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猛心法。
若論規則,此場本應是傅柏清輸陣,因為他用了第二種掌法。然則傅柏清卻明白,這一場比鬥自己絕對不能輸,不論是為了九天門還是為了他自己。
蘇袖完全不會責怪楚明瀾,一來他年紀尚幼不敵對方江湖老道自是正常,二來上一回被地獄門影衛圍攻顯然是舊傷未愈,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非常厲害了。至此一贏一輸算是打了平局,那麽接下來,對方應該會派出紫宵閣閣主方紫宵。
正在思索間,卻看一個紅衣影子倏然落在場內,長鞭輕扯,卻在漢白玉的地板上擊打出巨大的聲響,那嬌俏的女子不掩其面上的蔑視,傲然擡首,“緋夕煙,要領教一下新任地獄門聖主的功夫。”
蘇袖擡眸迎向對方,她已經似乎能在自己寧靜若水的狀态中,捕捉到對方心亂如麻的感覺。緋夕煙背叛蕭茗投向九天門雲連邀,與曹新的死固然有着必然關系,但也有雲連邀奪去了她的心扉有關。
但顯然,雲連邀對待緋夕煙,不會像蕭茗對待她那般盡心盡力。蕭茗雖然面上冷酷,卻在感情一事上,十分着緊對方。而雲連邀,總歸有些利用的意思,也一定有敷衍的感覺。恐怕至今緋夕煙也沒有瞧見過雲連邀的真容。所以在今日直面相對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來自于緋夕煙那一方的悔意,也有醋意。
心中也是百般不是滋味,她的确是因為緋夕煙的離開,才有了接近蕭茗的機緣。只是如今,若是緋夕煙回歸,蕭茗會不會還像上一回火焰洞大典那般,将自己置于腦後。侍婢……侍妾……自己始終不過是這樣的身份而已。不知為何,想起這些,她的心中就湧起了無上的勇氣,要與緋夕煙一争高下,至少此刻,絕對不能認輸。
她豁然站起,朗聲道:“好,這一局由我應陣。”
蘇袖側頭看了眼蕭茗,不覺露出幾分幽怨,低聲以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問:“門主,你究竟想要誰贏?”
恐怕沒有人知曉蕭茗此刻的感覺,正如蘇袖那斬釘截鐵的一句話,擲地有聲,重重地敲醒了他。
也沒有人知曉緋夕煙現在的心情,五味雜陳,怎麽會曉得當年那一個小小侍女如今能有這般能耐。尤其是看見她與蕭茗那般親熱的時候,即便是愚鈍如她,也知曉這二人間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往事若煙。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個願望,三十三日守望。
原本這一切都是屬于她的。
現在即便是在九天門,她也會聽見時常有人在私底下稱呼她為妖女。這讓她會愈加懷念地獄門內行事肆意時候的快感。
眸光落在盈盈站在面前的蘇袖,那個一直卑躬屈膝的女子,直起身子露出那張面龐的時候,緋夕煙才真正品味到什麽叫嫉妒。她有多美,有多楚楚可憐,有多令人心醉,尤其是一套紅珊瑚首飾,配在白衣翩翩上,更是凝出幾分豔光。盈盈若水,纖纖如柳,這一切都在告訴緋夕煙,不僅僅是對蕭茗,這個叫蘇袖的,對任何男人都有着致命的魔力。
她一狠心,決定就在這裏,對蘇袖痛下殺手,不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她活着。她就不信,數月之前與其交手過一回,她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進展神速。
蘇袖見其目中殺機閃過,便明白對方對自己絕對不會留手,但她也不會害怕,自己畢竟不是吳下阿蒙,而“清心大法”最忌心煩意亂,連忙收攝心神,還回靜若止水的狀态。
此刻她便是一波流水,任對方鞭法神奇也無法截斷水流。
她微微合目,再睜開眼時,精光一閃,自信地含笑說道:“緋姑娘請。”
與場中兩個妙人靜靜對峙時候的氣氛一般微妙,白錦難得地坐近了幾分,口中問道:“袖兒問得對,你究竟想要誰贏?”
