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在此緊張時刻,大鼓聲響,任亦白這位山莊少莊主在任天煌的示意下,緩緩走到場中主持大局,玉樹臨風的挺拔身姿,令人頗有好感。驟然間他內力勃發,聲音緩緩吐出,令場中人為之一震,對蓬萊山莊這位少莊主也肅然起敬不敢小窺。
“賞劍會,正式開始。在下提前告知各位,既然是賞劍會,希望點到為止,莫以生死相搏。”
果不其然如蕭茗所料,無論場中如何變化,雲連邀也不會改變初衷。先讓場中的人鬥個魚死網破,再由九天門收拾殘局,一錘定音。
只是目前,多了地獄門如此強敵,他也沒有了最初的完全勝算。反倒是蘇袖,看見他的眸光落在了任亦白身上,意識到自己撿回了一條小命,才微微舒了口氣。
一時靜谧,因為這明顯将會是九天門與地獄門之争,旁人其實就是走個過場而已,大凡聰明的人都十分謹慎,絕不輕易做這出頭鳥。
終于有人按捺不住,便是崀山五雄。這五人都來自崀山大漠,對眼下局勢并未了解那麽清晰,所以率先站出。
見此情形,靈山派忽然驟然飄出五名嬌滴滴的女弟子。一邊是五個龐大身軀的男人,另一邊則是五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這讓在場的粗野漢子們忽然笑出了聲。
反倒是白錦看了眼對桌,說道:“雲連邀果然十分厲害。”
“為何這麽說?”蘇袖好奇地看向他。
白錦低聲解釋,“這雲連邀乃是正道盟盟主,替鳳帝統管武林正道,自然會有不少門派對他言聽計從。這次一旦有外人想要争奪滄溟劍,自有其手底門派為其掃平障礙,直到能将大局轉給九天門。”
“他就那麽篤定天下人沒有能敵得過八大門派的嗎?”
“那自然不會。”白錦一笑,下巴點點指向蕭茗,“不是有你的蕭門主嗎?”
蘇袖睨了眼巋然不動的蕭茗,緋紅了臉。
蕭茗此刻正處于養精蓄銳的時候,一切外物皆入不了心。整個人處于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态,甚至也沒有聽見白錦與蘇袖的對話。這就是真正的鬥者,對于每一場戰鬥都全力以赴,對于每一個未知都毫不畏懼。若非如此,雲連邀也絕對不會将蕭茗當做此生最大的一個敵人去看待。
這時,聽見一聲叱喝,靈山派的女子已然率先發起攻擊。崀山五雄威猛不羁,靈山弟子劍意輕靈,剛柔相撞,煞是好看。
白錦道:“正是因為靈山派的武功是克制崀山五雄的路子,所以靈山才決意出戰。”
她也深思地看了眼雲連邀,心道此人的可怕,絕對超出自己的想象。
蘇袖無暇顧及崀山五雄,因為靈山派的靈劍十三式,與她所學清心大法的輕靈若水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在那靈劍十三式裏,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鏡花水月、風雨雷電、金木水火土的十三種變化,可謂是種種精彩,令蘇袖感悟良多。
見蘇袖目不轉睛地盯着靈山派的女子,白錦湊過去問:“是不是對你修習心法有點幫助?”
