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核桃
舒蘭從牢裏出來的時候,唐雪松就候在門口,見她出來上前問道:“怎麽樣?”
舒蘭打了個哈欠,“為人有些小聰明,說謊更是說的沒有半點纰漏,不混官場真是着實可惜了。”
唐雪松眼神一淩,“殺?”
“且留着,既然想了法子混進軍營,一定有所目的,西陉關的內賊本以為是斷了線的風筝,不想今個又自己飛了回來,我們不抓住這條線簡直對不起老天爺于我們的厚愛。再來那個內賊如果還活着,的确需要一個接洽的人來與他商讨下一步的行動。”
舒蘭停步擡頭望着天空,“邊關艱苦,這送上門的肉,我沒有不吃的道理。”
“只怕這肉裏藏着毒。” 唐雪松應得謹慎。
“利刃從來都是紮手的,接下來,他一定會設法取得我的信任,我會将他編入親衛隊,你且留心看着,他似乎對西州有些認識,能用的地方便用着吧。”舒蘭拍了拍唐雪松僵硬的肩頭,“這叫不用白不用嘛。”
“萬一看不住呢?”舒蘭的親兵本就少,平時還好,若是戰事一起,哪裏還能顧到一個活潑好動的細作。彼時,舒蘭揚眉含笑,應得極為輕松。
“再殺不遲。”
“我知道了。”
這夜,換上一身親兵衣衫的郝遠由唐雪松帶着前來見舒蘭,彼時郝遠多少還有些不自在,不知是緊致的軍服穿在身上有些別扭,還是對于自己忽然從囚犯到軍人的榮升顯得有些無所是從。
“你真得讓我做你的親兵?”
屋子裏,本埋頭處理着手上公務的舒蘭緩緩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勾起的唇角笑得極為不懷好意,“你不願意也可以。”
“我、我願意!”郝遠見她這樣笑,忽然想起在牢房的那些事情,不禁高喝一聲,如果不做她的親兵豈不是要做一個死人?這會別說親兵,就是真要他暖床……嗯,那他還是要考慮考慮的。
“規矩可以慢慢學,唐雪松是親兵隊正,你以後除了聽我的便是要聽他的,還有你的瞳色不宜在軍營中走動,且留在親兵的營帳裏聽候差遣。”舒蘭低眉的瞳眸裏劃過一絲不可見的冷冽,沉聲吩咐,“還有,你以後既是我常勝軍的人,就決不可違背軍規,若然有犯,立即軍法處置,明白了?”
郝遠頓了頓,有些委屈,“這也太嚴格了吧,豈不是和坐牢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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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回牢房,我是無所謂。”舒蘭應得極為平常,複又低頭下去做事,手上似有要事。郝遠見她如此,立即改口道,“別呀,我服從還不行麽。”
只是對于舒蘭突然轉變的态度,郝遠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想及之前在牢中發生的一幕幕,她那樣一身不正經的脾性。說起來,她最後問他的是什麽問題來着?對了,有什麽優點,她說“我身邊倒的确是缺個花瓶,不過你這是在自薦枕席不成?”
郝遠腦子裏靈光一閃,咽了口唾沫,“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說。”舒蘭頭也不回地應道。
“你之前在牢裏說過你在征夫?”
“對。”
“我前頭問了問其他士兵,聽說你要的夫婿得文武雙全,家世不計,最好長得端正好看?”
舒蘭将寫好的一頁紙放到一旁,“你打聽得倒挺清楚的嘛。”
“你、你把我留在身邊,莫非是……”郝遠面上略帶驚恐,一副緊張不安的樣子,舒蘭這會擡起頭,故意叫目光上下極緩地又打量了他一遍,陰森森地笑了片刻,激得郝遠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才幽幽說道。
“你也只這一張臉還算中看,想做我的相公恐怕還不夠資格,勉強做個情夫倒是可以考慮看看,吶,你要不要做啊?”