蕭茗心中一凜,不自覺地看向緋夕煙與蘇袖。也明白白錦在問的問題并非只是一個誰贏誰輸的問題,否則他一定只希望是蘇袖贏而非緋夕煙。
然則一個人的感情,若是随時可抛,那蕭茗的冷血無情,早已能夠制霸江湖。實則他正是因為這些不可抛卻的東西,使得地獄門不過是聲名鵲起,而無法得到他自己心中所要。他正是因為對緋夕煙有情,才可以眼睜睜地放任雲連邀将其救走而不追究,卻也正是因為被傷害至深,才只能與蘇袖在表面游走不肯投入感情。
可實際上,這幾年來,他對蘇袖或者是他對緋夕煙,即便是在完全不等的天平上,卻也在慢慢地傾斜。
想誰贏,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更是一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
緋夕煙的做法,讓其無法再愛;蘇袖的身份,讓他不能去愛。
他冷冷地回答,“與你無關。”
白錦一笑,心中卻在怆然,自己的小袖兒,當真是可憐至極。
緋夕煙已然身子微動,手中索命鞭毫不留情地淩空抽去。
蘇袖的“清心大法”緩緩展開,整個場內盡是她釋放出的清新之氣,而不管是江湖名宿還是玄先生潘世正,鑄劍師莫青霜,東海隐者梁博暖這三人,都詫異着今日果真是奇才輩出,不論是方才楚明瀾的排雲掌,還是眼下這女子施展的心法,都是江湖中聞所未聞的。緋西樓這位不世出的天才自創的“清心大法”,終于在今日,得見天日。
而當蘇袖進入靜中至靜的狀态時候,她反倒是閉上眼,也能感知到眼前鞭影重重忽然變成了緩慢的來勢,讓她輕松地抓到了那淩厲鞭法的空當。在他人眼裏,蘇袖不過是微微轉身,便險險地避開了鞭子的攻擊,就算是白錦明白她是進入了“清心大法”的境界中,也為方才那一鞭貼着鼻尖而過,而捏了一把汗。
此刻的緋夕煙也盡展其母落卿的身法,若鳳舞九天曼妙無比。
而蘇袖卻是以不變應萬變,含笑閉眼,若那落入凡塵的仙子。她們的每一招一式都十分耐看,卻也驚險無比。因着緋夕煙所放長鞭已然殺招盡出,而蘇袖的擋挪不過是險險将過。
就在一招了卻後,蘇袖蹙眉,明白若不反攻遲早會被其纏到無法應對,這時展開流水身法,若風拂柳擺過對方的一鞭,單手拈花,似蓮花盛開,不但擋開了下一鞭的來襲,還順勢推還回去。
這一招令百花上人花韻棉驚奇的“咦”了一聲,她分明是瞧見那一招與自己方才使出的掌法有一些異曲同工之妙。
而蘇袖的下一招攻擊則讓靈劍五姝十分詫異,那掌法就恰似她們的劍法,左手如風,右手若電,前後相錯,卻又各有千秋。白錦觀此慨然,水,只有水才可以呈世間萬物,而正是她若水靈動,才可以演化他人的掌法。
這肆意妄為、天馬行空的招式頓時讓緋夕煙捉襟見肘起來,眼瞧着掌風撲面,她慌忙向後急退,近身搏擊并非其所長,而蘇袖很明顯,借着這連環攻擊已然是靠近自己,讓她防不勝防。
蘇袖因為進入的忘我狀态,渾然不知自己已然創出了讓場上所有人都意外的效果,即便是來日,江湖中又多了一位若水仙子的稱號,亦是與這場争鬥有關。
恰在勝券在握的時候,蘇袖忽然停在了原處,感覺到腹部一陣絞痛,而她忽然捂住自己的疼痛處,不意朝着雲連邀瞧去,只見其正把玩着那控制着自己腹中蠱毒的瓷瓶,一瞬間就仿佛要捏碎那瓷瓶一般。
蘇袖捂住唇,一股血絲滑下唇角,頭暈眼花地伏倒在地。這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變故,因為明明蘇袖已經快要贏了。緋夕煙只是微微一頓,手中的索命鞭就如同毒蛇一般張着獠牙朝着萎靡于地的蘇袖咬去。
雲連邀與蕭茗同時騰躍而出,扯住了緋夕煙手中的長鞭。
白錦已然縱到蘇袖身旁,将面如金紙的蘇袖摟在懷中輕聲問:“怎麽回事兒?”
