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纏綿情意(16)
這段時間夢境一直是重複, 重複着那天夜裏自己夢到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不斷在顏許的腦海中鞏固着印象。每一天晚上顏許都不得安眠。女人就像是永遠都在帶着孩子逃亡, 腳步未曾停下,每晚都是如此。
顏許半夜又醒了, 景其琛正在他身邊呼呼大睡, 好在景其琛睡相還好, 不磨牙也不打呼還不吧唧嘴, 顏許就着從窗口照進來的月光打量着景其琛的臉。
丹鳳眼高鼻梁,飛眉入鬓, 刀鋒般薄的嘴唇, 如果按照面相來說, 景其琛一定是個冷血無情的負心漢。
顏許笑了笑,他埋下頭親吻景其琛的額頭, 鼻尖以及嘴唇。
景其琛迷迷糊糊地摟住顏許的脖子,他的聲音很輕, 沙啞而有磁性,充滿了男性的誘惑力:“怎麽不繼續了?嗯?”
顏許笑道:“我可不奉陪了。”
“我知道你很累。”景其琛把顏許摟進自己的懷裏。
景其琛的肩膀很寬,胸膛厚實,他的身上還有沐浴露的清香。要不是顏許在睡覺之前就和景其琛幹了個爽,現在腰都不舒服,這會兒肯定要獸性大發的撲倒這個屬于自己的男人。
顏許忽然問道:“你怎麽會和人類合作的?”
“這話說來就長了,我去給你倒杯水。”景其琛穿着拖鞋去了客廳,倒了兩杯水回來。
顏許靠在床頭上, 看着這個男人為自己忙碌,他無依無靠漂泊了這麽多年,有了一個家,有一個為自己着想的愛人,他們彼此相愛,孕育了生命,這是多麽令人驚喜的過程。
景其琛把水杯放在顏許旁邊的床頭櫃上,然後自己也睡到了床上,他一只手摟着顏許的肩膀,一邊說道:“那是幾百年前了,我當時并沒有來到人的世界。一直在深山老林中修行——也算不上修行,大概就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有個人類發現了我,那是個老年人,白頭白胡子,他說他畢生都在尋找鳳凰,他認為鳳凰并不是不存在的。”
“那個人很有趣。”景其琛對顏許說,“滿口知之乎也,對我說一些八股文章。”
“那時候還是上一個朝代吧?最後一個朝代?”顏許還算是了解本國歷史,知道那時候正是歷史上本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
景其琛點點頭:“我看他有趣,就給了他一根我的羽毛,可以庇護他身體健康。不會有病痛,就算死也不會死于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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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根羽毛進獻給了當時的皇帝,換到了自己和子孫的榮華富貴。”景其琛像是在講故事一樣,幾百年前顏許都還沒有出生呢。
那是一個顏許只在書本上看到過的朝代。
景其琛笑了笑:“皇帝找到了我,他跟随着我的羽毛,他來到我面前,說他是真龍天子,我是鳳凰,自然應該臣服于他,保佑他的國家千年萬年,永世不滅。父傳子,子傳孫,生生不息。”
“你沒答應他。”顏許篤定。
“我像是會臣服于別人的鳳凰嗎?”景其琛拉住顏許的一只手,輕輕親吻顏許的手背,“我只臣服于你。”
顏許的手背有些癢,景其琛的情話說起來總是那麽信手拈來。
“我告訴那個皇帝,這世間早就沒有龍了,更不可能存在龍化人的可能。皇帝不是龍,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景其琛的眼神放空,他的記憶似乎回到了幾百年前:“他快死了,就來求我,再給他幾年。他的國家正在走向正軌,人們安居樂業,繁榮而強大,族群也正在融合,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前進。”
“他還說我是祥瑞神獸,應該庇護人類。他一直在奉承我,我很少接觸人類,雖然鳳凰本身高傲,可是我還是頭一次被別人奉承,我答應了他。我給了他我的一滴血。他得到了十年的壽命。”景其琛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一點波動也沒有,甚至帶着那麽一點嫌棄,似乎在嫌棄以前的那個自己。
“然後呢?”顏許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得到了更長的統治時間,我不知道實際上當時的人類生活是不是和他說的一樣好。但是我被天道懲罰了,我失去了上千年的修為,變得孱弱起來。因為我左右了一個朝代的命運。”景其琛忽然說道,“無論是妖還是神,只要左右了人類的朝代,都會得到懲罰,因為我是鳳凰,所以我得到的懲罰算是比較輕的了。”
“你知道,我們也是天道創造的,也是順應天意而生。但是人類,那弱小的生物才是天道真正的孩子,和人類相比,我們都是後媽養的。”這個形容實在是有些可笑,景其琛自己都笑了出來。
“在某一天,我得到了天道了召喚,天道告訴我,我得幫助人類。”景其琛說道,“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籌劃了我現在的公司,幫助人類管理妖怪,教他們如何對付妖怪,如何控制妖怪。”
顏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畢竟對于景其琛而且,這不僅僅是一場單方面的剝奪,更是控制了景其琛的自由。他被天道囚禁,甚至不能放任自己回到屬于他的自由天地之中,而只能給人類打白工。
就連員工的工資都得自己想辦法。
天知道人類問景其琛需不需要交付酬勞的時候,他說不需要的時候內心有多難受。
他的那些家底都是他的收藏品,是他的珍寶。
但是卻一件都留不住,現在手裏還有的收藏品,之後也會陸陸續續地賣出去。
“沒有擺脫天道的方法嗎?”顏許問道,“這麽多年了,也該放你自由了吧?”
