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期騙

此次西胡的糧草隊伍,負責押運前線一月的士兵口糧,唐雪松能混入其中,其實很不容易,靠的是迦國潛伏在西胡多年的勢力,即使如此,唐雪松也冒着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殺死的風險。

“舒蘭、舒蘭!是你嗎?你還活着?!”

被關在牢籠裏的舒蘭也是渾然驚愕,她完全沒有想到唐雪松會出現在這裏,這會他們隔着鐵質的牢籠,凝目對望。呼延烈對舒蘭很是厚道,不止在籠外蓋上了黃布,遮掩住她被囚的模樣,還專派了一名女婢照料她的生活,就連衣衫都是日常舒适保暖的服飾。

以至此時舒蘭很慶幸自己在唐雪松的面前,保持住了一份體面。

“不必那麽激動,當初是我自己想死的。”舒蘭解釋道,“戰場上的死屍,是我自己設的局。”

唐雪松定在原地,他能發現舒蘭其實是出于一個意外,西胡的糧草隊伍突然帶上了一輛囚車,讓唐雪松十分在意。誠然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友人,他大概就是出于這樣的道理才會努力尋到機會,來見這個籠中人一面。

而這一面,超乎唐雪松的想象。

“為什麽?”近些時候發生的事情讓唐雪松很快了悟過來,“因為舒戰?”

比之唐雪松緊張地跪在籠外,舒蘭輕閑地靠在鐵籠上,裝出一副輕松淡然的樣子,“國仇家恨,本來就是很難放下的嘛,你和他見過面了吧?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那張字條和他的家人,都是我送過去的。”

當身邊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的時候,這種痛是難以言喻的。

那是恨他恨得透底,卻又不忍看着他去死的糾結。

唐雪松的神情說不出的尴尬,他當然知道舒戰和舒蘭的感情,就是他與舒戰也本是足以拼上性命的交情。

“他……舒戰……已經死了。”

“嗯,我知道。”舒蘭垂眸一笑,“因為他死了,呼延烈才會懷疑到我的身上。”

“我沒想到他會是西胡的細作。”

舒蘭低頭笑着,“我又哪裏想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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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松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舒蘭,她胸前的一顆琥珀珠子在空中蕩起一個漣漪,那珠子……唐雪松不住摸過自己手上僅剩數顆的琥珀,她……

“舒蘭—”

“你該走了,進來太久會被人懷疑的。”她提醒道,看着雪松一身西胡人的服飾,眼下他若被發現,才叫危險。

“舒蘭,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雪松,不要告訴別人我還活着,我并不想回迦國。”

不想回去,也就是……不想回到他的身邊?

當初舒蘭假死,郝遠在靈堂上動氣離開,是不是都是他們計劃好的?舒蘭和郝遠……唐雪松不願再深想,何況在他的人生裏,舒蘭在想什麽并不重要,只要是她希望的,那麽他便忠誠地執行。

這才是親衛的職責。

“我知道了。”

唐雪松深深看了她一眼,頃刻小心離開。

直到舒蘭長嘆出一口氣,僵硬的身子才稍稍癱軟下來,雪松的出現何嘗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因為看見這張臉讓她太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的話,恐怕她已是克制不住地自己的動作和言語。

雪松。

等到抛棄的過去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時,舒蘭才深切感受到了對曾經的依戀。

如同她故鄉的西陉關、舒門一手培育出來的常勝軍、排列整齊的軍陣隊伍、圍着火堆喝酒幹杯的兄弟,那些愉快歡笑的場景,不止遠去,或許永不能再見。

舒蘭摸着自己胸口的蜜色琥珀,将頭藏在膝間,深深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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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舒蘭沒有再見到唐雪松,西胡的糧草隊伍則一如事先預計的行徑着,風平浪靜……

直到鐵籠上厚重的布蓋子再次被人撩開,而這次出現在舒蘭面前的人,則變得理所當然。

赫連遠。

嬉笑眉開的一張臉和唐雪松的緊張震驚全然不同,他做什麽總是游刃有餘的樣子,有時候舒蘭其實挺欽佩赫連遠的,他不止能夠承受住壓力,還能掩飾好自己的情緒,讓人難以察覺。

“喲,蘭兒,瞧見我是不是覺得很歡喜?”

舒蘭唇角一翹,敷衍道:“歡喜,很歡喜。”

他沒有問她,為什麽要離開安全的場所,自投羅網。她也沒有問他,舒戰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的默契往往就是在于這種不點破的隐瞞。

赫連遠輕巧地打開了籠子,舒蘭鑽出來看了看四周,沒有半個守衛的身影,再聽只覺得四周吵雜無比,并不是一個軍隊該有的氛圍。

“你做了什麽?”