“對,雖然心法有成,但是卻毫無招式章法。這靈劍十三式的确有些玄妙。”蘇袖坦誠地回答。
“你墨師傅沒白收你這徒兒,果然相當有悟性。”
蘇袖微微一笑,再看向場中時候,崀山五雄已然連輸三場,敗退下來。果真如白錦所謂,靈山派的這靈劍十三式招招克制着對方,即便是占盡力氣上的優勢,也毫無反制之力。
靈山派贏得一局後,大約只過了片刻,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幽幽響起,“雲門主這般費盡心思,棉兒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棉兒?難道是那百花宮的百花上人花韻棉?早年間蘇袖即便是在地獄門,也曉得這個只收女子入宮的“百花魔頭”花韻棉。她素來與正道盟泾渭分明,卻也與蕭茗明争暗搶。蘇袖卻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當初若沒有地獄門,花韻棉應該是這江湖中最厲害的邪門之首。可恨當蕭茗帶領的地獄門日成氣候後,花韻棉的百花宮便聲勢大減。
花韻棉去尋靈山派晦氣,完全是因為對正道盟的不滿,與相助蕭茗毫無瓜葛。然則就算如此蘇袖倒還是十分好奇花韻棉此人。
花韻棉纖腰一擺,已然落在了那靈山派女子面前。
銀紋繡百蝶五彩度花裙曳地,頭上挽着朝雲髻,綴着朱紅淡紫色的芙蓉花飾,一支彩金金簪末端垂着一只振翅彩蝶,單是看背影就已經銷魂勾魄。但見她兩條玉臂輕輕一展,頓聞一股花香漫布全場。
這時任亦白走到花韻棉面前,十分恭敬地說:“久仰百花上人威名,今日一見,亦白心中也是十分歆慕。只是這比鬥,以五五為數,不知百花宮還有哪幾位要出戰?”
花韻棉懶懶地轉身,露出那張芙蓉面來。她與占輕绡的氣質當是更像,只是占輕绡周身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美豔,而花韻棉則流露着邪孽的氣息,尤其是那張微微下垂的櫻唇,鮮紅欲滴,見到任亦白時候微微上揚,“與這五個弟子還需用到我百花宮其他人出陣,未免有些欺負人,不若她五人同時上場,以免浪費時間。”
任亦白面有難色,“這……”
靈山派掌門洛鹫冷哼了一聲,“妖女,休得猖狂,待老夫來會一會你。”
任亦白立刻轉身拱手,“前輩不可。五人既已在場,絕不能肆意更換,以免旁人說我蓬萊山莊不公。花前輩點好四位助陣同僚,便可獨自挑戰靈劍五姝。”
原來那五人是靈劍五姝,只見五人面上皆是憤憤不已。而花韻棉美目流轉,落在任亦白的面上,妩媚一笑,“任亦白……嗎?我喜歡你。”
任亦白無奈苦笑,伸掌恭讓,自己退後幾步,又立于場側。
任天煌派出自己的兒子,顯然是信任有加,而事實上這位年輕有為的少莊主,的确因其不偏不倚的态度,奪得了在場不論正邪所有武林同道的好感。
靈劍五姝極為不滿地上前,當中身着紅衣的女子叱了一聲:“妖女,莫怪我們手下無情。”
花韻棉驟然沉下臉來,“你們那老不羞師傅喚我個妖女我縱能忍,你們這幾個小娃娃,真是找死!”
靈劍五姝瞬間結成個漂亮的劍陣,将花韻棉圍在了正中。五劍挽出劍花,同時攻向花韻棉。
而花韻棉僅僅是身子輕擰,便飛躍上天,踏足于其中一柄劍上。靈劍五姝又同時很有默契地後撤,“靈雨飛瀉”從下而上絞向當中的女子。
花韻棉嗤笑一聲,袖中飛出條紫色飛鏈,鏈尾是一朵雕着精致的蓮花。廣袖翻卷,若繁花綻放。
蘇袖一時看得目眩神迷,連白錦在旁說什麽話她都沒有聽清,直到她掐了自己一把,才醒覺過來,問:“什麽?”
“我問你是不是又有什麽感悟?”