蘇袖擺了擺手,明白此刻不能大動軍心,而保持了沉默,任由白錦先将其抱回坐席。
雲連邀放下鎖着長鞭的那只手,輕聲笑道:“既然贏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即便是雲連邀如此說,餘人也覺此場他們贏得十分蹊跷。就看蘇袖坐在原處捂着心口不斷喘息的模樣,也覺憐愛不已。而蕭茗自然是明白為什麽,雲連邀不想讓蘇袖贏,就可以發動他那種在蘇袖腹中的毒。現在兩人的手都扯着緋夕煙的長鞭,這曾經在心中留下不可磨滅印記的女子正雙眸凝淚,大聲喊道:“你們都偏心她!我恨你們!”
狠狠地扯回長鞭,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蓬萊臺,根本不管此刻自己是贏是輸。
龍太霄想要起身去追,被雲連邀按下,他低聲說:“這一去甚好,方便別的計劃。”
任亦白咳了一聲後站出來将蕭茗請了回去,才緩緩說道:“這三場當真是非常好看的比鬥,而如今九天門贏得兩場,地獄門贏得一場。不知這第四場,将由誰出陣。”
第四場,必須贏。
若是本場派出的是思慕侯,很有可能雲連邀自己上陣,那麽不論思慕侯武功如何高,都及不上正道盟的盟主雲連邀。這樣最後一場蕭茗根本不用上陣,就會輸卻。
好毒的心機。蘇袖算是對雲連邀徹底有了改觀,只覺此人的邪氣比任何一個她認識的邪道中人還要可怕。
她靠在白錦懷中,一面回轉體力,一面虛弱地道:“第四場,由門主應陣。”
這時思慕侯司徒空山都贊了一句,“楚明瀾你這姐姐果然十分聰明。”
楚明瀾腦中還未轉過彎來,但是聽見他這般說,自然十分欣喜,“那是自然,否則我為何要如此幫她。”
司徒空山忽然柔聲道:“只可惜啊,無法與雲連邀一戰,我這箜隆劍始終只能與方紫霄拼個高下。”
話雖溫和卻透着無比的惆悵,教楚明瀾不自覺地問:“這是為何?”