景其琛似乎不怎麽在意,他親吻顏許的額頭:“我已經習慣了,你看,如果我沒有和人類合作,沒有被天道奴役,又怎麽能遇到你呢?或許是天道終于明白,給了我一棍子之後總得給我顆甜棗。”
顏許笑道:“你把我比喻成甜棗了。”
景其琛看着他,沒有說話,顏許也沒說話,兩人的目光糾纏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先親上去的。等顏許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親的難解難分了。
甚至景其琛的雙手一點都不老實的掀開了顏許的睡衣,顏許一邊微弱的抗拒,一邊又情不自禁的迎合。
當景其琛的手探向顏許的腰肢,顏許終于把理智抛棄。
腰疼完全不足以讓自己拒絕自己的愛人。
這樣一夜放縱的結果就是顏許第二天完全下不了床了,他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而罪魁禍首正穿着他那條性感的短褲在廚房裏做早飯。
蛋蛋和小墩兒這會兒還沒醒,顏許揉了揉自己的腰,他去衛生間看了看自己的肚皮,青筋已經消了,看起來很健康。
顏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能感覺到這裏頭有一顆蛋。就像當年他有了蛋蛋的時候一樣。
但是因為不是胎生,所以和孩子的感應并沒有人類的孕婦一樣強烈。
這孩子的生命力真是頑強,自己在這段時間經歷了這麽多事,這孩子在他的肚皮裏還好好的。
不過顏許的身材并沒有走形,肚子也沒有變大,那顆蛋很小,隔着肚皮去摸,大概只有兩個拳頭的大小,顏許都懷疑這孩子有點營養不良。
景其琛已經把早飯做好了,他走到衛生間裏,從背後摟住顏許的腰,下巴擱在顏許的肩膀上,他看向鏡子,鏡子裏的兩個人十分親昵,一看就知道是一對愛人。
“刷完牙了嗎?我去叫孩子們起來。”
顏許擡頭,和景其琛親了一口:“你覺得我刷牙了嗎?”
景其琛笑起來,他長了一雙丹鳳眼,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誘惑。
“去吧。”顏許說道。
孩子們睡眼惺忪的起來,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嗜睡的,蛋蛋一天要睡十個小時,但剛醒的時候還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媽媽,今天早上吃什麽啊,我不想吃面包了。”蛋蛋的口氣可憐極了,這段時間景其琛一直在偷懶,早飯一般都是面包或者三明治。
景其琛揉了揉蛋蛋的小腦袋,自己兒子的頭發就是軟的不行,景其琛格外自豪:“今天喝粥,還有包子和饅頭,豆腐乳。”
蛋蛋似乎還是不滿意,他撅着小嘴:“蛋蛋想吃油條喝豆漿。”
“明天好不好?明天媽媽早點出去給你買。”景其琛哄道。
蛋蛋很快抛下了所有不滿,撲到了景其琛的懷裏,小腦袋在景其琛的胸膛處:“媽媽最好了。”
“小墩兒呢?有什麽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景其琛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墩兒。
小墩兒想了想,他現在已經完全融入這個家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畏首畏尾:“我想吃玉米,明天早上我想吃兩根玉米。”
大概是因為和學校的同學相處,小墩兒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會用自己的小名來稱呼自己了。
“好嘞,給我們蛋蛋買豆漿油條,給我們小墩兒買玉米。”景其琛把兩個孩子都抱了起來,然後放到了屬于他們的凳子上。
顏許假裝步伐穩健的走過去,坐到了屬于自己的座位上。
吃過早飯之後,顏許和景其琛送兩個孩子去上學,除此之外,顏許還要到出版社一趟。和那邊價格沒有談好,賽事官網上顏許的那組照片成了官網标題欄主背景,拿了第一。
不同于別的賽事有一大堆第一,這個賽事只有一個,含金量很高。
顏許坐在車上打開微博看,發現自己的私信和留言已經爆了,全部都是清一水的恭喜,然後就是詢問他這本攝影集出版發行的時間。
還有好幾個外地的出版社編輯也給他留言和私信,詢問這次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現在已經是互聯網時代了,很多東西都有了曝光率,行價基本算是透明了。
顏許現在前往的出版社是他的老東家,在幾年前也确實跟他的合作很緊密,合作次數也很多,但是這也不是他把自己的作品壓低賤賣的理由,顏許還沒缺錢到這個地步。
“之前是多少?”景其琛忽然問,他不太懂這個怎麽算錢,“是出版社一次性把錢都給你?還是怎麽的?”