蘇袖點頭,着迷地看向花韻棉手中的飛鏈,“我是從沒想到,有劍招讓我看出了風雨雷電,卻也有掌法讓我看見了繁花朵朵。你看花韻棉的掌法配合着那條飛鏈,當真是美妙無比。”
“我還能告訴你,若是西九公子出手,你會看見無上禪意。”白錦笑她的天真。
蘇袖的手随着花韻棉的動作,也化出個漂亮的流線。
“那若是以後蘇袖出手,我會看見什麽?”白錦問。
“水。”蘇袖閉眼,腦中是當初永樂洞上的水滴,是目見中的大江橫練,是來自九霄的天水,是蓬萊的靜谧幽海,越發清透,越發清明。
蕭茗忽然睜眼,低頭看向一旁的蘇袖。
僅僅是在這場比鬥中,她似乎也有進階,所習心法當真是匪夷所思,而當她說出此話時候,蕭茗終于低聲回了一句話,“那我一會兒得看看。”
蘇袖這才回過神來,吐出一口清氣,這時候場中已是鬥得酣暢,花韻棉的長鏈忽然畫了個漂亮的圓弧,蓮花過處,就聽見一聲嬌呼,靈劍五姝紛紛倒在了地上。
花韻棉則落于白玉地面上,誰也不瞧,斜眼看向雲連邀,“雲門主,這回你打算派誰來對付我呀?棉兒也想曉得,雲門主尋常是用誰來克制我百花宮的呢?”
雲連邀輕聲一笑,長身而起,拂衣輕躍落在了花韻棉面前。
“既然棉姨……”他刻意停了停,教花韻棉臉色微變,“如此問,那雲連邀只好親自出馬,否則也應對不得是吧?”
花韻棉瞪着雲連邀,只見其伸展了下修長的身子,輕笑道:“方才棉姨那般善待靈山派的弟子們,雲連邀也不吝如此善待下百花宮。只雲某一人,與你方五人。”
很少人見過雲連邀出手。
也很少人見過雲連邀的真容。
雲連邀九天門下九重閣閣主個個皆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無人相信雲連邀的身手會比他們更差。因為據傳說,這九重閣的閣主皆是雲連邀親手擊敗并攬回他的九天門的。
所以當雲連邀很有信心地說出此話時候,不但擲地有聲,而且也滿座皆驚。
百花宮的花韻棉方才已經一出手技壓全場,一人獨鬥五人而立于不敗之地,所以雲連邀出手應對她也是上上之選,但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要以一敵五,正是以正道盟盟主之姿狠狠地還擊了下百花宮。
花韻棉微微一呆,忽然薄面微紅突然看向任亦白。
“任亦白你過來。”
任亦白連忙步到場中,恭敬地道:“不知百花上人有何見教?”
花韻棉風情萬種地睨了眼雲連邀,又轉頭去問任亦白,“我問你,此戰非打不可嗎?”
“呃,上人也可以選擇自行認輸,算作九天門贏。”任亦白連忙回答。
花韻棉捂唇一笑,毫不芥蒂地大聲道:“既然如此,我才不願意以五敵一折損雲門主的面子呢,就當我輸了好了,蕭茗,你的老冤家還是交給你去料理吧。”
她一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坐席處。
而大多數人都不敢相信,僅僅憑一個百花宮花韻棉,就讓結局來得如此快,最引人注目的一戰,便要開始。
白錦拍了下蘇袖的手,輕聲道:“原來你的蕭門主也并非什麽安排也沒有。”
什麽?花韻棉是他安排的?他與百花宮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嗎?頗有深意的目光投到了蕭茗身上,自己細想了下方才細節,也覺方才花韻棉要求以一敵五時候,便是立斬所有人的念想而逼雲連邀出陣的事情确實應該有些內情。
白錦扇了扇鼻子,“我似乎聞到了些醋味。”
