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沈長歌唇角微彎,淡聲道:“你笑什麽?”

“啊?”她微怔,擡頭回視着他,答:“我沒笑啊。”雖這樣說,但她唇邊那一抹弧度卻似乎沒能及時藏住,蘊得眉眼都浸染上些許盈盈笑意。

沈長歌見狀微哂,為她夾了一片清炖山藥,道:“你最近身體不好,多吃一些清淡的,也好消化一些。”

臨霜低頭,輕撥了下碗中的山藥,嚅聲道:“知道了,謝謝少爺。”

用完晚飯,臨霜幫着知書入畫,将碗碟飯菜一一收整好,又幫着兩人将膳盒送出內苑。知書入畫憂心她身子薄弱,又夜晚寒涼,沒有令她跟着兩人去東院廚房,忙搡着她快些回了。

回到卧房時,就見沈長歌正立在桌案邊,靜靜看着一張寫了詩文的雪箋。

臨霜走上前,在他身邊兩步以外的距離停下了,喚一聲,“少爺。”

沈長歌聞言轉頭,揚了揚手中的紙頁,和言問道:“這是你寫的?”

“嗯……”瞟了眼那紙上的字跡,臨霜微微低頭,“我閑着悶,随便寫的,讓少爺見笑……”

雪白的宣紙之上,是以規整的柳體字書寫得的一行小詩——梨花微雨處,宛若伊人來。

沈長歌淡望了片晌,微笑點評,“你的書法的确很棒,十分漂亮,筆端清晰娟秀,字跡勾連利落漂亮。看起來,真的很有大家風範,看得出你平日未少練習。”

“至于這詩……”他稍頓了頓,提起一側的毛筆,輕蘸墨汁,在她字跡的另一端又揮就了一行字,遞她。

“你看,如果是這樣,會不會更好一些?”

臨霜微訝,順着他遞來的紙頁低下頭,看着紙上那墨跡未幹的另一行字。

——坐望梨花微雨處,宛若伊人歸影來。

她心下默讀了兩次,微微一思,忽地擡起頭對他訝然一笑,“還是少爺厲害!”

沈長歌輕笑,從她手中拿下了宣紙,悄無聲息搡引着她到床榻旁,低聲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快些睡吧!你現在身體弱,早點休息。”

臨霜乖乖應下,向她道了晚安,沈長歌點頭,扶她在床榻坐下了,又吹滅床榻邊的燭火。做好這一切,他轉過身,在一旁的櫃子中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大步走向外室的側榻。

臨霜看到了,先是一怔,而後心頭一驚,徒然坐起來,“少爺,你、你、你睡那兒?!”

沈長歌回頭看了她一眼,隔着幽暗的燭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迅速在側榻鋪整好了被褥,自若道:“嗯。”

臨霜怔忡,幾乎懵了,舌頭僵了半天,磕磕巴巴問道:“少、少爺,你不是和小開睡在一起……”

“安小開睡覺太吵,磨牙蹬腿搶被子,和他一起,我睡不着。”他淡淡說了這幾句,回身囑咐她,“你快躺下睡吧。”

“不行的!”臨霜卻忽地站起身,光着腳便站在地上,“那個……你不能睡在這兒!”

“為什麽?”他很快回口問道,話語一出,卻直問得臨霜喉頭一澀,不知該回答什麽。

沈長歌所要睡的那處側榻,是處在房屋外室的西側,內室與外室兩廂連通,期間本有一處屏風連着。然而因昨晚臨霜病急,那展屏風為了方便,早在胡大夫來時便被撤去,故使得兩榻間如今一目了然,中間相隔,也不過十餘步的距離。

以往家主的房中,那一處側榻本都是家主貼身侍婢所居的地點。因相距較近,又同處一間,所以當家主夜半有何吩咐,也可方便服侍。只是沈長歌自小便不喜侍婢貼身,故多年來那一處側榻便一直空着,僅做了一處臨時休憩用的座榻。

