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小姐樓品容出嫁這日,恰又是個大雪之日。

府上天未亮便是忙碌起來,為着不叫來往貴賓沾濕了鞋靴,當日更是專門指派一批下人清掃庭院,偏這雪愈下愈大,竟是有着不肯止歇的意思。

巳時未過,樓品容便已沐浴妝扮完畢。

前來的梳頭娘子、全福太太與喜婆,無一不是盛京城裏名聲極大的人物,個個見了新娘子都贊了聲标志好來。

這成王妃生得一張鵝蛋臉,眉目婉轉風流,眸子更是璀璨生輝,櫻桃小口,膚如白玉,一副身段豐美曼妙,通體下來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氣派,又不失女兒家獨有的細膩美好,卻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了。

開臉上妝,梳頭結髻,鳳冠霞帔一戴,整個人便更是耀眼奪目起來。

老太太在旁看得眼睛直紅,拉着她在屋裏囑咐來囑咐去,一張嘴就是不曾停下來過。樓品容曉得這是為她擔憂,她心裏頭也是有些離愁之感:“祖母放心便是,只要哥哥父親在朝中地位穩固,我便沒有大礙。”

這話已是再明白不過了,任哪個女兒家出嫁後能否在夫家挺直了腰杆,憑得都是娘家裏的人出息不出息,她樓家數百年的大戶,一應支杆親戚自也不俗,只要她樓家屹立不倒,她在成王府便沒有受欺的時候。

老太太何嘗不知,只這個孫女兒是她手把手帶大的,與瑤姐兒一般,親娘去得早,生下來沒多久便抱進了她房裏養着,一晃就是十九年過去了,一下子就要離了身邊,哪能不心碎憂愁。

近了末時,老太太越發不舍起來,把她一張豐美白皙的臉盤是摸了又摸,祖孫二人正是噎淚的時候,房外便是鼓樂大作,鞭炮四起,須臾便有人來報:“新郎官來了!”

老太太終究沒能忍住,當場落下淚來,後還是郭氏餘氏在上前給勸住。待見了成王正要下拜時,早有人上前扶住,只聽得成王殿下道:“老夫人快起,小王并不敢當。”

老太太聞言起來,擡頭一看,這才算首次瞧見盛京城中聞名的成王殿下。

到底是皇室血脈,生得樣貌不俗,身量與她家的世煜相差無幾,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氣度不凡,品貌周正。經他這一句話出來,老太太心下才算有些許放心,可見對方是個心有善念之人。

因對方是王爺,身份尊貴,故而并沒人敢上前難為他,順順利利來至新娘子閨房之中。

樓品容這時間早已蓋上了紅蓋頭,眼前一片緋紅,由丫鬟牽引着過去拜別父母長輩,耳邊才聽得幾句父親的教導之語:“恪守婦道,扶持丈夫,孝順公婆,早日為王爺開枝散葉。”

樓品容開口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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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人就要走了,老太太眼眶又是酸辣起來,她近前兩步對着成王道:“品容自幼失母,全是老婆子我一手帶大的,她性情寬和,待人最是真心實意,可這樣的性子有好也有壞,若是日後有那不足之處,還望王爺多加體諒寬容,實在不行王爺便派人告知臣婦,定當教訓與她……”

成王原本面無波瀾,但見老人家這般說辭,到底應下:“定當善待,還望寬心。”

老太太點頭,抹一把眼淚還待再說,邊上忠遠侯便上前勸她:“吉時已到,母親由她去罷……”忠遠侯面上有笑,但那笑意終究是未入眼底,他示意長子上前來。

樓品容攀上哥哥的肩,由着他一路背出了閨房進了花轎裏,她滿目皆是紅色看不清一人一物,只聽得外頭有人唱了一聲,随即轎身微晃,耳邊樂鼓大作,一路吹吹打打繞了大半個皇城才算落轎。

自有人牽引着她落了轎,待一幹繁文缛節結束後,一幹人便笑鬧着出去,成王再看一眼坐在榻上容貌端莊秀麗的女子,到底留下一句“我先去了”便尾随衆人一道出去不提。

“王妃可累了?趁着王爺出去招待客人,趕緊換身裝束好生歇歇罷。”眼見王爺出去了,樓品容的奶嬷嬷才上前道,“王妃方才可瞧清楚了,倒是個模樣周正的!”

