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還有幾日李隐玉便該回到駐馬鎮,他的父母卻發現他開始徹夜不歸,宿醉酒樓。李隐玉不肯對他們解釋個中因由,李令尹幾經打聽,才打探到他曾去過宮裏,見了李貴妃,從宮裏出來後就這樣了。

李令尹當即叫妻子去了一趟皇宮,聽來一個耳熟的名字——良月。

那個害得韓青幾乎與家中決裂的女人,竟然又來禍害自己的兒子了。李令尹心裏悔得很,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寫信給兒子。

同當日的韓青一樣,任父母勸告打罵,李隐玉依舊故我;他們不是沒想到過叫韓青去勸,可韓青自己也才從那女人的魔爪下逃脫出來,斷斷不能再入火坑。

面對哭哭啼啼的妻子,李令尹狠了狠心,叫馬夫套馬,去了那所開滿九重葛的宅子。

京城中人多不喜九重葛,李令尹也不例外,他最是看不慣九重葛那妖妖佻佻的色澤與行徑,雖說并沒有見過良月,可瞧着垂落牆外的花,對良月的厭惡又添了幾分。

良月難得的并未外出,看見李令尹的拜帖,驚奇之下卻并沒有詫異。

“怎地不請人進來?”良月問。但凡按着禮節上門拜訪的,她從不在此時為難人。

“李令尹不肯,說就在門外等着夫人。”忠叔為難地說。李令尹語氣還算客氣,可只肯坐在馬車裏,連門口的土也不肯接觸,足夠叫人感覺到他的嫌惡之情。

“那他可說了所為何事?”良月又問。世族大家的長輩找上門來,從不會是什麽好事,即便李隐玉的父親也不例外。

“并未。”

“必是來‘棒打鴛鴦’了。”良月伸了個懶腰,吩咐侍立一旁的紫苑:“替我更衣。”

紫苑不知道李令尹和李隐玉的關系,只道他是哪個京城貴公子的長輩,不解得很:“夫人理他作什麽?這些京城世族可真有意思,自己養的兒子個個跟吃不飽的狗兒似的天天沖夫人垂着哈喇子,夫人還沒尋他們理論,他們倒見天兒上門來找夫人評理。要我說,就該一棍子打出去,叫他們誰也不敢再上門。”

“瞧這張利嘴,往後給她說婆家可得好好挑。”良月笑着對忠叔說道。

“夫人怎麽說到奴婢身上了!”紫苑看着良月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更心急了:“奴婢哪裏說錯了麽,他們确實不講道理呀。”

良月只道:“叫客人久等可不好。”她雖笑得依然和氣,可語氣裏帶了不容拒絕的意思,服侍她的人都曉得此時最好別再多話。紫苑只好收了聲,叫了小丫鬟搭把手。

李令尹第一眼瞧見的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是個年輕的婦人,一身貴氣,教養好得令他也要贊兩句。不知是誰家的婦人,只可惜識人不清,與良月這種女人來往。

等那年輕貴婦裙幅無波地走到他面前,同他見了禮,他才猛然意識到——這女人便是那妖女良月?!

不等他揣測自己的猜度是否正确,良月已出了聲:“良月見過李令尹。聽聞令尹尋我有急事,不知是怎樣的急事?”

李令尹不肯進門,同他客套也是白費,反倒徒添不滿,她便沒有勉強相邀,而是開門見山地詢問他的來意。老人長得同他兒子有七分相似,神情也肖似,可以想見二三十年後李隐玉變成個小老頭也該是這麽古板的樣子。

李令尹後悔自己來了這一趟——原該他的夫人來的,可原先只以為良月是個不正經的女人,不能叫好人家的女子與之接觸,他才親自走了這一回。這良月舉手投足都顯出極好的教養,眼睛不曉得怕人,便是懷着滿心的憤怒而來,也要被她的笑容化去七分怒意,再要理直氣壯地質問她、指責她就難了。