蘇袖捶了下她的胳膊,“這番事兒即便是門主安排,也是風堂主去說服的,我才不會吃醋呢。”
蕭茗豁然睜開眼,目光如炬,只微微一動便已經移到了雲連邀面前,此等輕功更是令所有人驚為天人,試想若能做到毫無起勢便已至達場中的輕功,在這場中已是寥寥幾人可以達到。只有蕭茗明白,方才自己的一番養神,已經讓自己的戰力提升至此生最高。除了往日的爾虞我詐,今日與雲連邀的對決是他寄望已久的,單就是那種生死之戰的來臨,已經讓他的血液喧嚣起了十足的興奮。
這兩個武林中年輕一輩裏頂尖的人物,雖都覆着面甲,但江湖中人十分明白,蕭茗是為了擋住自己被毀的半張臉,而雲連邀則是為了遮住自己絕世的容貌。雖有差池,卻無礙他們面對面時候暗湧的波濤。衆人不會小窺多年前的雲連邀以一個非常雲淡風輕的姿态,輕松傲然地站在了正道盟盟主的位置之上;也不敢小窺蕭茗的地獄門縱橫江湖無人匹敵的霸道與雄心。
單只是這一個會面,便已經讓場中很多人開始隐隐激動。江湖,就是尋找自己的棋逢對手,而恰恰是這兩人,已經明争暗鬥數年之久,人人都知曉他們的争鋒此起彼伏,從未停止,更不會因為這場比拼而有所結束,但這場一定會是最輝煌最引人注目的。
衆人皆是屏住呼吸,此時已經無人說話。就聽雲連邀一聲輕笑,說道:“如此說來,這麽快就要與你對峙,有些緊張啊。”
蕭茗直視着此人,十年,這十年來與地獄門針鋒相對,雲連邀的目的何止是整個正道盟,其心更在替朝廷統領整個武林。只是自己的存在便如同一塊擋路山,在他傲然前進的路上封死了通往九天的大道。
“來吧。”蕭茗話更不多,瞥了眼靜候很久的任亦白。
任亦白連忙上前,拱手道:“既然是地獄門挑戰九天門,不知兩方出戰的人都有誰?首位迎戰的又是誰?”
蕭茗又豈是肆意狂妄的人,他清明地轉頭,只見蘇袖眼底流露出幾分惴惴不安,顯然是怕他當衆許下獨自出戰的承諾,而雲連邀也是賭着他這顆自尊心,不允其借助外力。
雲連邀好整以暇地看着蕭茗,口中念道:“我方由紫霄閣閣主方紫霄,太霄閣閣主龍太霄,地獄門聖主緋夕煙,執法掌事傅柏清,以及我出戰。”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一片驚訝之聲。其一是所有人都知曉最近雲連邀身邊有一個紅衣的美豔女子,但沒料得居然是地獄門中的聖主。其二則是九天門以九天命名,其組織一向嚴密,神霄、青霄、碧霄、丹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九霄閣,依武功大小排位,而能自當上九霄閣的閣主,都會抛棄本身名姓,以九霄命名,至此就能看出此番雲連邀帶來的是九霄閣中武功最高的兩位閣主。
而很顯然,當雲連邀說出地獄門聖主五個字的時候,蕭茗雖面無表情,卻也眸光微動。
他身後的緋夕煙微微一抖,觸及到蕭茗目光的那一刻,居然不敢再看,默默地垂下頭去。
蕭茗面目更冷,“地獄門早無聖主一說,你所謂的緋夕煙我并不認得。”
這一對話,更讓江湖中人明白了,在聖主一事上,兩個素來争鬥的門派定是又交戰了一回,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知道。
終于在氣氛僵持的時候,任亦白被白錦連番眼色示意,出來打了圓場,拱手道:“既然九天門派出這五位,不知地獄門蕭門主意欲哪五位出戰?”
蘇袖忽然揪住白錦的手,生怕蕭茗一時腦熱說了自己一人即可,那簡直是打腫了臉充胖子逞匹夫之勇的行徑。
白錦忽然在後說道:“不知任兄可否由白某說幾句話?”