“自然是因為能與蕭茗鬥出伯仲的,只有雲連邀啊。”
果不其然,雲連邀拂開衣袂,踏入場中,令所有人陡然提起十二分精神,這場最受矚目的比鬥居然會提前到來,顯然又大出諸人意外。
蕭茗冷冷地道:“這蓬萊臺倒是十分和當我與雲門主分個高下。”
“雲某等這一場,已經等了好些年,眼下也十分興奮。”
“哼。來吧。”
蕭茗陡然若大雁飛起,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兩掌之間熱浪滔天,朝着雲連邀所在不斷攻去。
縱然是兩個見證的武林名宿都不敢作保,若是此刻蕭茗攻出這等逆天的掌法,他們能否承接得住,而最可怕的是,蕭茗每一掌都比方才那一掌更加難以預料,就仿佛地獄業海,瞬間就能将人吞沒在他萬千掌影當中去。
而雲連邀只是微微後撤一步,便抽出了他慣用武器,一柄東海烏龍絲所做的折扇,扇面金黃,折射白光,飒然打開後,本人仍是一副潇灑随意的模樣,驀地腳下運勁,所在處的白玉居然裂出了一條細紋,而自己則一扇舉重若輕地回了過去,就像是蕭茗的掌法切在了虛無處,但聽蓬的一聲,蕭茗終于拍在扇面之上,勁氣交擊。
二人都是在一陣靜谧後陡然分開,很顯然,兩人都為對方那深厚的內力而感到驚異。而蕭茗很明白,此刻兩人都在調息,誰先調息完畢誰便能搶占先機。
幾乎就在同時,雲連邀與蕭茗又同時迅疾地沖向彼此。
蘇袖因身體還未完全,輕咳了聲說道:“雲連邀居然如此厲害。”
“舉重若輕,舉重若輕。”白錦喃喃了兩聲,然後順着她的背部輕拍着道,“怕什麽,若是此戰輸了,你的門主便是再沒機會拿到滄溟劍,就看他求劍之心有多深了。”
為了滄溟劍中的“冥心大法”,他也要全力以赴啊。
這時二人越分越遠,只因為氣勁激發也越來越蓬勃,使得他們的袍袖同時鼓起,在空中翻飛而下。
這一刻,四野氣流似乎再度因他們的罷手而停止了下來。
一個若潛龍出水,一個如谪仙下凡。這兩個武林最頂尖的人物面對面的時候,不僅僅鬥的是武功,也有堅持,還有心機。
雲連邀此人在蕭茗面前,似乎神秘頗多。
然則蕭茗在雲連邀處,卻把握了最要緊的兩個女人,他愛的如今在九天門,他要的如今被下了毒。
看着似乎雲連邀處于上風,只是還未觸及蕭茗着緊的部分。其實從一開始緋夕煙坐在這對面,至第三回合蘇袖因毒傷發作倒地,就已經是蕭茗與雲連邀的鬥争開始。至此,雲連邀的心神守防,比蕭茗更加嚴鎖。
他啓唇說道:“我聽說自從緋小姐離開,蕭門主就立刻移情別戀,只是對方如今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你待如何?”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再度集合到蘇袖身上,即便是她明知道對方所謂是假,心口也在怦怦直跳,滿面紅暈。
蕭茗雙目一沉,詞不達意地回答:“就告訴你的主子,他想要的人和東西我早已經得到了。”
雲連邀的心神終于有了一分動蕩,正是這一刻的遲緩,蕭茗化掌為拳,一道如天神降臨的重拳狠狠地砸向伫立對面的人,拳風瞬間籠罩全場,無人不感受到那一股撲面的壓力,使得他們更加曉得此刻雲連邀的壓力更加大。
如他所在已經是避無可避。
如他此刻回擊已然沒有蕭茗蓄力一擊來得兇猛。
雲連邀只好借力上騰,蕭茗的拳風直直地朝着三位見證人而去,這時東海隐者梁博暖豁然站出,大袖乾坤如雲章八卦,将那拳風層層化解于其袖中。
蕭茗見此便也收了拳立于原處,梁博暖化去拳風後冷哼了聲看向後方的雲連邀,“爾等繼續吧。”
雲連邀潇灑聳肩道:“方才是在下不好,若是在別處已會連累他人,這一局,算作我輸。”
話剛出口,所有人都沒料得,明明是梁博暖刻意給他機會,而其居然主動放棄,當然蘇袖也不相信,他居然如此光明磊落。
白錦湊到她耳邊,“自然是在外人面前維護自己正道盟的形象吶。”
蘇袖諾然。
如今又打了平手,但是蕭茗似乎并不開心,他回到坐席,面色森冷。蘇袖不敢觸了逆鱗,先放其自己琢磨,擡頭看向任亦白。