顏許搖頭:“你說的這個是買斷,只要不是太蠢都不會這麽幹。一般都是分成。都是按版次來,出一次分一次。一般是出版社拿七成,攝影師拿三成。”
“但這次他們想要八成,我只能拿兩成,這我接受不了,實在談不攏我就換一家出。”
顏許現在也是很心累,本來拿三層就是業界規矩,別的出版社都這麽幹。但這次二八開就實在是有點過分了。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街上很堵,到處都是車,擠擠挨挨堵在路上。來一次紅燈就能堵出幾百米。旁邊的司機開着車窗坐在車裏罵,這位一看就是個急性子。
好在景其琛倒是不急,顏許也不急,兩人就坐在車裏等着,堵車的時候還有老太太穿梭在車子中間,挨個敲車窗,問車主要不要買花,偶爾能賣出去,偶爾賣不出去。這兩天一直在下小雨,路上濕滑,老太穿着一雙布鞋,年紀看着也不小了。
她總算敲到了顏許這邊的車窗,顏許把車窗搖下去。
“這些一共多少錢?”顏許問。
老太知道自己遇着好人了,忙不疊送地說:“一共三十二,我算你三十吧。”
顏許把錢遞過去,老太接過錢,臉上的笑模樣更加真誠了:“小夥子,你人真好。”
“你就算現在都買了,她還會去摘花,還要拿來賣,有什麽用?”景其琛不太理解。
顏許笑了笑:“她現在也許能去休息十分鐘也說不定。”
綠燈了,景其琛發動了車子。
景其琛不是人類,他有時候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比如同情心之類的東西。
穿過立交橋,穿越大半個城市,顏許和景其琛總算開車來到了出版社大樓的樓下。
這并不是一個特別大的出版社,雖然名字很有名,在國內算得上數一數二,但其實這裏只是一個小小的分社,整個辦公室還不到一百個平方,坐着七八個員工。工作環境不算壞,但也實在算不上好。
顏許的編輯就在裏頭,顏許先給她打了個電話,就看到女人腳步匆忙地跑下來。
她穿着一家白色襯衫,黑色包臀裙,一雙黑色高跟鞋。頭發是棕色大波浪,塗着姨媽紅的口紅,長得不算是漂亮,但是不醜,有那麽點特殊的氣質。
“先跟我上去坐,我們老板親自跟你談。”女人很熱情,臉上洋溢着笑容,似乎和顏許的關系很親近。這個編輯一直負責着顏許,兩人關系還不錯,偶爾也會聊一聊下一個主題拍什麽。
顏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給自己的這位老編輯一個面子。
會議室和辦公室是一體的,只是多了一扇透明的門而已,外頭可以把裏頭看的清清楚楚,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得見。
老板是個中年男人,挺着一個不算太大的啤酒肚,穿着西裝西褲,十分正式。
編輯先讓顏許在會議室裏坐着,然後又給顏許倒了一杯茶,過了好一會兒那位老板才過來。景其琛則是在門口等着,沒進去。
“不好意思,剛剛太忙了,事情很多。”老板剛推開門就道歉,然後跟顏許握手。
顏許也不講究這些,單刀直入地問道:“三七開可以,二八我肯定不幹。”
老板顯然也沒想到顏許這麽直接,按理來說不是應該先互相恭維試探,你來我往一會兒才來談錢嗎?老板有點懵,但顯然他不願意放自己的利益:“我們不是已經合作了這麽久了嗎?之前你的攝影集,我們是虧本在出,賣多少本我們這邊有數,本錢都沒收回來。”
顏許不太信:“你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機構,要是真的虧還一直找我出?我又不傻。”
老板一臉“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得信我”的表情,他肥頭大耳,長的十分富态,笑起來像個彌勒佛,無論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好人:“話不能這麽說,我之前也是看你生活窘迫,而且一直和我們在合作,為了不傷害你的自尊心才從來不說。而且你也知道,當時你沒什麽名氣,出去找別的出版社也拿不到好的價格,說不定連稿都過不了。”
“你這些挾恩圖報吧?”顏許有點不舒服,“而且你這也不能說是恩吧?我用我的作品換的,你覺得劃不來可以不出,我又不是跪在地上求你給我拿錢。”
老板點了根煙,他搖頭:“你應該知道現在書商都不好做,能在電腦上下載的文字和圖片,誰還會拿錢來買呢?互聯網這麽發達,盜版這麽多。要不是我們在給你做廣告,幫你鋪貨,你還能有吃飯的錢?”
