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
此番跟着一道來的除了幾位姑娘與爺們兒外,就連樓家的兩個奶奶也跟着來了。
二爺樓世平比世子爺小不到半歲,他生母乃忠遠侯年少時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很是溫順恭良,體貼入微。
早在先忠遠侯夫人殷氏嫁進樓家之前,便已是收作了房裏人在用,只他娘當日雖得了父親幾分疼愛,卻不曾懷上一兒半女,還是自殷氏進門,懷上身孕之後,才不再有人往他娘房裏送那避子湯來。
他是庶出,又與府上嫡長孫年齡相當,種種形勢面前,他皆是受大哥忌憚的存在。先夫人去得早,他娘那會兒還在世,有段時間他很是得寵了一番,當時風頭險些蓋過府上嫡出的長孫樓世煜,還是父親娶回姚氏後,情況便發生了轉變。
姚氏口蜜腹劍,最是陰險狠毒之人,不比先夫人在世時對他們母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竟借着主母的權利頻頻對他娘親下手,因此不過兩三年的光景,他娘便被折騰得卧病在榻,那時父親早已有了新歡,娘親便是在重重煎熬下閉了眼。
他那時不過七八歲,諸多事物不通,在娘床前哭啞了嗓子,最後怎樣離開的已是記不清楚,只曉得未過幾日父親便将他送到了廖姨娘院裏,自此他便由着廖姨娘撫養,乃至如今他已經成親多年,廖姨娘已經兩鬓微白。
廖姨娘一生無子,待他如同親子,多年下來他早已斂去當年的狂妄,成了如今這副謙和恭順的模樣。
季氏乃他的發妻,與娘一般,亦是一個溫和的女子,夫妻二人現下不說如膠似漆,卻也是相敬如賓。
季氏見丈夫用完午膳回來,便兀自立在窗前出神,一時心中疑惑,不由上前輕聲喚他:“志平這是在思甚?奔波了一早上,可要上榻歇歇?”
志平乃父親為他取的字,志平志平志向平平,碌碌無作為,由此可見父親隐在其中的警告之語。
樓世平适時回神過來,轉頭對着妻子季氏問道:“方才在大哥身後伺候的丫鬟,你往日見過不曾?”
“倒是不曾。”季氏搖頭,有些疑惑,“怎地了?這丫鬟有何不妥?”
樓世平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觀大哥很是縱容她,此番來莊上竟是留下了墨香兩個丫鬟,反倒帶了這一個面生的來,想是這丫鬟于大哥而言有些特殊,哪日得空你不妨會會她,探探她的底細。”
季氏自然點頭,雖是心下還有些摸不準丈夫的意思,不知打探一個丫鬟的底細作甚,但她自來恭順慣了的,颔首應下不提。
約莫再過了一刻鐘後,樓世平方出屋,方才大哥邀他一道跟去田地上看看,這就快到了說定的時辰,因此同季氏簡單交代了兩句,便是離開不提。
樓世平前腳出屋,後腳季氏的心腹丫鬟便走了進來。
Advertisement
她幾乎未作猶豫,便湊近前低聲道:“奶奶不需再去打探,那丫鬟喚作胭脂,今歲才入的府,原在老太太院裏伺候,後不知因何,又被老太太派到世子爺房裏伺候,到如今也不過幾月的光景,地位竟直接越過了墨香凝香,成了世子爺跟前的頭等大紅人。”
這丫鬟邊道,語氣便越顯欽佩豔羨起來。
季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屑地搖頭道:“不過是憑着姿色好罷了……”停頓一下,又皺了下眉頭道,“按理世子爺并非是那等貪圖美色的膚淺之人,怎麽就準了個這樣的丫鬟近身伺候,還是道天下男子都是一般的見色眼開……”
那丫鬟可不是個規矩安分的模樣,擺在哪個主母跟前都是受憎惡的對象,可除開了女子,但凡是個男子見了,又都要對她想入非非,恨不得将其擁有。
這話她不敢亂接,因此丫鬟又道:“聽聞是前不久為世子爺受了傷,這才一步登天的,奶奶忘了,幾月前府上還傳親眼瞧見世子爺将她抱回來的,想來那日便是受了傷。”
