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
牧唯從齊木楠雄的手中接過一片繪馬，有些不知道應該在上面寫些什麽，拿着筆在那邊猶豫了很久，最終小心翼翼地寫下了一行字——
一個家，一間小小的房子。
在牧唯的記憶裏，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家，甚至從來沒有過屬于自己的房間，就算是睡在活動室的沙發上，都已經是讓牧唯萬分喜悅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希望有一個可以真正屬于自己的房間，有舒适的床，有自己喜歡的窗簾，還可以将與朋友的合照放在相框裏，擺在書桌上……
将繪馬小心翼翼地挂好之後，牧唯就這麽跟着海藤瞬他們一起逛起了夏日祭典，無論是自己班的撈金魚，還是猜謎游戲和射氣球，再加上布滿了整個活動場地的小吃攤，牧唯都覺得自己很少笑得這麽開心過。
等到活動結束，牧唯躲在黑暗中看着所有的學生散去，就連巨大的飛碟都已經從操場飛向天空，然後他才繼續退入黑暗中，回到綜合樓三樓的那個活動室裏去。
當牧唯躺在床上的一瞬間，力量散盡，重新變回了穿着綠色校服的模樣，全身無力地蜷縮在沙發上，幾乎在一瞬間就陷入深眠。在擁有特殊三尾狐體質的情況下，牧唯跟着海藤瞬他們玩了整整一個晚上，早已經精疲力竭，如果不是不希望讓自己的朋友掃興的話，也許早就已經悄悄離開。
只不過，就算是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牧唯的手中還是緊緊抓着那張剛剛拍下的合影，在照片中，漫天煙花之下，每個人臉上都是最真摯的笑容。
……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牧唯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個熟悉的房間裏，周圍到處都是鈴铛和符咒，地上也是熟悉的陣法，正前方還有一個熟悉的陰陽師和他面對面坐着。
雖然兩個人都是端坐着的姿勢，但是牧唯卻還是需要擡起頭來才能與麻倉葉王直視，這種熟悉的角度給了牧唯一種奇怪的預感。等到牧唯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之後，就發現自己果然……又變矮了。
還有……就在牧唯的手中，還牢牢地抓着那張熟悉的照片！
在看到牧唯手中那張照片的時候，麻倉葉王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詫異，但是很快就歸于平靜。這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牧唯又恢複到了一開始帚神的那種黑色妹妹頭，外表看起來也差不多，上身穿着黑底紅色花紋的和服，下身則是紅色的袴，和三尾狐的時候相比，倒是恢複了男裝的打扮，只不過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精致的娃娃。
沒有任何妖怪的特征，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人類，但麻倉葉王同樣知道無論是這個百鬼夜行的時代，還是十二式神存在的那個世界，外表神似人類的妖怪可以說是無處不在。
只不過這一次牧唯身上的力量隐藏的很深，而且有些特殊，才使得麻倉葉王無法在第一時間分辨出牧唯這一次的姿态。
“又見面了。”牧唯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一個動作就是想要将照片藏進衣袖中。
“不如交給我來保管吧，那似乎是很珍貴的東西。”麻倉葉王突然出聲阻止了牧唯的動作，“如果藏起來的話，可能會弄丢的。”
“怎麽回事？”牧唯覺得麻倉葉王似乎有什麽事情在瞞着自己。
而麻倉葉王在敲了幾下扇子之後，還是開口解釋說：“正常情況下，另一個世界的東西是不會被帶入這個世界，就連牧唯你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從來不會跟着你一起被召喚來這裏。”
雖然麻倉葉王所舉的例子有些奇怪，不過牧唯每一次出現在這個夢中世界的時候，身上都會變成其它的穿着，所以麻倉葉王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可是，這張照片……”
“只有一種情況下，會讓你攜帶着那個世界的東西出現。”麻倉葉王心知牧唯可能不會喜歡這個答案，但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那就是如今你不是在做夢，而是整個身體穿越空間來到了這個世界。”
“整個身體？”牧唯歪了歪頭，有些不解。
麻倉葉王點了點頭，酒紅色的長發劃過弧度，然後說：“一般情況下你來到夢中的世界，其實就等于是靈魂出竅一樣，自己的身體在原本世界沉睡，只有精神出現在夢中，就好像三尾狐的時候一樣，自然不可能将其餘的東西帶過來。”
“而現在……”麻倉葉王伸出紙扇，輕點牧唯手中的照片，“很遺憾，你的那些朋友們雖然不會忘記你，卻可能永遠都無法再見面了。”
永遠都無法再見面？
牧唯不懂，明明剛剛還那麽愉快地在一起說說笑笑，怎麽可能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牧唯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在夢裏見到麻倉葉王之後，就穿越到了那個有着PK學園的世界，認識了齊木楠雄和海藤瞬他們……只是這一段時間過得太過悠閑，使得牧唯忘記了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穿越者。
