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待到酒宴畢,賓客送走大半後,胭脂才得空引着嬌杏入房敘話。

旭哥兒原就是冬日裏生的,眼下雖剛入冬不久,但氣候已是寒涼起來。二人手挽着手一道入了房,于炕上坐下後,才各自捧着盞溫補的茶湯慢慢品着。

因還未到凍骨時節,炭盆地龍俱還沒派上用場,門幕放下來,軒窗半支一條細縫兒,房裏既不會冷亦不會悶,倒适宜的很。

前不久過中秋時二人才見過,因此倒也沒說甚麽想念盼望的話,反倒是都做了娘,開口便都圍着孩子打轉轉。

洲哥兒是夏末生的,足比旭哥兒要長上三個多月,現下将近一歲半了。眉目與他爹爹一般,生得俊俏非凡。

胭脂自丫鬟手上将洲哥兒抱過來颠颠,笑道:“不知姐姐都給他吃了甚,怎地長得這樣快?前回來就比旭哥兒高出小半個頭,現下一比好似又長了。身形也好,不似我家旭哥兒那般肥胖。”

現今她二人身份上都發生了變化,按理這嬌杏合該喊她一聲表嫂才對,但因二人早前就結義金蘭,素以姐妹相稱,故此如今便是各自變了身份,稱呼也一直沒改。

說笑着,嬌杏亦将胖乎乎的小旭哥兒抱起來,她的洲哥兒實際也是個肉.乎.乎的小團子,只他身骨許是似他爹,骨架雖長,但卻清瘦,不似旭哥兒骨架子大,打眼兒一瞧便會覺這個更虎頭虎腦。

“還能吃什麽,我家有的你家也有,還不是他是哥哥,自要比弟弟長得快些子。”又嗔她,“你急個什麽?日後你家的總要長得更高壯,回頭看你還說不說這話。”

胭脂聽了也是笑,她家爺确實是要比梁二爺高出半個頭來,身形也要比他結實不少。

便轉了話題又道:“洲哥兒當真乖巧,抱在腿上也不亂扭亂動,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再看看我家旭哥兒,從不叫人省心,早時抓周我就被他氣到不行,好在是爺反應的快,不若一旦真叫他抓住了,日後不定要被人笑話一輩子。”

胭脂話罷,便輕輕舒一口氣,那會子抓周她是真的急壞了,還好他最後沒讓自個失望。

不久前嬌杏亦是在旁為她狠狠捏了一把汗,此刻同樣舒一口氣道:“這個需提前練好,不若小人家這般年小懵懂,哪裏就能知道好歹,不過是古人尋出來的樂子,我看不能盡信。”

她的洲哥兒要抓周前,婆婆梁樓氏很是教過幾回,不若也不可能當時一抓便一個準兒。

“練過呢。”胭脂道,下巴往上房的方向擡一擡,“趕在滿周的一月前,老太太便日日命丫頭将他抱去,炕上日日鋪了好物讓他抓,倒是一抓一個準,誰想今日竟偏唱反調,險些叫人瞧了笑話。”

胭脂仍舊有些耿耿于懷,她的旭哥兒雖說最後抓了好物,但前頭到底不順,磕磕絆絆才抓正,終是有些差強人意。

嬌杏只覺她太過認真執拗了,勸開後再想說上幾句時,腿上才安靜一會兒的小東西便不樂意了。小旭哥兒扭股兒糖似的在她腿上亂扭,眼看控制不住,沒得法子便将他放了。

嬌杏手上一放,那胖乎乎的一個小肉團便滑至炕上,手腳并用的朝他娘爬去,嘴裏面咿咿呀呀不停,口水嗒嗒的流濕一襟。

嬌杏見了便笑:“瞧這生龍活虎的小模樣兒,真真令人喜歡的緊。”她的洲哥兒也不知性子像誰,一不似他爹爹那般油滑,二又不像自個,倒很有些雅靜的模樣,素日裏不哭不鬧,安靜乖巧的很。