蘇袖吓了一跳,卻看白錦笑眯眯地看着任亦白,而任亦白自然不可能不賣長天坊惜香公子的賬,即便是腳底下如此巨大的天然漢白玉都是由長天坊提供的,可見自己父親任天煌向來與長天坊交往甚密,斟酌片刻他回答:“若是與這場比鬥相關,請白公子不吝提出意見。”
這小子說話十分缜密,白錦暗贊了一句才沖着蕭茗笑了笑,悠然回答:“既然九天門雲大門主以緋姑娘這位原聖主出來話事兒,那自然需要如今地獄門的新聖主蘇袖來定奪此番出戰人選才算公道,否則不是虧待了我們這位新聖主子,教她徒受委屈。”
蘇袖傻了眼,她怔怔地看着悠然自得的白錦,而坐在對面的緋夕煙忽然站起,大聲叱喝了句,“什麽聖主子,不過是蕭茗身邊暖床的一個婢女而已!”
白錦沉了臉,“緋姑娘此話差矣,昨日非今日,今日非明日,正像你如今不是地獄門的聖主一般,如何能斷定我惜香公子的未婚妻不可以是地獄門的新任聖主,我說得沒錯吧,蕭門主?初初你我就如此協定的,否則我也不可能站在這裏與你并肩。”
緋夕煙頓時嬌顏掙紅,惱羞成怒,幸好身邊的一個頗為成熟的男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叫她緩緩坐下。
餘人皆在竊竊私語,而蘇袖的心中已然将白錦揍了十遍八遍,但是她也的确沒錯,若是強自要蕭茗選出其餘四人,他定會明知是匹夫之勇也不能由外人相助,所以白錦此着不過是将自己放在了比較麻煩的位置,而讓蕭茗有臺階可下。
蕭茗只觸了一眼忐忑不安的蘇袖,便颔首道:“的确。一切由聖主安排。”
誰都明了,地獄門的聖主是淩駕于五堂一門主之上存在的,而當只有蘇袖陪着蕭茗出現在這裏的時候,他們都在猜測她的身份。一來初初已經因惜香公子未婚妻的身份,讓衆人十分驚奇,而當心高氣傲的蕭茗也承認其為聖主時候,就更加證實此女子的非同一般。事實上,當這幾件事兒疊起時候,那坐與原處的美麗女子,始終處于寧靜以自守的狀态下,教人摸不清其心內波瀾。
幸好有清心大法,再不用那般出醜。蘇袖心中嘆了口氣,明白此時白錦雖然解了蕭茗的圍,卻還是将自己置于風口浪尖上,鼓起心中十足勇氣,她柔聲道:“既然如此,蘇袖自當全力以赴,不負門主重托。”
蕭茗與雲連邀對視了一眼,便各自返回座上。一方穩如泰山,一方輕靈如雲,都讓人隐隐覺着,這暴風驟雨,将至!
任亦白照規矩,依舊是由九天門先派出應陣人選,白錦則在蘇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這方紫霄與龍太霄,擅長的便是九天門紫霄神功與太霄掌法。”
蘇袖剛要問話,卻看首先飛出場內的居然是龍太宵,其對着這個方向拱了拱手,高聲道:“在下九天門龍太宵,請賜教。”
原來此人是當初長天坊只看見衣角、與雲連邀同時參加珍寶大會的灰衣人,就從寥寥幾句話也可看出此人與雲連邀的關系最好,而他又是九天門武功最高的閣主,想來雲連邀讓他上場正是要先拔頭籌。
蘇袖心道,這第一場,只能贏不可輸。而楚明瀾與思慕侯她畢竟還不甚了解,如此只能拜托白錦出陣了,她朗聲回答:“煩請惜香公子出陣。”
白錦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料得自己開始便被蘇袖給支上場了,她轉頭瞧了瞧蘇袖,其眸光之中掠過幾絲狡猾,不覺失笑,擡腳便以極為潇灑的姿勢落在了龍太宵面前,此舉讓好些女子都芳心大動,也包括那對白錦又愛又恨的占輕绡。