赫連遠得意地笑着,“我放了一把火,起碼燒了西胡半月的口糧,你聽着高不高興?說不準迦國這次就可以越過九龍門了。”

“越不越得過,你應該比我更在意吧。”舒蘭揉了揉頭發,并不打算将這個無謂的話題繼續下去,“哪條路出去?你也不希望和我一起做階下囚吧。”

不過還不及赫連遠指路,唐雪松從陰影裏探出身型來,差些就讓提防着的舒蘭出了手。

“你們……”

怔忪在不遠處的唐雪松,待看清與舒蘭并肩而立的人是赫連遠時,腳下仿佛瞬間生出了沉重的鐵鏈,将他的雙腳牢牢地束在了原地。

舒蘭望着他,對赫連遠道:“我要和他說幾句話。”

“這個時候?”赫連遠稍稍瞥了唐雪松一眼,并未将他放在眼裏,“剛剛不還急着要走嗎?”

舒蘭不理他,自顧自地走向唐雪松,赫連遠倒也沒有攔阻,盡管他的面色在黑夜裏難看得如同一塊黑炭。

“雪松,我要和他走。”

唐雪松哽咽着喉嚨,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什麽變化,“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算不上,不過。”舒蘭的目光不躲不避,敞亮地如同皎潔的明月,“有些事,我的确不想讓你知道。”

頭略有僵硬的動了動,唐雪松不尤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赫連遠,他忽然間好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戲臺上下,他就只是下頭的那個默默觀看的看客而已。

“你……還會回來嗎?”

“嗯,我會回來的。”在迦國,她還有一樁大仇未報,“到時再見吧。”舒蘭微微一笑,“我們還是朋友嘛。”

舒蘭所說的每一個字,唐雪松都聽得懂,可是他又覺得恍惚。

于是趁着還能控制着自己的身心,唐雪松選擇先行離開,他恍惚間又看見了舒蘭胸口的琥珀,可這次他下意識地遮掩住了自己的手腕。

“嗯,那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好好保重。”

“知道了。”看着他隐入黑暗的身型,舒蘭也不再強顏歡笑。

雪松,對不起,我又騙了你一次。

她要報仇,但是不能為了報仇,再失去你們。

舒蘭和赫連遠很快就穿梭至安排好的逃跑路線,赫連遠的好處就在這裏,他很少對其他人的事情過多詢問,當然暗地裏會怎麽去調查,這個舒蘭不得而知,但他至少不會讓你覺得不舒服。

而此時讓舒蘭最覺得奇怪的是,她竟然在這軍營裏聽見了狼嚎聲,“怎麽會有狼?”

“很奇怪嗎?”赫連遠應得心不在焉,舒蘭當即猜到幾分,“當初西蠻的那頭白狼,你找到了?!”

“嗯~”赫連遠吱唔了一刻,立即就轉了口風,叫舒蘭明白自己可沒有欠她什麽,“是找到了,不過我沒有同你邀功。”

舒蘭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做了對自己有利的選擇,所以她也直白地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放了他們。”

赫連遠看着左側,“他的價值,你應該很清楚,否則當年西蠻也不會對他嚴加看管。蘭兒,他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助力。”

“你要怎樣才肯放了他們?我……”

吵雜的聲音圍繞在四周,微微的火光照在赫連遠的面上,映出一張難得肅穆正經的臉。

“蘭兒,你就非要事事都和我談條件?”

其實舒蘭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拿來同赫連遠談條件,但這一刻,赫連遠好似換了一個人,那個什麽都講究目的的男人,竟然問她為什麽要談條件?為什麽?不就是因為他事事都要講條件麽。

從舒蘭的靜默裏,赫連遠讀懂了她的意思,不尤苦笑,“我知道在你眼裏成親不過是個儀式,就是你當真做了我的妻子,你我之間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改變。可是舒蘭,我是真心想要你留在我的身邊一輩子,你可明白?”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就彼此這樣注視着,沒有算計,沒有猜忌,只是看着彼此,靜靜地看着,這是極少有地。

少頃,還是舒蘭先醒悟開口道:“如果不用談條件的話,我希望你能立即放他們回塔戈菈雪山,那裏才是他們的家。”

她還是沒有回應他的期望,赫連遠的心裏湧起一股落寞的情緒,縱使沒有顯在面上,卻是深深地刻在了心裏。

他第一次覺得,不能再只考慮留下舒蘭的人,或許她的心,他也得想辦法将她拴起來。

否則……危險,很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出去玩好一圈回來,腦子空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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