奶嬷嬷噙着笑意,大小姐雖說沒能嫁給殷家實為一樁憾事。

但眼下既已嫁進了皇室,那日後身份上便是極尊貴的,大小姐出身名門,又是當今聖上親賜的姻緣,身後有着十裏紅妝無數妝奁,進門前便已是挺直了腰杆,日後只要樓家在一日,大小姐在王府的日子便不會有難過的那一日。

樓品容贊同地笑了一下,自此對方就是自己的丈夫,若是沒有意外那便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她不求對方貌比潘安,但至少要身材高大模樣周正品性尚佳,方才見他面雖冷淡,然言行舉止卻透着體貼周到,緊了一日的心也算稍作輕松。

“也好。”她自榻上起身,頭上還戴着簪釵鳳冠,身上喜服繁複不便,現下一應禮節完畢,換洗一身也是應該。

待她自淨室再出來時,身上便着了一身石榴紅襖裙,頭上梳了雲髻,插戴上幾根鮮妍的簪子,綴上一支雲鬓花顏金步搖,畫完眉毛正欲起身時,便有丫鬟送飯進來。

樓品容命人打了賞,随後來至桌前用飯不提。

臨至夜深,成王歸。

聽見動靜後,樓品容便起身來至門邊迎他,見他邁步進來,便蹲身福禮:“王爺。”

成王一身酒氣,但面色依舊如常。他先是命她起來,随後便來至淨室洗漱。樓品容倒是沒有緊跟其後上前伺候,而是待他出來時,才上前為其寬衣。

二人都不曾再開口,房中嬷嬷丫鬟早已退下,成王垂眸看着身量只及自己下巴的女子,觀她容顏美麗,一雙眼睛風韻有神,此刻神情既無初嫁女子的羞怯,亦無尋常人見到他時的畏縮閃避,卻是格外的大方得體。

成王心下略顯滿意,他要的便是這般的女子,若是父皇所賜是那等嬌柔怯弱上不得臺面的女子,他定還要為之頭疼,今日見此,也算略松一口氣。

他已換上中衣,回頭見她仍在忙碌,便道:“安寝罷,明日還需進宮。”

樓品容手上一頓,到底沒再忙着收拾妝匣。

實際她也是無奈之舉,她性子再是沉穩又年近二十,但到底還是個黃花閨女,今日是自己初嫁人婦的日子,一會子還要圓禮,心下多少還是有些子羞澀,只不過未能表露出來罷了,因着二人相對無言,若是閑站着必會顯得尴尬,這才刻意尋個活兒來忙。

聞言,她自是擱下手頭東西,淨了回手才準備寬衣就寝。

正立在屏風前解衣時,就見他已經上榻躺下,樓品容手上微顫一下,背轉過身子慢慢褪下了罩衣,寝衣仍舊是一身吉祥喜慶的顏色,但與之前的相比較,到底顏色淡了一些,卻是一身水紅色的寝衣。

房內燃着龍鳳燭,紅绡帳底下,二人一裏一外躺着,觀他久沒有動靜,帳內靜靜悄悄的,樓品容心下不由有些緊張不安起來。

恰在這時,成王總算開口道:“素聞得你才名,平日裏都看哪一些書?”

“不過是親友之間傳出去的玩笑之語,當不得真。”樓品容溫聲回道,二人這一問一答倒是緩和不少尴尬氣氛,“若問平日都看哪一些書,便是京中女子都要看的女四書了。”

成王似是點了下頭,微側首看向她,樓品容只覺面上一熱,此情此景下到底沒能忍住微微紅了臉蛋,她心裏嘆自己沒有出息,面上卻是與他對上目光,二人這般對視了許久,直到眼裏酸澀樓品容方轉移目光。

“喚什麽名字?”

樓品容微愣,旋即才回:“品容。”

“如何寫?”成王又問,頗有些閑談的味道,樓品容正想告訴他是哪兩個字時,對方卻又伸了手過來,她只好輕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寫給他看。

“品容?”說話間,竟是一下傾身覆上她。

樓品容微驚,但心下到底松了一口氣,面紅着輕聲嗯了一下。

紅绡帳底,自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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