白錦軟聲一嘆,“若非有未婚妻在地獄門中,在下實不想與九天門對陣。雲虛門白錦,請。”
她此時報上了門派名稱而非長天坊,正是要以武林中的身份與之對戰,而不會顧及彼此其他往來。
正如白錦所說,龍太霄雙目一凜,非常不滿白錦此刻與九天門的對敵。他哼了一聲後,便自振臂而出,直直地探向白錦的咽喉。
其走的是剛猛路子,勢若破竹,一照臉就毫不留情。白錦很明白,龍太霄上手便使上了自己的成名招數“力拔山河”。一股倒旋着的氣勁順着他的掌風,朝着她卷來。大有戰場飛将一柄長刀斬斷敵首的勇猛及果決,不可小窺。
白錦則倏然踩着詭異的步法晃過其探首的一招,轉身就抛出自己的那把随身軟劍,白光一閃,反是迅雷不及掩耳抽向龍太霄。
蘇袖卻知曉自己此番是選擇以柔克剛,不知成效如何。此時的白錦正施展了雲虛門的輕靈步法,游走于龍太霄層層疊疊的掌影之間,而手中軟劍,卻又抛出萬千雲光,仿若一團軟煙羅,将那風起雲湧的掌力包裹在其中,讓對手被纏得無力發揮。
見白錦基本掌控住眼前比鬥,蘇袖心中不由微微松了口氣,這才有些微時間偷空看了眼蕭茗,他依舊是眼觀鼻鼻觀心地收斂氣力,不為外物所動,也就在蘇袖偷偷睨來的時候微微颔首,顯然是應許了由其随意安排之事兒。
若非有蘇袖相随,惜香公子、楚明瀾、思慕侯又如何會相助外人?原本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必輸之局,有了此轉變,蕭茗自然不會不領情。
蘇袖這才安了些心,将目光調到場內激鬥中的二人。白錦的步法使其像一團白雲,手中軟劍揮舞得密不透風,一層一層的劍影罩住了龍太霄,若不細看,也會認為是白錦占盡優勢。蘇袖這回靜下心來,暗動清心大法,赫然只覺眼前戰在一起的二人,動作都慢了下來,餘人都消失在旁,只有這兩人,在演示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白錦接下來是連續三劍,疾如電,閃如風,銀白色的軟劍仿若靈蛇一般,吐着蛇信張着獠牙縛住龍太霄的太霄掌法。而龍太霄卻面無異色,始終守着自己的那一分寸之地,紋絲不動,當有劍至則赫然出掌截住來勢,可謂是分秒不差,似乎能意料到白錦下一步的動作一般。蘇袖很明白,這一刻就看龍太霄能否移動他的步子,一旦其動了腳,便是龍太霄輸陣之時。
而白錦也不焦急,畢竟高手過招,就看誰更能守住那一分清明。龍太霄雖然是九天門內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白錦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名士,二人都非浪得虛名之輩。
蘇袖還記得自己唯一一次看見白錦出手,還是在她憤怒之下勒馬回轉,殺入地獄門中的情景。手起刀落,便化白衣修羅。而今她的灑脫自在,依舊在這人山人海的蓬萊臺,熠熠生輝。
龍太霄亦然。連中座的三位見證,皆都頻頻點頭稱許,這二人的一番武鬥即便是不分勝負,亦讓現場的人感受到至尊武道的追求。
白錦忽然浮唇,這一幕尋常人都是看不清楚的,因為那只是轉瞬即逝,就在下一刻,她手中的軟劍從右手換到了左手,而以一個非常巧妙的側身錯過龍太霄直取腰間的一掌,軟劍順勢抽向龍太霄的耳旁。
龍太霄以為這是誘敵之招,其心在右手空處。所以全心戒備她右手的來襲,另一掌順勢切向軟劍,以掌氣擋開。卻在下一刻豁然變了臉色,因為軟劍居然在白錦的內力下豁然直若鋒利的利劍,以斬破千鈞之力攜着劍風直直地朝着他的腦袋劃去。