反之旭哥兒與他便是大有不同,他如今是不會說話,倘若會說話了,必定是更加鬧人。

他爬近娘身邊,伸手便拽拽洲哥兒的小袍角,小嘴裏哼哼唧唧。兩個大人雖不知他在說甚,但都曉得他這是在鬧脾氣,不叫他娘抱洲哥兒。

二人皆是笑,胭脂将洲哥兒放至炕上坐好,他如今已一歲半大,早學會了獨坐,偏這樣,胭脂還怕他倒了,又将幾個引枕堆在他身後圍着,以防他往後倒。

嬌杏是曉得兒子會坐的,因此也未立刻将他抱過來,任他自個坐着,樂的松快。

旭哥兒爬上他娘腿上,哼哼唧唧又要去喝炕幾上的茶湯,小肉手未碰到,便被胭脂一下捉住了。對着丫頭道:“去看看蛋羹炖好沒有,送來予兩位哥兒吃。”

現今已有這樣大了,素日裏便不光給他喝奶,各樣輔食也在慢慢教着他吃。

不多時,丫頭便送上兩盅蛋羹,一揭小蓋兒鮮香的氣味便出來了。

兄弟兩個并排坐着,胭脂又命丫頭抱來床鋪蓋放在二人身後,旋即便各自喂着自個的兒子吃。

嬌杏在家裏素日裏亦喜歡給洲哥兒蒸蛋羹吃,許是別人家的東西更好吃些,沒個兩下洲哥兒便吃了個精光,他娘正要将盅兒遞給丫頭撤下去,誰想小人家竟還一味拿舌頭舔.着銀匙吃。

胭脂見此,便笑一聲:“洲哥兒倒也是個不挑嘴兒的,這般才好,還想吃吧,再命丫頭送來就是。”

嬌杏聽了忙阻止:“小人家胃小,方才還吃過奶,再不好多吃。”

胭脂也知這個理,再喂了旭哥兒兩勺,便也命丫頭将餐具收下去了。旭哥兒不似洲哥兒那般斯文乖巧,人家是閉着嘴巴吃,他卻是張着嘴一口便吞下去,活似個漏下巴一般,吃個蛋羹,竟吃的滿臉滿襟都是。

胭脂無奈的命丫頭送水來,好在方才圍了兜子,只摘下來再擦下小臉便妥了。

旭哥兒一吃了蛋羹便比方才更精神活潑了,他不似洲哥兒那般乖乖巧巧,兀自坐在炕上玩着各樣小玩意兒。一會子爬至炕頭,一會子爬至炕尾,滿炕上亂爬,竟半點不覺累。

他娘正跟人說着話,他便又在炕上爬了一圈兒,後來至洲哥兒腳邊,見他一個人玩的正樂,他便趴到他腿上擡頭看着他玩。

洲哥兒是個溫柔的性子,便沖着他一笑。曉得這是個弟弟,又見他憨憨地趴自個腿上,哈喇子流得他滿腿都是,也不在乎,還伸手拍拍他的腦袋。

旭哥兒瞪大眼睛看他,小嘴裏口水直流,見他一笑起來臉上便現出兩個小窩窩,他便咯咯笑起來,扶着他站起來,拿小肉指去戳,戳一下便又是笑又是叫,兩個大人便是想不發現都難。

胭脂忙将他抱過來,打屁.股。

旭哥兒在他娘懷裏又叫又鬧,就是不哭。

嬌杏也把洲哥兒抱入懷裏,笑道:“旭哥兒喜歡跟哥哥玩呢,我家洲哥兒就是太過安靜乖巧了,若是有旭哥兒一半活潑,想來更會有趣。”實際哪個不喜歡自個兒的孩子,也不過是随口一道。

胭脂直說寧願與她換換,二人便又是一番道不盡的瑣碎話。

正說笑間,房外便傳來腳步聲,一轉頭便見那表兄弟二人相攜而來。他二人亦是一路走一路道,進房先是看見炕上兩位年紀相仿的美嬌娘,随後方看見自個的兒子,又見她幾人間暖意融融,眉頭便不自覺的舒展開來。

73、終 ...