“唱片行業都因為盜版快完蛋了。”老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們大家都不容易,這種節骨眼上更應該攜手同心,你說對不對?不然得利的只有那些盜版網站。”
說了一大圈,顏許都要被說暈了,他擺擺手:“不是,我們是來談稿費的,我先不和你扯這些。”
顏許也不想直接說自己可以另外找出版社做,這家出版社和他合作時間很長,雙方都還是比較了解,有情誼在,也不好直接說這麽傷感情的話。
“三七開,我接受不了二八。”顏許說道,“你們之前說好派寫文案的給我,後來也沒派人來。這套照片和你們也沒什麽關系。”
老板笑了笑:“別一口說定嘛,我們還有讨論的空間。”
看來這人是不打算讓不了,話說到這個地步也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的,顏許站了起來,他面色很冷淡:“我的底線就是這個,你們不能出我就找別的出版社。”
“之前我們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是有數的,為了這麽點錢把關系鬧僵恐怕也不太好吧?我們在業內還是有那麽點影響力的。”老板笑眯眯的,很像一只笑面虎。
顏許愣了愣:“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可沒威脅過你。”老板的态度看起來似乎很好,一直帶着笑容,可是語言卻咄咄逼人。
商人本色,這是沒辦法的。
顏許知道這次談不攏了,他搖搖頭:“那我們就沒得談了。”
老板也不強留:“行。”
顏許推開玻璃門,編輯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面前,看到顏許出來的時候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是看見自己老板之後還是閉上了嘴。
等腰顏許離開之後,老板摸着自己的肚子,對編輯部說:“把稿子發出去吧。”
顏許和景其琛離開了寫字樓,景其琛看着顏許的表情,大概已經猜到沒有協商好了,他拍了拍顏許的肩膀:“沒談攏?”
顏許點頭:“他把我說得像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但我一直都是老實的在做公平的交易,他覺得虧錢,不簽我就是了,現在說這個有什麽意思。”
顏許氣憤的并不是他們這麽狠的壓稿費,而是把自己時候的一文不值,就像離開他們自己就什麽都不是一樣。作品也被诋毀,顏許接受不了。
哪怕是泥人都有三分血性,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
“虧錢?”景其琛不太懂,“出版書需要什麽東西嗎?要不我給你出?”
顏許搖頭:“主要是麻煩,印刷倒是方便,找個印刷廠就是了。但是還要買書號,在書店鋪貨,這些才是最麻煩的地方,還得聯系電商,很費時間。”
顏許去街邊的奶茶店買了兩杯綠茶,這會兒還早,景其琛也不忙,就找個地方坐着聊聊天。
景其琛聽着顏許跟說和出版社老板的談話,景其琛倒是聽懂了,他問道:“他說虧錢就是虧了嗎?你們是走分成的,如果真虧了,你怎麽可能還能拿得到錢?”
顏許嘆了口氣:“他說的是我的第一本攝影集,只發了一批,确實也是虧了。但問題在于,之後簽的都是掙了錢的,我不虧心,他們在我身上賺的比虧的多得多。”
錢的問題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态度問題。
要是出版社缺錢,認真跟自己說了,自己退步也并無不可。
但這種高高在上的施舍姿勢,自己确實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