這哪裏還是軟劍,簡直比鼎爐上的滄溟劍還要剛硬。龍太霄的掌法根本攔不住劍鋒侵襲,不得以下只好選擇了連番後退,避過劍氣襲擊,一個縱躍落在了三個見證的正前方。
白錦微微一笑,不理會整場忽然爆發的喝彩聲,劍尖只是輕顫便自被她抽手纏回了自己的腕處。
龍太霄拱手,“汗顏,白公子的一手化柔為剛的內力,簡直是匪夷所思,在下佩服。”
“太霄閣主一手媲美刀劍的肉掌,更是令人歆慕。”白錦嘆氣,“若非往日有個很好的對手日日練習,白錦恐怕也難與太霄閣主對陣。承讓。”
蘇袖自然知道此人是誰,面冷心熱的墨昔塵師傅,若是真有他做對手,的确會有一日千裏的變化。
白錦不再多話,徑直步回坐席前,含笑看向蘇袖,“怎樣,沒有辜負你的期望吧。”
蘇袖嗔了她一眼,看向任亦白。
任亦白步出邊側,站在場內說道:“諸位英雄也看見,亦白也不用再重複方才戰況,如今是地獄門小勝一籌,第二輪則由地獄門派出先應陣之人。”
蘇袖思索片刻,不意恰好觸及到雲連邀的雙眸,可謂是高深莫測難以捉摸,道理上他應該生氣、應該作惱、應該恨極,但這些情緒卻一概皆無,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法。方才白錦險勝一局,此番不論是楚明瀾還是思慕侯,都有可能在場上吃虧,因為她篤定對方一定會派出更厲害的傅柏清。正因為輸了一陣,若再輸一陣,九天門自此江湖聲望也會跌落,而她明白,目下除了蕭茗,她也不敢作保,剩下的人能贏這位九天門長老級的人物。
所有人都盯着蘇袖,看她雙唇微啓,“既然如此,小女子也鬥膽請天乙宗宗主楚明瀾替我方應陣,不知可否?”
又是一陣嘩然,楚明瀾正與思慕侯坐在一起,顯然是關系良好,并非無名之輩,但偏偏天乙宗是什麽門派?無人聽過。
正在大家競相猜測的時候,形容可愛的楚明瀾咧着虎牙沖蘇袖笑了笑,舒展雙臂道:“姐姐有命,做弟弟的如何能不答應。”
楚明瀾沒有炫技,只是步到了場中,十分認真地看着九天門那方。
蘇袖卻是想起自己與此人的幾番交流,其實不多,只有三回,第一回是在她要逃離地獄門時候,被這小子因為感恩而放走了,第二回則就是在路上被蕭茗截回之後沒料得他居然是隐匿在地獄門內的高手;第三回就是方才,他大大咧咧地進來,擺明了是來相助自己,這番行徑倒也堪得赤子之心四字評價。
果不其然,傅柏清長身而起,身子微微前傾就沖入了場中,顯然走的也是剛猛路數。蘇袖能感覺到當傅柏清走到場中的時候,坐與一旁的占輕绡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果然此女在錦州時候與傅柏清的确有所勾連,否則以白錦所謂,傅柏清這等門內長老平日很少入世,現在這般長時間的逗留,恐怕也與占輕绡有關。
楚明瀾上下打量了眼能做自己父親的傅柏清,舒了口氣回頭對蘇袖道:“姐姐,我好像遇見了個棘手的家夥,要是輸了可別怪我。”
蘇袖含笑點頭,“盡力而為。”
楚明瀾這才表現出很放心的感覺,認真地對傅柏清說:“在下行走江湖前曾經認真研究過江湖名士的絕招,曉得這位前輩你擅用左手,通習九天門內各閣秘法,在門內尊崇已久。如今小子鬥膽,只會家門一掌,來與前輩讨教。”
真是好大的膽子,聽者都倒吸一口涼氣,只用一掌就敢與九天門的長老對峙,這不是厚顏無恥之徒就定是有些真功夫。
楚明瀾合掌,“在下來也,前輩小心!”