無怪他從小看到大的韓青也會被她迷得魂不守舍。這般容貌,這等行止,她只消将自己的身世說得可憐些,能有幾個男人不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求……求你放過我的兒子!”意識到兒子興許救不得了的老人,說話也不利索了。他這輩子都不是口舌利索的人,但畢竟身居高位多年,說話做事向來得體不出錯,今日說話磕巴成這樣,也還是頭一遭。

“令尹只怕是誤會了,我從沒有為難您的兒子。話我同他說得很明白,我不會嫁他為妻,令尹大可放心。”良月只當李隐玉回家說了要娶她的事,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這個愣頭青,真以為踏翻世族禮法像殺蠻子那麽容易?

“什……什麽?他還要娶你為妻?!”李令尹沒想到兒子藏了這麽深的心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場面略微有些尴尬,良月看着李令尹慘白的臉色,心道這幾日李隐玉的日子只怕已經不好過了,眼下就要更難過了。

她不讨厭這位老人,至少他不像韓氏那些長輩,開口便是斥責,也不問問究竟是誰纏着誰。

“想來是個誤會,令尹切莫認真。近來時有人上門斥責我蠱惑好人家的公子,可那些人與我并無瓜葛,我亦是煩不勝煩,以為令尹也為着同樣的事情上門,方才回了那句話。”良月淺淺一笑,語聲柔和,神态舉止不失端莊:“我初識令尹,更不知令尹之子是何人。您開口便叫我放過您的兒子,可我實在不知自己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要讓令尹親自登門拜訪。”

“抱歉,是老夫沒說清楚,吾兒李隐玉,夫人可曾識得?”李令尹收斂了形容,心平氣和地說道。

比起他的父親,李隐玉可真是沒禮貌極了,頭一回見面就說她輕浮;李令尹面對她這麽個聲名狼藉的婦人,無論心裏怎麽想,面上是不曾露出絲毫輕蔑的。良月打量着李令尹,發覺自己正試圖從他的動作神态裏尋找與李隐玉相似之處。

“原是李将軍的父親,良月失敬了。李将軍大破蠻子,威名遠播,當是無人不曉。” 良月的語氣聽起來與李隐玉并不熟識,但比先前恭敬了許多。“不知是否有人對令尹說了什麽,讓令尹對我有些誤會?”

李令尹見她神色自然,目光亦不躲閃,若非真的與自家兒子并無牽系,便是城府太深。

“并非旁人說了不中聽的話,實乃前幾日吾兒入宮打聽了一樁與夫人有關之事,至今宿醉酒樓,不肯歸家。養兒多年,老夫自問很是了解他的脾性,若你們當真像夫人說的那般全無幹系,他斷不會有這麽不尋常的舉動。老夫見夫人舉止正派,目色坦然,不似坊間傳聞之不堪;然而夫人卻對老夫撒謊,必是有苦衷。今日老夫前來,不為斥責夫人,實乃吾兒素來性直,往年得罪了不少人,近日他行事如此不端,早已有人遞了折子給陛下。若夫人肯憐他不易,還望能同老夫說實話。”

李令尹目光懇切,言語之間亦沒有指責,便是心知這樣的表象未必是真相,良月也不由得對老人産生了幾分喜愛。

“抱歉,方才我确實撒了謊。”若是個不講理的父親,只怕養不出李隐玉那樣偶爾透着些傻氣的性子。良月對老人坦誠道:“我與李将軍相識多年,李将軍心善,助我頗多,恩情之重不啻再造。他确乎說過要娶我之言,但我并無嫁他之意,且已将話與李将軍說明白。一來我亦曾是世族中人,深知嫁他将陷他于何種處境,二來我養得活自己,無意嫁人去受人媳之累。當時李将軍看來并無異常,如今宿醉不歸,想是與從宮裏聽到的那樁事有關。令尹可知他究竟從宮裏聽到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目标是端午節完結良月,希望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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