“将軍!”一旁,唐雪松凝眉喝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嚴父樣,舒蘭朝他聳聳肩,擺手道,“這不是開玩笑的麽。”又對郝遠道,“本将軍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以後跟在我身邊可要分清楚什麽是玩笑,什麽是命令。否則既不是我,你家隊正也不會放過你。”
彼時,郝遠看她的神色卻是有些陰晴不定,委實不明白這女子心裏頭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恰巧此刻一士兵出現在門口,禀報道。
“将軍,宋将軍到了,太子請您過去。”
“知道了。”舒蘭起身,對郝遠道,“你且退下,雪松,我們走。”
親兵素來輪值守着自家的大将,唐雪松因是親兵隊正,侍在舒蘭身邊的時候則要多一些。
郝遠看着兩人靠得極近的背影,胸口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他想,一定是在牢裏呆太久了,那裏空氣不流通,才導致他這會心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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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迦烨的寝室被安排在舒門家宅中最好的屋子,家具用品在以簡樸為家風的舒門中亦是鼎好的。彼時太子坐在正座上茗茶,左下坐着一位年約五旬的男子,頭發已然花白了一半,但眉宇間的神色仍是威風赫赫,盔甲在身的軍服更是極具将領風采,這位便是迦國老将宋深江。
“太子殿下。”舒蘭進門先對太子行過禮,又向宋老将軍一拜,“宋将軍。”
然宋深江見舒蘭行禮,既沒有應聲也沒有還禮,只一副當做沒看見的樣子。
誠然宋深江已知道皇帝的安排,可知道歸知道,服從歸服從,要他将手上的兵權交給眼前這個小女子,還要聽從她的號令,這叫他怎麽服氣?不止不服,心裏有些怨氣都是正常的。
而不止宋深江這樣想,既是舒蘭也明白這個道理,縱使她出身将門,在西陉關一戰之前也稍有功績,不過這些在宋将軍一輩的老将眼中委實算不得什麽,尤其迦國近十餘年都在征讨中州數國,身負戰功的将領委實不少,舒蘭以往的這點戰績若當真要排個名次,恐怕不止不夠看,就是塞塞牙縫都顯得有些寒酸。
宋深江雙手握拳,起身向正座上的迦烨禀道:“末将已按太子吩咐,留五萬步兵鎮守岚敏山脈,如今其餘人馬皆安置在關外。”
迦烨颔首笑道:“朝廷任命舒将軍為征西元帥,也是想要鍛煉新一輩的将才,宋老将軍征戰多年,經驗豐富,日後還要宋老将軍在一旁多多協助舒元帥才是。”
“末将不敢。”
宋深江剛硬的音調,語帶雙關。
真是連太子的面子都不給啊,這也算是軍人常有的直性子吧。舒蘭心中暗笑,不過壑帝及太子的這次提攜,總讓她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宋老将軍一路辛苦,暫且歇息,大軍我自會派人安排。”
宋深江深知軍令不可違,可當真将自己手上的軍權交掉是一回事,要不要給舒蘭好臉色看又是另一回事,彼時宋深江仍不看她,只對太子迦烨拱手道:“末将告退。”
舒蘭望着宋深江傲氣筆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大戰在前,太子可是在征戰西蠻之前先給我找了個大麻煩。”
迦烨微微一笑,端起茶盞聞了聞幽幽的茶香,“穩定軍心,擅用人才也是一軍之帥的本事。”
舒蘭不置可否,也不再糾結此事,“既然宋将軍已到,不知何時可以舉行開拔式?”
開拔式是将士行軍前用來鼓舞軍心、提高士氣的儀式,此次西征于迦國于壑帝而言,更是意義重大,這樣的習俗自不能免。
迦烨茗了口茶,擡頭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三日後,如何?”
“謹遵太子吩咐。”
擊掌抱拳的手,緊緊握住。
西州蠻夷,西陉門恥,她終于可以叫他們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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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蘭同唐雪松回到屋院時,見郝遠正坐在門口的欄杆上,手上似是在撥弄什麽,見她回來就立即竄了起來,拍拍手拿了一旁的小盤子步到她的面前,将東西遞給她,舒蘭低頭一瞧,盤子裏竟是許多撥好的核桃,正疑惑着擡起頭看他,郝遠已是又立在了屋前,替她推開了房門,行為舉止皆十分貼心有禮。
舒蘭愣了短短一刻,毫不含糊地撿了一顆核桃丢進嘴裏,清香帶苦,不過被人服侍的味道,卻一向都是極好的。
舒蘭走上前,笑嘻嘻地對郝遠道:“喲,怎麽一下子變得這般懂事了?誰教你的?”