時至旭哥兒五歲時,他姐姐瑤姐兒已近十二的年紀,少女妍姿已現雛形,身量肖母,小小年紀便已經窈窕曼妙。

恰逢她十二歲生辰之日,諸多親友前來祝賀,當日府上自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除開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外,便是她的未婚夫婿一家亦在行列。

說來她這未婚夫婿還是八歲那年定下的,乃老太太範氏娘家侄曾孫,是個品貌不俗的上進兒郎,名喚範舉,年方十六,正是用功讀書的年紀。此屆院試落了榜,很是郁郁幾日,今才好些。

他本不願來,欲在家中多看看書。不想母親硬要他來,美名其曰跟着過來散散心,順道看看他的小未婚妻。

範氏老兄不在了,老嫂子卻還在。

當日在閨中時姑嫂二人便素要好,出嫁之後這麽些年來每逢佳節也是常有走動,幾個內侄也是孝順的很,兩家從未生疏過。也便是如此,她才放心将自個的寶貝曾孫女兒說給娘家子孫,為的就是知根知底兒,安心無誤。

小姑娘過生,範家老太太自是不用來。

待到範大.奶奶領着範舉上前問安時,老太太忙命丫頭将她扶起來,好好問了幾句自家嫂子的身體狀況後,才将話題轉移到侄曾孫上:“舉哥兒也不要氣餒,當日你表叔也是二回才中,這秀才要這般好考,便該滿地都是了。重振起精神,來年再考就是,左右你這樣年少,有的是機會。”

範舉本也是自負過甚,而今受此一挫倒斂收不少鋒芒,落榜又是過去幾日,心情早也恢複不少。當下聞言,不由起身回道:“老祖宗說的是,舉兒記下了。”

範氏見他文質彬彬,心下便很是喜歡,又是同範大.奶奶笑道:“舉哥兒當真名不虛傳,很是斯文有禮。”範舉小小年紀在京中便早有美名,廣為流傳。

兒子受人誇贊,範大.奶奶自是笑意難掩,略謙道:“姑祖母謬贊了,不過比府上其餘哥兒略強一星半點兒罷了,當不起這樣的誇贊。”又笑,“怎地不見今日的小壽星?哪裏去了?”

範氏笑:“許是還在跟她舅母一道打扮,晚些時候才見得。”這舅母不是旁人,正是梁家二.奶奶嬌杏是也。

範大.奶奶亦十分看好這個小兒媳,因此亦笑起來:“說來也是快的很,眼看着十二了,再一晃及笄便不遠了。孫媳可是日日盼着,就差恨不得現下就給迎回家去。”

她這話并不假,一則兒媳的品貌性情皆是她所喜歡的類型,二則兒媳出身名門,祖、父皆在朝為大官,親姑姑又乃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範家雖也是大族,往日尚與樓家不相上下,今卻是不同,她樓家不光是名門世族,更是皇親國戚。

舉兒是她的嫡長子,兒媳婦兒日後總是要掌理家務,因此娶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很是應該。

範氏聞言,便笑話她心急過甚,又訴出諸多不舍的話來,更放言“若不是瞧中對方是舉哥兒,想她還要留到十八才舍得嫁她”雲雲。

範大.奶奶自又是順話恭維一番,二人你一句我一言,倒又說下不少的話來。

範舉則正襟危坐在旁,眼觀鼻鼻觀心,一派鎮定安然。

此時時辰算早,賓客也多未至,他母子二人又入府的早,因此範氏便有些空閑,又因是自個娘家的人,待其二人便更是熱情周到。

她祖孫二人還在說些瑣碎零雜事,那廂天未亮便起來妝扮的瑤姐兒便至。

将至豆蔻的小小少女,一身喜慶的櫻紅掐芽裙衫,膚如白玉,發如濃墨,眉眼精致清麗,身段秾纖合度,舉步娴雅曼妙,隐有幾分她娘的樣子。

小時肖父,年齡越長竟越向她娘靠齊,到了如今更是深得她娘幾分真傳,愈發清婉明麗起來。

走在她身畔的則是梁家二.奶奶嬌杏,她舅甥二人将要屈膝見禮,便被範氏止住。折身又要向範大.奶奶見禮,亦是被她連忙止住。

瑤姐兒再側過身子,對着那穿一身雨過天青錦緞袍的少年半福了福身子,婉柔道:“舉表哥。”