他搶占先機,一掌先朝着傅柏清擊去。看似平白無奇的一招,卻只有站在他對面的傅柏清曉得這小子的機靈與聰慧。先在人前示弱,讓自己不會搶先出手,而占得先機便是此子的第一個小機心。第二個機心則來自于他所謂的那句一掌以應對,若是作為尊者長者的傅柏清,用千百種方法與其抗衡,就更會顯出傅柏清的欺負弱小。
所以傅柏清長笑一聲,“如此,傅某便以玉霄掌與小子切磋一二。”
這時候,白錦才慨嘆一聲,說道:“原來他便是前玉霄閣閣主傅玉霄。”
蘇袖好奇地眨眼,“不是說九天門成立時間尚短,還不入地獄門嗎?”
白錦輕聲解釋着,“這九天門并非空穴來風忽然成立,而是有一位道家尊者名喚無上道人,武功蓋世,卻性情缥缈,所創武功天馬行空,信手拈來,乃是不世出的一位高人。此人收了九個徒兒,将自己的武功傳于這幾人,傅柏清便是他的第四個弟子。只是無上道人雖心不在江湖,卻是個悲天憫人之人。有個說法是雲連邀力挑無上道人九個門徒,大獲全勝,請回九天門;也有說法是十年前,當朝鳳帝派了雲連邀與其一夜長談,他便将自己的九個徒兒送與了雲連邀,創立九天門。傅柏清一衆直接晉升為長老,依照九天門的規矩還回自己的俗家名字,收了相應弟子,選能人居之。”
蘇袖張口結舌,雖十分不明鳳以林緣何能撼動那位無上道人,單就聽白錦所謂,九天門已經擁有了令江湖衆派無法抗衡的如雲高手,也難怪雲連邀能一舉奪下正道盟盟主之位。
她再看向場中時候,此時楚明瀾已經與傅柏清過的十招左右。
而能與無上道人的親傳弟子堅持十招,楚明瀾尚有餘傷在身,果然也是江湖中不世出的一位奇才。
楚明瀾也漸漸收了面上嬉笑怒罵的無常本色,逐漸認真起來,一招一式都帶着大開大合的氣魄。口中喊道“雲海無涯”,手掌向上又向下,狠狠推出。若有雲海在前,定會被一層層的推出,若水浪滔天,氣力重重疊疊。
傅柏清也逐漸凝重起來,只感覺到面前的掌氣若海中大浪,一重高過一重,非是常人掌法,若不是內力深厚,根本使不住這等高深掌法。心中暗暗叫苦,若非大言必須以玉霄掌對敵,這等掌法其實還是太霄掌這等剛猛勁力合适克制。
正如同大浪滔天,也需以山崖抗之。而玉霄掌則是輕靈若風,試問,即便是狂風大作,也不能阻擋海浪的侵襲。眼瞧着随之而來的掌力越來越厚,傅柏清的面目越來越嚴肅,只聽當的一聲,楚明瀾好似遇見了一道鐵門,自己的掌不論如何的推,也是穿不透此門,将對方成功擊倒。
對方袍袖随風振起,左手僅僅是側掌切在中央,便擋住了自己的重重掌力。楚明瀾訝然,“玉霄掌好生厲害!”
還未待傅柏清有所回應,楚明瀾已然自行撤掌,撓頭對着蘇袖笑道:“姐姐,弟弟我連看家的本領都使出來了,也破不了前輩的玉霄掌呢。這一局算我認輸。”
場上一片寂靜,不似方才那般為白錦叫好,着實是眼前這個看着很小的男孩,居然有如此深的功力,但凡是有點眼力的人從此都不敢小窺楚明瀾。傅柏清更不會,他一言未發,轉身回到了席內,藏在袖中的左手居然在微微發抖,方才他急中生智,以玉霄掌的掌法送出,實則卻用了太霄掌的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