還剩思慕侯,思慕侯司徒空山江湖名望都高于方紫宵,可見此場若無意外,也定是問題不大。而實際情況卻又的确如此,司徒空山的箜隆劍大巧不工、古樸自然,比之方紫霄的紫宵劍,更上一籌。其人雖蘇袖因氣力不濟有些沒看清楚,卻也能感受到當司徒空山邁出場時傲視群雄的那股霸氣,單就這份獨行江湖的能耐,就已經壓了方紫霄一頭,幾乎是沒有什麽懸念,他便憑借着其成名招數“劍嘯九天”将方紫霄的劍挑飛場下。
至此,再無懸念。
蘇袖舒了口氣,繃得緊緊的神經總算是松弛了下來。
任亦白露出頗為可惜的神色,畢竟滄溟劍若是能給九天門,自然是最合适的選擇,因為九天門代表了正道之氣,只是今日似乎老天一直在幫地獄門,從原本的單薄兩人到最後的高手相助,思及今日之戰,自己也覺收獲良多,于是轉回笑意,在鑼鼓上重重一錘,唱喏:“賞劍會結束,滄溟劍得主——地獄門蕭茗。”
任天煌此時命下人将鼎爐上的滄溟劍取下,交到莫青霜手中,而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蕭茗,居然轉身離開。
看多熱鬧的人也皆都散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雲連邀等人也離開了蓬萊臺,只餘了楚明瀾的天乙宗、司徒空山、秋夜卿、林清苑還在臺上等候。
白錦因為躲避占輕绡,早不見了蹤影。蘇袖無奈地看着占輕绡拎着手中長劍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
任天煌道:“日前莫大師已經囑咐過,不論由誰奪得滄溟劍,都需要去我們山莊內與其密談一回。”
蘇袖揣測,恐怕是要将這滄溟劍如何取出秘籍之事兒告知得劍人。
任天煌看了眼蘇袖,雖然明知今日若沒有這個女子,蕭茗也得不到這柄劍,卻還是低聲道:“只許一人,十分抱歉。”
蘇袖轉頭朝向蕭茗說道:“那我在此等候門主便好。”
蕭茗與任天煌示意了下,拉着蘇袖走到一旁,“你便替我請方才相助的幾人,在仙府樓定下一桌。”
蘇袖小心翼翼地問:“可是……我不是不能離開你的身周?”
“跑得了嗎?”
蕭茗一句自信滿滿的話将蘇袖頓時打回原形,她自然曉得,只要自己這顆心還在蕭茗身上,定然是跑不了。
“明日不需回來,我有事兒要辦。”蕭茗将一錠銀子擱在蘇袖手中,叮囑完後才轉身離去。
或許正是蘇袖與白錦的一句“希望誰贏”,将他敲醒了過來,即便是做不到真情以對,也至少公平一些。明日的事情,若是往常他不會讓緋夕煙犯險,就一定要保護好蘇袖。蕭茗承認,對蘇袖,他的确是動了情,所以才會在剎那,不願意讓她為自己行危險之事,即便是原先她是這環節中重要的部分,卻就在那一刻,徹底放棄。
莫名地看着蕭茗轉去了山莊,蘇袖先是走到楚明瀾與司徒空山面前,喜悅地看着頗為神奇的楚明瀾,才轉過頭來打量清楚司徒空山的容貌。
思慕侯,聽這名字本就多情而又貴氣。其人亦是如此,鳳目含情,唇角浮笑,最讓蘇袖過目而不忘的,是司徒空山的這張顏貌,竟然能比女人還要美。或者用沉魚落雁四字來形容亦不為過。難怪方才司徒空山持着一柄大劍走出來的時候,坐在他對面的秋夜卿與林清苑居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剛要與司徒空山道謝,卻聽身後響起女子的溫婉說話:“原來這位就是江湖傳聞中的思慕侯。‘衆人難見思慕侯,一見便知百花羞。’當年喬才子的一句話道破天機,世人還以為在開玩笑,卻原來是真的。”
司徒空山或者不太喜歡別人着重自己的美色,但又無法與江湖第一美人秋夜卿說此重話,只好諾諾道:“也是因為我的舊友楚明瀾相約,否則在下對此會并未有太大興趣。”
這時林清苑也走了過來。
蘇袖好奇地問:“真是想不到思慕侯您與明瀾居然是舊日好友。”
楚明瀾繼續露着小酒窩笑眯眯地說:“這可說來話長,姐姐我肚子餓了,方才聽門主說了要你請客,可千萬別耍我!”