雖然她心知,在其他家主的房苑中,這般宿寝方式十分平常,但總歸屬于同居一室,未免……

沈長歌自然猜得透她猶豫什麽,不禁戲谑一笑,趁着她正低頭呆愣,悄無聲息走到她身旁。

“你在擔心什麽?”——

溫和而清冽的聲音突然低低在她耳畔響起。

臨霜吓了一跳,黑暗中竟未曾發覺他竟走來自己身側,輕“呀”了一聲,下意識往後躲了一步,身子一歪,斜斜倒在了床上。

她這樣一傾倒,床沿邊的腳受力一翹,正巧從他的腿邊微微擦過,傳來一點微涼。

沈長歌感覺到了,低頭,看到她一雙赤裸在外的足,眉宇輕蹙,“把鞋穿上。”

說着低下身。臨霜怔了下,連忙坐起身,擺手阻止他,“不用不用!少爺我我我自己來!”

胡亂将鞋子套好了,她局促站起身,稍稍向後退了兩步,離他稍微遠了些距離,拘謹道:“少爺,我看……要不……要不我還是回我自己的房吧!你借我一床被褥便好了!”

她說完,轉身向床榻上一撈,抱起了榻上的被褥,急匆匆地便想要跑走。

沈長歌卻只是向旁側了一步,伸出手抵住了床框的雕花隔板,那麽輕輕一攔,将她直接攔下,清聲道:“你不可以走。”

臨霜見狀,立馬轉身,想要從另一旁溜出去,他卻仿佛早已看出她的意圖,又猝然伸出另一只臂,抵住了另一側的出路,直接将她懷困在了懷中。

兩頭的路皆被堵住了,背後是堅硬的床框,她躲無可躲,只能試着努力往後挪了兩步,将背緊抵住微涼的床框。這樣的姿勢,兩人距離得極近極近,背着幽暗燭光,她雖看不大清他臉上的神色,卻幾乎能感到他輕淺的呼吸微微舒蕩在自己的面上。

臨霜的心倏地便跳得飛快,幾欲撞破胸膛般的劇烈,不敢擡頭面對他的眸,只能抱緊了懷中的被褥,将臉半低埋入被中。

她額前的細碎發絲就在他的鼻息之下,随着他的呼吸,發絲微顫。他靜靜望着,唇角微漾,靜道:“現在天涼,你的床今日沒有燃暖炭,就在這裏睡,別回去。”

“可……”她下意識出口想要回駁,剛一擡頭,正對上他深暗泓邃的眸,心裏一凜又立即低下了。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長歌的笑意諧谑,“你到底在在擔憂什麽?”

“……”她只感覺整個面頰都燒得滾燙,再說不出話了,後來幹脆閉上眼不看他。

這樣的她更令他不覺想笑,別過頭勉強忍抑了笑意,深呼了一吸,将手臂放下了。

身邊的桎梏似乎消失了,臨霜試探着睜開眼,見他已放開手,不禁略松下了一口氣,輕拍了拍自己的臉。

“你放心。”很快他的聲音又響起,猝不及防的,驚得臨霜又背脊一凜,愕然擡起頭來。

只見沈長歌立在她一步開外,暖燭微漾,暈得他臉上笑容淺淺,“我若想對你做什麽,早在你昏迷的時候便做了,何必等到現在讓你防着我。”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食指極快地從她鼻尖處微微擦過,又很快放下了。

那是極短的一瞬,又極其輕微,他的指尖觸過她的鼻尖,幾欲如風輕拂而過。她一怔,一瞬不曾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瞳愣愣看着他恍惚。

“睡吧。”從她懷中拿過被褥,他不由分說在主榻上一一鋪好了,引着她坐下。然後轉身朝着側榻走去。

“少爺。”臨霜在他身後叫住他。

不再堅持回房去睡,她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建議,“少爺,要不……還是我去外面睡,您回主榻來睡吧!我……”

“快睡吧。”他輕聲截去了她的話語,平靜脫了外披的衣裳躺上床榻,話語輕柔。

“若有什麽事,直接喚醒我就好。不要想太多,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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