季氏出身雖不算太過高貴,可到底也是出身書香世族的清流門第,自诩有些才情賢名,因此對這樣一個長相狐貍精似的丫鬟十分不喜歡,乃至于還有幾分輕視的意味,她無感地點點頭,擡手示意她莫再道下去了,這丫鬟便适時閉住了嘴。
……
世子爺再回來,已是日頭西落。
胭脂早在門前候着他了,見他一進門便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擰帕扇風,小模樣倒真是勤快的不行。
樓世煜剛在桌前坐下喝了口茶解渴,方才才送來帕子的小丫鬟一個轉身就又來到他的身後,他正是疑惑之際,肩上便多出了一雙柔嫩的小手,竟是替他按摩起來。
樓世煜有些不适,他并不喜與旁人有身體相觸,因此便開口命她停下來。
胭脂一張小臉早也紅的能夠滴血,她也只是試探試探而已,世子爺既不喜歡,她便趕忙收了手,來至他跟前又為他添了一杯茶。
“方才廚房才送了冰鎮水果來,世子爺還未回來,奴婢便喊她們先端回去了,現下世子爺既回來了,這便再喊她們送回來……”
小丫鬟一面說一面走,還不待他開口說一句話,便已是走近了門邊吩咐下去。
往日在身邊伺候的墨香與凝香都是穩重寡言的性子,偏這一個喚作胭脂的小丫鬟好似一只雀兒一般,整日在他耳邊叽叽喳喳的,有時更甚,不經他這個主子的同意,便就擅作主張替他安排起來。
不久後去上房用罷晚膳回來,樓世煜正挑了燈坐在案前看書,胭脂方在耳房內洗沐出來。她胸前抱着一床卷成卷兒的單人藤席與一床薄衾被子,立在門前遲疑一下,到底還是咬咬唇邁過門檻兒走了進去。
樓世煜聽見動靜也未在意,仍舊專注着手上的書籍。
胭脂見他這般,反倒是暗自慶幸了一會兒。
她先是動作極輕的将胸前之物擺在臨窗的炕上,随後才折回來碎步走至世子爺身邊。
她方才不僅洗了身子,還洗了頭發,水裏滴了花露,因此走動之間自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散開。
樓世煜還未開口,案前的小丫鬟一個側身就來到他身側,只見她小臉上仍帶着沐浴後的暈紅,眸子濕亮,一雙美目緊盯着他手中的書本看,竟是滿目的好奇與渴求。
正是微怔之際,肩上便拂來一縷微濕的長發,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味,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前,胭脂已經俯身過來,嬌滴滴地求他:“世子爺,奴婢現下只認得兩個字,還想學得更多……”
樓世煜略正了正身子,片刻後将覆在自個肩上的如瀑烏發撥開,面上神情瞧不出喜怒:“你既這般好學,幾日後回府了,給你聘個女先生家來教你便是。”
“女先生不如世子爺教的好,再者奴婢這樣蠢笨的腦袋,若是将先生氣壞了身子可怎麽辦好?”胭脂站直身子,微垂羽睫,掩住眸子裏溢出的失望之色,咬了咬唇瓣兒低低道,“世子爺不願便罷了,左右奴婢已經會寫自個的名字了,再學不學也無關緊要……”
聞及此言,樓世煜默了片刻,淡淡道:“也好。”
胭脂氣惱的不行,暗暗跺着腳,但見世子爺已經起身準備就寝時,方才的惱意頃刻間盡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小小的緊張與不安。
樓世煜何許人也,一見她這副小模樣便猜中大半,他随意往炕上一瞥,見那上頭端端正正擺着藤席薄衾,再看一眼一旁低眉斂目,小手不停絞纏着手絹兒的小丫鬟,輕皺了眉頭。
胭脂心口怦怦亂跳,穩了一瞬兒才小聲說道:“奴婢夜裏一人住在一旁怪害怕的……”
她話音一落,許久沒聽見回聲,待屋裏再有動靜時,便是世子爺入了淨室洗漱。胭脂心裏一定,曉得這便是默許了,低下頭靜了一陣,才又小跑着奔入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