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翌日,胭脂起身的稍晚。

昨兒夜裏她與爺自淨室出來後,便上榻歇下了,倒是不曾再受他欺負。

這兩日來難得睡好一覺,精神頭也比昨兒好上不少,雖如此,但身子骨還是有些酸痛乏力,她用手撐着床榻動作緩慢地坐了起來,把滑到胸前的長發往腦後一撥兒,玉手拉開了床帳,便開口喚人。

茗蘭早在屋外站了許久,這時候一聽見動靜,便趕忙推開房門進來:“姨娘可算是醒來了,方才梁府上才來了人,卻是報來個天大的喜訊兒!”

“甚樣的喜訊兒?竟将你高興成這樣。”她剛醒來不久,這會子腦袋裏還有些不清醒,正搭上她的手落了地,還不等茗蘭再張嘴,便好似才反應過來一般驚呼道,“可是、可是嬌杏姐姐有了好事兒?”

這話一問出口,她心下便篤信起來,梁府上除開了嬌杏姐姐之外還有哪個同她親近?能讓茗蘭這般歡喜激動?這般一思索,那便是确定無疑了。

“姨娘好生厲害!正是那梁家二姨奶奶的好事兒……”茗蘭贊她一聲,一面為她更衣一面又接着笑道,“道是昨兒夜裏就診斷出來的,當時天色晚不便前來報喜,今兒一早就來了人,這會子阖府上下都傳遍了,老太太亦是歡喜的很,還命人送了不少的禮去。”

說來,這嬌杏早在一年前就由一頂小轎擡進了梁府。

當時臨近春闱。

梁太太膝下只得兩子一女,幺子與早去的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素來就疼愛子女的很。自打女兒去了之後,更是将大半的疼愛放在了幺子身上,長子成家立業多年,不用再為其費心,唯獨這個幺子她還放心不下。

平素裏雖是待他嚴厲了些,但打心眼裏仍是疼他的很,日後自己與丈夫總要西去,這兄弟兩個亦難免要分家獨過,長子淵兒雖還只一介六品小官,但好歹是個京中的肥缺兒,且又前程無量,日後總能往上升的。

分家時長子必然要将家産分走大半,留給幺子與庶子的便又是極少,雖是能夠準保各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不至于食不果腹。但人心總是偏的,便是兩個都是自個的親生兒子,可那一碗水總有端不平的時候。

因恐幺子日後過得不如長子自在,終身碌碌無為,這才自他打小就抓起。五歲開蒙後便将他送入了族學,平日更是看得嚴,身旁服侍的全是小厮兒,便是他年小受不住誘.惑,被些個心思不正的丫頭帶偏了。

好在幺子自幼懂事聰慧,性情上并不比他大哥差了多少,梁樓氏心中欣慰的同時亦是有些心疼歉疚。暗地裏覺着待他嚴厲了些,但一想皆是為了他日後能有個好前程,才軟和一些的心腸立時又給硬了回來,竟待他更嚴厲起來。

就在三年一屆的春闱即将開考時,梁二爺忽地病重。

把個梁家人當場吓到不行,請了若幹太醫來診皆是搖頭不語,一臉醫術不精的羞愧模樣,還是最後來的一個斟酌來斟酌去,才寫下一副藥方留下,也只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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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人拿了方子,幾乎不曾猶豫便命了下人速去熬藥,只熬好端上來喂時,卻是半點也喂不進去,竟是盡數都給吐了出來。

梁樓氏見了,便撲到他身上大哭起來,心下是既自責又痛心,五味雜陳都很。榻上的幺子緊閉眼目,面容發青,任她如何哭喊都不能将他喚醒。

身邊人勸的勸哭的哭,一直到了當日晚間都還未見他睜開過眼睛。梁老爺只當幺子這是不行了,又見太太哭的肝腸寸斷,心裏也是哀恸的很,這般陪着在房裏守了一宿,待到了第二日時,幺子還未睜眼醒來。

梁樓氏幾欲崩潰,派人各處尋醫問藥,只盼有那華佗再世,将她的孩兒治好!除此之外,更是在府門上貼下尋醫榜,允下重金,只要能将她的孩兒治好就行。

尋醫榜一貼上,府上一時人滿為患,梁家人起初還滿懷希望,待漸漸發現前來診治的人多為濫竽充數,企圖通過此徑獲取不義之財時,便怒地将人全都給轟了出去。

眼看着兒子一日日沒了生氣,請了若幹太醫與大夫來,結果皆是徒勞無用。梁樓氏心裏最後一絲希望也快沒了,眼前一黑,竟也昏倒了過去。

梁家人大駭!

生怕一事未平一事就又起,命下人好生照看太太,湯藥喂了幾頓,第二日才有所好轉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也不再問,只哭,一味的悲痛欲絕。

不過兩日功夫夫妻好似都老下不少,正是束手無策之際,哪想府門前又來了個癞頭癫子。在府前瘋瘋癫癫自演自說一陣,家丁拿着棍棒來趕來轟竟都沒能給轟走,梁老爺覺得此事蹊跷,便派人将他帶了進來。

那癞頭癫子半分禮儀沒有,進門不待梁老爺問話,就給自顧自地瘋癫道:“尋醫問藥皆徒勞,只有紅事沖白事,切記切記。”

梁老爺正是發懵,哪想懷裏便多出一張紙來,見那癫子拄着拐棍一撅一拐地去了,這才抖開來看。

頭一眼還在不解,待再細看兩回,方知這是女子的生辰八字。他再看一回,又發現角落處有兩行不起眼的字“岳家”“妻侄”“正”“身微”。

岳家?誰的岳家?難道是樓家?妻子的內侄?正?身份低微?