蘇袖笑得前仰後合,“就知道吃,我們現在去仙府樓吧。”
林清苑拉了拉秋夜卿,頗為羞赧地低聲道:“我們是否要先行回去?”
見二位美人似乎也有相随之意,只是不太好意思,蘇袖十分友善地道:“二位姐姐與我們也是許久未見,不若一起吧,只是不要嫌棄蘇袖招待不好。”
仙府樓。
這正是蓬萊城內最大的酒樓,處在最繁華的地帶,當五個人出現在酒樓下的時候,男人皆俊朗不凡,女子也美豔無雙,這讓酒樓的小二皆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終于白錦也從占輕绡的追蹤中逃了回來,才有人慌張地将幾人迎了上去。
坐定之後,蘇袖才赫然發現,居然呈三男三女的态勢,不覺赧然一笑,施施然地坐在了白錦身旁。有意無意,她發現林清苑居然坐在了楚明瀾旁邊,愕然之後突然莞爾,扯了扯白錦的衣裳,讓他明智一些。
白錦連忙會意,“既然今日如此有緣,又是三男三女,不若分開來坐,來,秋姑娘到我旁邊來。”
其實此話一說,便是讓秋夜卿與司徒空山二人坐在一起,也教林清苑能夠自然一些。
秋夜卿哪裏會多想,欣然換座之後,忽然問白錦:“之前江湖之中甚有傳聞,也是此番我相随的緣故之一。”
蘇袖沒明白,招呼來小二點上菜肴之後就看見白錦的面色甚是尴尬,自己還好奇地問:“什麽傳聞?”
“難道蘇姑娘竟然不知嗎?江湖中說此傳聞便是由你親口說出的,說……說公子與你在一起只是虛情假意,實則行的是斷袖……”
蘇袖嗆了口口水,險些被白錦瞪死,哪裏還敢胡說,“一定是別人瞎說的,公子哪裏像是斷袖。”
楚明瀾接話說道:“可以理解,江湖之中甚多歪說,原先還有說司徒是斷袖的呢。”
司徒空山隔空去揍這小子。
楚明瀾連番閃避,笑意連連,“我小時候真以為司徒是個小妹子,一度宣下大誓,說定要娶司徒家的小姐為妻,可惜後來家道中落,險些就江湖再見了。”
司徒空山聽他說到傷心處,才歇了手,“誰讓你爹那麽強硬,不與我家借錢渡過難關,定要遠走他鄉。”
蘇袖覺着這個故事十分的熟悉,忽然恍悟,這不是自己編的與白錦相識相知相遇的全套故事的翻版嗎?幸好秋夜卿和林清苑沒聽出破綻來,只是像聽故事一般聽得津津有味。
白錦問道:“難怪在下行走江湖這麽長的時間,居然沒有聽過天乙宗。”
“天乙宗并非是靠武藝闖蕩江湖的宗門,主要是做生意,極北之地的藥材生意。”楚明瀾撓撓頭,“只是後來有幾個術士定要與爹爹說,我們所在的地方将來會給我們帶來大禍,爹爹又信以為真,就這麽棄了住了十餘年的好地方,讓與他人。”
“什麽地方?”白錦忽然追問了句。
楚明瀾托着下巴,看了眼司徒空山,“得隴朝龍嶺。”
朝龍嶺!又是這個地方。
這三個字喚起了蘇袖與白錦不算太長遠的一個記憶,自然就是來自于前朝謀者秦竹幾人的留言,若找齊殘圖,便可去朝龍嶺尋找他們。
蘇袖現在已經可以斷定,玄天八卦定然與朝龍嶺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白錦也是這般想的,所以她不露痕跡仿佛很感興趣地追問了句:“朝龍嶺?那地方能有什麽危險,居然還讓你爹爹選擇了背井離鄉。”