郝遠抓抓頭,“我沒當過兵,不曉得親兵要做什麽,他們只告訴我私底下伺候好你,要你順心,這樣上了戰場才能生龍活虎,我想想也挺有道理的,他們說你最喜歡吃核桃,這是我剛撥好的,味道挺好的。”
舒蘭笑了笑,又吃了一個,朝立在門口的男子吩咐道:“雪松,你先下去。”
唐雪松瞥了一眼郝遠,行禮退下。不過只剩下兩個人的屋子裏,舒蘭卻是步到書桌前坐下,一手翻着書桌上的圖紙,一手吃着核桃,半點沒有要理睬郝遠的意思。郝遠安靜地在廳裏站着看了她一會,到底耐不住安靜開口問道。
“我還需要做什麽嗎?”
舒蘭略略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圖紙稍稍向前一推,示意郝遠過來,“你不是很熟悉西州麽?說來聽聽。”
郝遠上前湊了湊,見她在看的正是西州的地圖,曉得她是在考慮今後的行軍路線,于是了然地侃侃說道:“西州早年也是個紛亂之地,比起迦國統一中州七國,西州眼下突厥、西胡、西蠻則是陸續花費三十餘年才收服了各自的部族,形成如今三國盤踞西州的局面。不過我以為除了這三個國家,還有一個地方也很要緊。”
郝遠指着西州圖紙上的一角,正位于西蠻右側的一處山谷之中,“這裏住着一個部族,自稱鮮奴族,并不稱國稱王,但是他們一族卻是在紛亂的西州版圖中延續了百年之久,聽說這一族的人都極其聰慧,與各國邦交更是應對有度,而且總能說服各國的王者對其手下留情。自然,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一族的族人極少,不足千人,才致使大多人都不将他們放在眼裏。可我總覺得這樣一個人數稀少的部落,竟可以延續這樣久,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嗯。”舒蘭緩緩點了點頭。
郝遠見她這般,以為她對自己說的話很是信服,眼神亮了亮,有些驕傲道:“我有些用處吧?”
舒蘭又吃了一顆核桃,仔細嚼了嚼,方緩緩道:“你剛剛說的這些就是我軍裏頭的廚子都知道,我聽說太虛門是住在須虞山上的,你是不是在那個深山老林裏待傻了?可惜我迦國地靈人傑吶,山清水秀的須虞山到底只養出你這張好看的臉啊。”
舒蘭由近處瞧着郝遠那張好看的臉,不尤入了神,縱使去了女妝的嬌美,這眉目星眸也很是精致,瞧着瞧着舒蘭不禁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頰,偏生郝遠只一副呆愣的面孔,倒是立在原地絲毫未躲。
怎麽說呢,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總是奇奇特特的,嬉笑間帶着些嚴謹,可嚴謹裏又帶着些不正經。但偏偏就是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愈發想要了解她,舒門女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只是舒蘭的指腹将将要觸碰到那心儀的肌膚時,唐雪松卻是堂而皇之地從沒關上的門檻裏跨了進來,目光灼灼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瞪着她看,委實地壞人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中):
“只怕這皮肉不幹淨,吃了要拉肚子的吧。”唐雪松出現門口,陰冷地笑笑。
“你不是有通告嗎?還真是到哪都要壞人好事啊。”郝遠不滿道,“我告訴你,你別和我鬥,玉導早同我說了,我才是隐藏着的未來男主。”
唐雪松冷笑,“你初來乍到,根本不曉得我們這個導演最是朝三暮四,性情大變的嗎?”
“什麽意思?”
“就是男主可能随時死翹,男二可能随時上位。”舒蘭好心回答,過會又補了句,“哦,男三也可能上位。”
“不可能!”
“天真。”唐雪松冷哼,舒蘭搖頭,“是無邪。”
“靠,你們非要這樣暴露自己是盜墓黨嗎?!”郝遠大喊,突然大門一開,玉玺沖了進去,高舉雙手吶喊道。
“誰是吳邪和小哥的粉絲?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