“想起來了？”麻倉葉王一邊觀察着牧唯臉上的表情變化，一邊說，“當你再次離開這裏之後，可能會出現在一個陌生的世界，如果你帶着這個東西再次穿越的話，很有可能會在過程中丢失，不如就留在這裏如何？”
“可是，如果我再也回不來這個夢中世界怎麽辦？”牧唯抓緊了手中的照片，突然覺得這似乎是他對于上一個世界最後的記憶了。
“怎麽可能呢？”麻倉葉王的嘴角流露出自信的笑容，“忘了嗎？我們之間存在着契約，只要我們都還活着，就會永遠在夢中相見。”
也許是麻倉葉王的笑容太具有蠱惑性，牧唯點了點頭，又盯着照片看了好久，這才它遞了過去。麻倉葉王說的沒錯，如果這張照片真的因為自己的任性而丢失的話，牧唯一定會極為自責，不如将它留在這個如同中轉站一般的夢中世界。
同時，牧唯注意到當麻倉葉王與自己手指相觸的時候，根本沒有出現任何電光，對方也沒有觸電的跡象。對于這樣的情況，牧唯自動理解為那種電擊真的是因為自己變身三尾狐的原因，如今自己又變成了另一種姿态，這種讨厭的力量自然也就不複存在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究竟是變成了什麽？
還沒等牧唯來得及提問，就猝不及防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起來，這一次的離去似乎比牧唯所想的要快速許多，甚至來不及讓他更多地去了解眼前的這位大陰陽師。
當眼前的牧唯漸漸消失，麻倉葉王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就好像自己幼年的時候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個消散的身影。手指在空中劃過，一無所獲的失落感讓麻倉葉王似乎回憶起了那一夜的徹骨心痛。
原本以為這麽多年已經忘記，沒有想到只是被壓在了某個自己都不曾發現的角落裏。
然而，就在麻倉葉王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心胸處的時候，四枚琉璃珠相續滾動到了麻倉葉王的身邊，其中的一顆擁有着相比其它幾顆更加透徹的光亮，赫然是百年間一直陪伴在麻倉葉王身邊的那顆琉璃珠。
麻倉葉王下意識地拿起最初的那一顆，然後感覺到那顆珠子中傳來熟悉的溫暖力量，如同當年的牧唯一樣在安慰着陷入過往回憶中的葉王。
是啊，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了，因為那個人已經回來了！
在那種溫暖的影響下，麻倉葉王從蒲團上起身，将眼底的光亮藏起，撫平臉上失常的表情，以冷漠和驕傲為面具，恢複成了那位沒有任何破綻之處的大陰陽師，然後房間裏走了出去。
“騰蛇。”
“葉王大人。”黑發的青年随着麻倉葉王的召喚出現，恭敬地彎下了腰。
“在未來的世界，人們會如何保存這個東西？”麻倉葉王對照片并不了解，只是覺得這東西和那些脆弱的畫卷一樣容易被破壞，這麽短短的時間裏竟然已經多了淺淺的折痕……他可不希望牧唯再次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碎成兩片的“屍體”。
“未來的人類會将照片放在相框裏。”騰蛇說着就開始主動描述起相框的樣子，“制作相框的材料很多，不過在這個時代最容易獲得的應該是木材。”
“木材？”
“是的，特殊一點的話，處理過的竹片也可以制作相框。”騰蛇繼續恭恭敬敬地說，“如果葉王大人需要的話，我可以……”
“不用了，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麻倉葉王說着，就揮手讓騰蛇退下。可是真當麻倉葉王拿着照片站在庭院中的時候，又開始覺得沒有頭緒，只是看着自己的雙手開始發呆。
自從幼年的自己遇到牧唯之後，這雙手似乎很少再觸碰紙筆之外的工具。
當麻倉葉王為了相框的事情難得地有些煩惱的時候，牧唯卻陷入了某種非常可怕的危機之中！因為當牧唯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處于一間有些矮小的房屋中，從房子的結構來看十分古樸，甚至有些破舊。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最讓牧唯手足無措的是這間房屋正燃起大火！火勢越來越大，正快速地向着房屋正中心的牧唯洶湧而來。
“不要啊！”
而在牧唯的懷中，一個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孩子正沙啞地喊叫着，看不清容貌的栗發男孩緊緊抓住牧唯的衣服，似乎知道死亡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救命啊啊啊啊！”男孩依舊不放棄地呼救着，但是從他沙啞的聲音聽來，他已經努力了很久，卻依舊沒有等到能夠救他的人。
真的要眼睜睜看着這個孩子葬身火海，甚至陪着這個孩子一起死在這裏嗎？
牧唯瞬間将一切都抛在腦後，用盡全力将懷中的男孩抱起來，想要向火勢稍微小一些的出口處跑去……可是，當他剛剛将男孩抱起來，竟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向出口處挪動一步！
明明袴下的雙腿并沒有受傷，卻詭異地無法前進一步！
火勢撲來，牧唯已經想不出自己該做些什麽，只能在房梁落下的瞬間，就這麽緊緊抱住懷中的孩子，承受住那無法想象的重擊。當牧唯整個人被房梁壓倒，直接昏死過去的時候，被保護住的男孩棕色的雙眼中流下淚水，在已經吞噬身體的大火中，緊緊抱住牧唯的身體……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