楚明瀾不疑有他,做了個可怕的表情,“不能多說,時間太久了,都是前朝的事情了,當時還是與朝廷有些幹系。”
蘇袖與白錦二人交換了一個非常興奮的眼神。
這時候,仙府樓已經源源不斷地将各色佳肴送了上來,楚明瀾很不顧形象地開始大快朵頤,而司徒空山只挑些素菜進食。林清苑與秋夜卿自然是因為大家閨秀的緣故,雖是江湖女子,吃起飯來十分斯文。
林清苑果然似乎十分着緊楚明瀾,偶爾見他吃得太急,還會替他夾上幾筷子菜。
後來不僅僅是秋夜卿發現了,連司徒空山都有所察覺,直直地朝着二人看來,直到将林清苑那薄面皮給看得赤紅,在那清冷的外表上增了幾分旖旎。
只有楚明瀾毫無發現,還好奇地停下筷子,問道:“你們怎麽不吃?只有我一個人這麽餓嗎?”
司徒空山替他解釋了幾句,“明瀾這些年有些苦,多吃些吧,看你瘦的。”
難得的是林清苑居然問道:“我一直好奇思慕侯這思慕二字的由來,不知是哪位姑娘如此有幸,會得到司徒兄的思慕。”
楚明瀾忽然被剛咽進喉中的飯嗆住,很是慘烈地咳了起來。
這次輪到司徒空山十分苦惱,他放下手中茶盞,嘆道:“這事兒也是個烏龍!在下與楚明瀾這渾小子分開後,耗幾年尋找都沒有尋到他,還以為他故去了。所以每當別人問到在下婚配時候,在下都認為年齡未到也沒有遇見心儀女子,更覺即便是有了心儀的女子,也需要有楚明瀾在場才可成親。所以始終都說,故人未見,不可為家。”
“難道這句話被十傳百百傳千,最後……變成你思慕某家女子,不肯為家?”蘇袖瞠目結舌地問。
“是!”司徒空山無奈以對,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出來,只有楚明瀾嚷嚷着,“當年就是因為這小子的這句話,讓我吓得有好幾年不敢來見他,一直躲啊!生怕他當真有個什麽斷袖之癖喲!”
司徒空山頓足,“胡鬧,我一生孤高的形象,就被你毀個幹淨!”
一頓飯在極其愉快的氣氛下結束。
之後蘇袖很有用心的讓楚明瀾與司徒空山二人送兩位美人回客棧,也算給他們建立下單獨相處的機緣,司徒空山心中明了自然欣然答應,他答允後楚明瀾不敢不從,所以六人再敘了會話後,才欣然告別。
白錦這時候才偷空問了,“以你家門主對你着緊的勁兒,居然會放你一個人出來?就不怕我單獨帶你跑了?”
蘇袖無奈攤手,“他還說要我明晚再回去。”
白錦苦笑,“這人還真是有膽氣,一來我今日已經與九天門叫板了,很明白我不可能再肆意帶你離開,同時得罪九天門和地獄門的事情,白錦自問還不太辦得到。”
蘇袖上前攬住白錦的胳膊,二人親密地在街上行走着。蓬萊的所有主街道均明如白晝,萬頭攢動,顯然此刻還未到休息時候,源自武林大會所惹來的人群都在街上游玩行走。天際煙花綻放,使得整個城市在月光之下沸騰着熾烈的氣氛。
蘇袖張望了片刻問:“往來都是墨師傅與你同進同出的,怎麽今日一天都沒見蹤影。”
白錦皺眉道:“正是因為在來時候覺着此次武林大會頗有些玄機,也感覺到有那麽點不對勁,所以才讓墨昔塵出外打探去了。”
蘇袖懊惱地說:“那豈非今夜是瞧不見墨師傅了。”
白錦快意地笑了聲,“他不到探查出結果絕對不會回來,這死脾氣一向如此。”
忽然白錦停住腳步,扭頭看她,“蕭茗讓你明晚回去?”