範舉自不會幹立着受她此禮,亦作了一揖:“瑤妹好。”

範大.奶奶見二人互動,心下便又喜又樂,轉而就将瑤姐兒拉進懷中很是親熱一番,命丫頭上前,将壽禮送上。

瑤姐兒道過謝,便命丫頭拿下去收好。

再過不久,府上便陸陸續續來了賓客。範氏作為府上老太君自不必出去相迎,只管在堂中坐着,不多時裏頭便坐滿了女眷,歡聲笑語不斷。範舉早也避開,去了男眷一處。

老太太将曾孫女兒摟在懷裏,笑着聽底下傳來一連串的妙語吉言,間隙間似想起什麽來,不禁低聲問瑤姐兒:“你大.奶奶怎地不見?弟弟又是哪處野去了?”

瑤姐兒搖搖腦袋,示意自個不知。

與李氏相處幾年來,早先是有些不待見她,可時日一長,又因弟弟可愛的緊,時常過來鬧她,她二人關系便有所好轉。但也僅是面子上的情分而已,素日裏本也不在一個院子裏相處,要鬧矛盾也是幾率極低的事情。

正問着,人便至了。

胭脂一路走得急,進屋相互見過禮後,才半牽半拎的将旭哥兒送到老太太腳邊。

低聲解釋道:“老太太是不知,這小子早起一溜煙兒便沒了影兒,害的孫媳一頓好找,尋見時竟蹲在樹底下玩泥巴,想着一會子還要見客,孫媳便不得不将他拎回房細細清洗一番,又換衣服梳辮子這才一下耽擱了。”又是垂了頭道,“還請老太太莫怪罪。”

範氏是曉得曾孫子的脾性,素日裏便對他又愛又恨,聞言也知不好怪罪李氏,便不吭聲地将旭哥兒抱到膝上,輕輕點着他的小鼻頭訓道:“今日你姐姐生辰,竟還這樣頑劣,也不知挑個時辰,一會子可不能再調皮搗蛋,待你姐姐生辰一過,再搗蛋不遲。”

胭脂在旁聽得一個勁兒暗暗咬牙,心道:就是您老這般慣着他,他才越發目中無人起來,現下爺是不在身旁,不若定又要揚起竹條子來抽他!

旭哥兒生性跳脫,竟不知性子是像誰。他本就只得五歲,模樣又生得憨态可掬,便是平日裏再調皮,衆人大半還是喜歡他的。

他今日一身寶藍色缂絲小錦袍,後腦勺留着一撮小辮子,頸挂璎珞圈長命鎖,腕套赤金金鈴铛,圓圓白嫩的小臉上被他娘點上一顆紅痣。又憨又俊倒似那年畫上的小童子,惹得屋裏衆人又是好一番的贊揚。

旭哥兒向來是家裏的小祖宗,自小受人捧到大,因此膽量兒便十分肥大,半點兒也不怵生人。他烏黑圓亮的黑珠子往底下一掃,挨個看過一眼後,才一下朝着他姐姐伸出胖胖小手臂:“姐抱!”

胭脂忙阻止:“姐姐今日生辰,你可別添亂!”

旭哥兒半點不怕他娘,阖府上下他只怕一人,那便是他親爹樓世煜!

他親爹待姐姐素來溫柔,可待他卻是愈發的嚴厲起來,時不時還要抽.出竹條打手心,不聽話要打,調皮搗蛋要打,惹娘生氣要打,背不出詩來也要打,出去玩就更要打……若不是每回他娘護着他,想他早也要被他爹打殘哩!