梁老爺不及多想,匆忙進房便與太太商議:“岳母家中的小姐都已成親,且就是如今還有沒成親的,又哪能是說娶就立馬能娶的。”

梁樓氏已經由着丫頭扶起,正靠坐于床頭,她将那張髒的不成樣子的紙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聽了丈夫之言,猛一擡頭就道:“未說一定是娶妻,納妾亦是紅事,且這為妾者身份卑微,豈不由着咱們想納便納?”

梁老爺聽後連連點頭。

将那紙奪回手中,再将那幾個關鍵字眼看了又看,忽地腦袋裏靈光一閃,開竅道:“妻侄四個,當中有正,極可能是嫡出為長的那一個,亦或是院名‘正和院’,身微,正和院內身份低微的女子……”梁老爺停下來,看着她道,“除開了服侍人的丫鬟婢子,想是樓府裏再不會有其餘身微的女子。”

聞得此言,梁樓氏無神的雙眼登時一亮,連聲催促他快些去辦。

梁老爺也知耽擱不得,忙奔往樓府不提。

實際當日夫妻二人也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本是抱着試試的心态,按着紙上的生辰八字将那丫鬟尋到,當日便用一頂小轎擡了進來。當日因是名為沖喜,多少還是要辦的熱鬧一點才是,點了鞭炮請了酒席,府上多處貼了喜字挂上紅綢,也算沖散一些衰氣。

哪想将那名為嬌杏的丫鬟一接進府,榻上睡了兩日的幺子便有了動靜,夫妻二人激動成什麽似的,忙又退出來讓那丫鬟與他獨處,待到了第二日一早,幺子當真就醒來了!

把個梁家人喜得不行,此後便将這嬌杏當做了梁二爺的福星,待她甚好。

後嬌杏與梁二爺私下獨處時問他,才知這皆是他自個一手策劃的,道是只有這般他娘才會同意,且一旦同意了日後就不會想着為難苛待她,于她日後在梁府的日子只好無壞。

弄得嬌杏當場就落了淚,撲入他懷裏半個字兒也吐不出來,只曉得緊緊抱住他,不離開他。

這事兒,胭脂原是不知,後還是世子爺告訴給她,她方知道個大概。曉得雖是梁二爺親手策劃的,但世子爺亦在他苦苦哀求之下幫着助了一把力,也便是這般,嬌杏姐姐才成了梁家的紅人。

胭脂回神過來時,茗蘭已替她整好了衣裙,正要扶她過去洗漱。

“梁家二爺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只要姐姐這胎争氣,日後的日子準保不會差了。”胭脂雙手合十閉眼默念了幾句,由着茗蘭伺候淨過口面之後,來至妝鏡前坐下,才又接着道,“只怕我去看望她卻是不能了,一會子也備上好禮,着人送過去罷。”

茗蘭自是沒有不應,一面手上又在麻利地為她梳頭绾發。眼見主子今日心情好,暗裏心思一動,不由湊近兩分就道:“眼看着梁家二姨奶奶有了好事兒,姨娘也需抓緊了……”

她是曉得的,自前日算起,世子爺攏共在翠茵館宿了兩日,當中二人行過不下三回的房.事。

作為翠茵館姨娘身旁的大丫頭,自是要比旁的下人知道看見的更多,知道世子爺不曾命人送來避子湯給姨娘服下,由此可見,便是默許了姨娘可孕育他的骨肉。目下二人正是如膠似膝的時候,早日懷上身孕生下個小少爺來,這事于她于己都是極其有利的。

胭脂沒有理她,心裏卻是真的盼望起來。

……

春末時節,府上大姑娘五歲生辰。

瑤姐兒乃老太太的心肝肉,臨至她生辰這日,府上自是十足熱鬧。不光樓世煜告假回來專在府上陪她過生,便是梁家太太梁樓氏這日亦領着兒子兒媳過來了。

梁樓氏進房就将外孫女兒抱在懷裏親了又親,見她小模樣很有其父的影子,像自個閨女的地方卻又極少,好在小人家眉目生得秀氣,像父親也就像父親,莫要長得英氣就好。

瑤姐兒是她娘難産生下來的,因此體子便有些嬌弱,好在生在公侯之家,自小好湯好水的養着,出生時貓兒一般的小身子也漸漸養的圓潤起來。

小人家今日是壽星,一會子被這個抱抱,一會子又被那個捏捏臉,最後想是覺得煩了,便跑至範氏腿邊,伸了小手要抱。範氏樂呵呵地将她抱起來,衆人見了便是笑:“到底是老太太養大的,頭一個便同您親。”

梁樓氏在旁亦是跟着笑起來,又見女婿近來眉目溫和不少,心裏亦是知道一些樓府上的事,曉得他納了個妾,如今正還盛寵着。

正想開口說兩句話,誰想恰在這個時間門外便有小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來,進房便跪下:“請老太太、太太、姑太太、世子爺安,姨娘出事了!”

“哪個姨娘!”好好的生辰宴被個丫頭一攪合,衆人面色都不好看起來,老太太沉着臉道,“府上姨娘那樣多,你倒是哪個姨娘邊上的!”

“奴、奴、奴婢乃翠茵館的……”那小丫頭吓得渾身打顫,磕磕巴巴道,“翠、翠茵館的李姨娘,方、方才暈倒了,還望、還望世子爺給派人去請個大夫……”

樓世煜聞言,一下便站起身,朝着幾位長輩告了聲罪便匆忙離開。

他這一去,衆人面色各異。

老太太面色不好,梁樓氏亦是心有不快,她近前摸摸外孫女兒的頭發:“瑤瑤乖,你爹爹一會子還來。”

瑤姐兒沒說話,只哇的一聲一下撲進老太太懷裏大哭起來。

把個老太太與梁樓氏心疼成什麽似的,只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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