“嗯。”蘇袖輕點了下頭,也忽然覺着事情有些不對。
白錦擡頭看着朗朗夜空,首次面色凝重了起來,“看來明天一定有事兒發生。”
蘇袖轉頭就要朝着邵府去,被白錦拉了回來,教訓了一頓,“若是蕭茗想讓你知道此事,不會瞞到明天。尤其是今晚他一定蓄勢待發,不容有誤。”
蘇袖心底一顫,“不,今晚他一定會苦修‘冥心大法’。”
“為何?”白錦自是不知這柄滄浪劍中的玄奧,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我們回長天坊說。”蘇袖見這裏畢竟魚龍混雜,保不齊就有別派的人馬窺伺,所以留了個心眼,拽着白錦往回路快速走着。
二人房中坐定後,白錦特意遣走了長天坊蓬萊堂派來此後自己的婢女,這才舒了口氣倒上杯茶,示意蘇袖繼續。
蘇袖輕聲道:“這滄溟劍裏有‘冥心大法’的下卷。”
“難怪……”白錦呆愣了下,“也便是說若能修成‘冥心大法’的下卷,那蕭茗不但會突破此刻境界,甚至有可能會把那半張臉治好。”
“這我就不知道了。”蘇袖嘆了口氣,“門主的确不像以前那般信任我,所以往常的堂主會議我是不能參與的。只知道如今的四堂堂主都已經來到蓬萊。”
“四堂都在,而全部未到蓬萊臺上參加。可見對于明天的事情,實際上比今日的賞劍會滄溟劍還要重要。”白錦嘟囔了句,旋即問,“那他們今次都是如何安排你可知曉?”
蘇袖苦思冥想,最後才靈光一現,“我記得了,只有水堂主與我提過,他在連玉山。”
“連玉山?”白錦按桌,“連玉山是九天門這次的大本營啊。”
蘇袖面色倏然變得慘白,“難道說這次門主蓄意要把正道盟全部鏟除?才會下次血本?”
白錦将茶盞中的水一口飲盡,“若只是如此,便大可不必擔心,你要知道我們不可能出面幫誰。雖說九天門與你有怨,但其餘八大門派中還是大多良家子弟,說到底,這樁事兒蕭茗有點過狠。”
“我……”蘇袖攥着茶盞,心思游離不定。
“你別告訴我你想去救正道盟。”白錦搖頭,“當然,你也別妄想去幫蕭茗,你一出現很有可能牽累別人。”
蘇袖自然知道,尤其是雲連邀手上還有能讓自己立刻斃命的母蠱,所以她只能如坐針氈地等着,心中更是焦慮,若明日正道盟大會便是地獄門生事兒之時,那麽最後的結果不論如何,都足以讓其牽腸挂肚。
白錦見其面色不定,知道她一定是擔心至極。只是白錦也沒什麽辦法,作為她的私心,若非蘇袖的心上人是蕭茗這個王八蛋,她當然希望是正道盟能贏。
而實際上她也不太擔心眼下的局面,武林争鬥自來就有,若入了這片大好山河,亦是要有随時為其付出生命的可能。
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袖兒你還是太天真,這等事兒即便是你信我,也要考慮我的立場。雖然說我對歸附朝廷的九天門一向是十分讨厭,但長天坊畢竟隸屬江湖正派。哎,思來想去,在找你的這段時間,我命趙管家依着你那八卦,做了個假的,以備不時之需。”
在蘇袖兀自發愣的時候,她從那文着妖異花紋的脖頸上取下一個做得十分相仿的八卦擱在桌面上,與蘇袖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