甭看他還人小,但心眼卻不少,曉得爹爹這時候招待男賓去了,才敢在這時候鬧姐姐。

瑤姐兒自來就疼他,因此也不顧大.奶奶阻止,伸手将他抱過來,放到腿上坐好。捏捏他的小臉道:“又惹奶奶生氣了?旭哥兒可得聽話些,不若叫爹爹曉得了,到時又要打你,便是姐姐想護也護不了哇。”

旭哥兒曉得姐姐是吓唬他,不以為意,嘻嘻笑着将藏在身後的東西遞給她:“給姐姐!”

是一朵大紅芍藥花兒,還是方才過花園時他央他娘折下來的,一直藏起來,就為着給姐姐一個驚喜。

瑤姐兒果然笑出來,接過來便謝他:“弟弟有心啦。”

旭哥兒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見花已經給了姐姐,就要自她腿上下來。瑤姐兒一放開他,他瞅準了就要跑,叫胭脂一下給擒住,将他牽至嬌杏身邊,警告道:“好好跟着姨媽,一會子娘還有事要忙。”

瑤姐兒喚她舅母,是因梁二爺乃她親舅舅。旭哥兒卻不好跟着一起喚,那可不是他舅舅,便依着他娘這方關系,喚嬌杏一聲姨母。

洲哥兒正坐在一旁乖乖吃着點心,嬌杏聞言便笑着将旭哥兒拉進懷裏,對着胭脂道:“你快去忙吧,孩子我看着就成。”

就快開席了,府上的年輕媳婦兒都在忙着酒宴一事,她作為世子夫人自也是有要事要忙,胭脂得了這話,便對衆人告辭一聲,匆匆離開。

不光分了男席女席,老少也是分得仔細。年歲小的兒郎便聚成一席,相同女席這處亦是如此,同瑤姐兒一席的盡是些年小的姑娘家,衆人在一處氣氛松快不說,便是趣味也相投。

來往的皆是些有身份的人家,姑娘家家的也非第一次出門赴宴了,因此彼此都熟識。

席畢後,瑤姐兒很跟自己的手帕交談天許久,領着年紀相仿的衆位小姑娘在府上花園亭臺水榭各處走走坐坐,又吃下不少茶點,最後更是來至觀荷樓上,對着滿池荷花寫起詩文來。

臨至傍晚,賓客才陸續離開。

瑤姐兒回了房便命丫頭将範大.奶奶送的生辰禮拿來,拆開一看,裏頭除了一副精致好看的金镯子外,竟還有一副卷軸。她先是命丫頭掩上房門,待幾人退下後,方拆開來看。

這一看,竟使她看癡了。

猶記得春節時他與伯娘過來拜年時,談及心願,她便道極想去看看遼闊浩瀚的大海到底生個什麽樣子。自小只從書面上得知,曉得是個令人瞧了便覺心寬無愁的地方,就跟藍天似的。今一見這畫上之景,才知竟是這等的美好震撼,令人向往。

兀自在房中看了又看,正要卷起來收好時,卻看見角落處有行極小的字:贈瑤妹,XX年,夏末。

瑤姐兒反複看了幾眼,覺得他字寫得真是好看,如他那人一般,清逸雅致。

……

眼看日頭下來了,各處用過晚飯就要洗漱安寝時,旭哥兒偏又搗蛋了。

夫妻二人待客一日,早也有些疲累了。出去一看,竟是寅三爺抱了兒子來,他懷中的勵哥兒正哭鼻子,一只眼睛烏紫一圈,眼淚嗒嗒的實在是怪可憐的。

他比旭哥兒還要長上兩歲,早前旭弟未出生時,他便是府上的小祖宗,那時範氏雖還是有些不喜小姚氏,但看在他的面上到底容忍一二,常命丫頭将他跑到上房,很是疼寵了一段時日。

可自打旭哥兒一出生,老太太便似将他給忘了一般,一門心思全撲到了旭哥兒身上。勵哥兒素日裏總聽娘在耳邊發怨言,他便也将旭哥兒記恨下來,自懂一點事後便一直與旭哥兒針鋒相對。

再大一點,二人便時常喜歡打架,起先他還能打得贏,可旭哥兒越大,他便越不是對方的對手。比他小兩歲的旭弟已經與他差不多高,塊頭竟比他還要壯實,往日再狠也不曾被他破了相,今日竟直接将他一只眼睛打腫,可把他疼壞了!

樓世寅面色不好,顯然是對愛子被人打傷眼睛一事表示十分氣憤。

胭脂不用多問,都曉得準是自家兒子幹的好事兒!

她含歉道:“請太醫瞧過不曾,沒瞧過沒趕緊派人去請。”說着也不等對方回話,便直接派了丫頭跑一趟。

樓世寅态度不好:“兄友弟恭乃家和之道,旭哥兒雖年小,但哥哥也該嚴加看管了,這回是打傷勵兒眼睛,下回還不知要怎樣呢!咱們兄弟幾個小時可不曾這般,竟不知旭哥兒開了個好頭。”

胭脂本還略含笑的面容瞬間淡了下來。

樓世煜這人,只允許自個數落訓斥兒子,但若換作旁人,他定是不依。當下冷淡道:“勵哥兒比旭哥兒年長,乃是哥哥,便是弟弟有錯,也該忍讓着,此乃為兄之道。”

樓世煜話音一落,寅三爺便瞬間變了臉色。

這話他自小聽到大,全是他娘姚氏說得最多的話,當日裏大哥還小,他二人有回因個小玩意兒發生了争執,相互動了手。彼此人是沒傷到,但他心下猶不解氣,便在他娘腳邊哭鬧起來,他娘便對大哥說出這樣一句話。

自此,他便時常将這話拿到嘴邊,時不時便要諷刺他兩句,還是年齡大了些,見他日漸強盛起來,方不敢再道。

樓世寅被堵得啞口無言,怒地重重哼一聲,便抱着兒子大步離開。

瞧見人走了,樓世煜方一下轉身要往裏去。

胭脂眉心一跳,趕緊追上他的腳步,見他果真尋出竹條,正大步往藏書的樓閣走去,便知這是又要抽打兒子了!

她又急又怕,一路追着他跑,待追至樓梯口時,已經是氣喘籲籲。未聽見兒子讨饒的尖叫聲,她心下便放松不少,等到能夠喘勻氣時,方慢慢爬上閣樓。

上去便見爺蹲在地上,先不明為何,待湊近一看,才知兒子竟是躲在角落裏睡熟了。粉嫩的小嘴微張,嘴角邊還流着口水,面上雖沒有傷,但兩只白嫩的小肉爪上卻是有幾道鮮紅的傷痕。

胭脂只一瞧,眼淚便要出來了,她護犢子的将兒子抱起來,對着一旁手裏仍拿竹條的男人警告道:“你可別再打他,多可人憐的一個小人兒,也就你日日将他當大人一樣要求……”

樓世煜見不得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但做父親該有的原則還是不減,冷聲道:“慈母多敗兒,你再看看洲哥兒,只比他大上幾月,二人立在一處便要分個不同來。現今是年小你才覺着淘氣可愛,待日後年齡大了,只怕是悔之晚矣!”

胭脂也并非愚頑之婦,多少也曉得一些輕重,因輕聲道:“爺管教是該,但爺要答應妾一事,日後不可動不動就拿竹條抽打他。他現今才五歲,打壞了可怎麽是好?爺便是真到了怒不可遏的時候也不可打他,待他長大了,再打不遲。”

樓世煜聽罷險笑出來,如何不知她這是緩兵之計,待到孩子大了誰還記得要打他?他淡淡道:“這事好商量,但你日後再不能凡事慣着他,不止是我,便是你也要慢慢将他一應惡習糾正過來。”

胭脂當即點頭,她也是多少認識到一點此事的重要之處。

見她多少知道一些利害,樓世煜怒意也就消了大半,一手接過兒子讓其趴在肩上睡,一手則牽着她一道走出閣樓。

屋外皓月漸現,晚風習習,良辰美景,二人不由在庭院中靜靜相擁許久,倒影成一人。

——終——

--------------------------------------------------------------------------------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QAQ…舍不得,也舍不得大家,不過很快就會開新文啦!

請大家将我收入囊中吧!

請收藏下畫的專欄,方便以後開新文時大家還可以再見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