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中(五)
酒至半酣,菜至五味。賓客們在酒精的作用下,也都不似先前那般拘束,各自把酒相談。
觥籌交錯間,言語相交間,一聲玉石崩碎的聲音尤為突出,霎時間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目光。同樣醉意濃濃的老侯爺看着地上被玄澈摔碎的半個玉酒樽沿着石階仄歪滑過,竟然天真的手舞足蹈地追起酒樽來,而一旁的左将軍忙跟在老父一邊作勢攙扶,生怕他摔倒。
而酒席間卻較之這父子倆更為熱鬧,玄澈雙目血紅,盯着自己剛剛擲杯的右手,全然不知衆人不解的目光正投在他身上,反而猛地右手扯下發冠,一頭長發雜亂地傾瀉在肩頭,他用獨有的青年嗓音大聲地笑着。正在衆人不知所措之時,他又開始指着太子的方向大聲叫罵起來:
“你,哈哈哈哈,你就是個廢物,還每日裝作憂國憂民的模樣,累不累啊?瞧不起,瞧不起我?哈哈哈,你也配!你,你,你有本事別仗着父皇的寵愛巧取豪奪啊!你有種……”
聞此言見此狀者,皆瞬間面色慘白。誰都知道,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是未來陳國的統治者。縱然是皇子,這般辱罵太子也定是死罪。
太子亦是氣急,雖然仍穩坐席上沒有動,但是近處的人都能看得清楚他那越抿越緊的嘴唇,還有那越皺越緊的眉頭。
“大膽!”太子一拍桌面,怒喝一聲。
玄澈仍舊叫罵不止,旁邊幾席的大學士、史官、戶吏全都急忙起身,手忙腳亂地你抓胳膊我捂嘴的制止着,一面小聲勸着。
“殿下,莫叫…”
“殿下,太子殿下是…”
“…”
正在酒席中亂作一團之時,相國吳儀神色自若,大步流星地走進那酒醉的玄澈,然後低聲斥退衆人,一揮手臂就是一個結結實實地耳光。
“啪。”
剛剛拉扯着玄澈的大學士等人都随着被桎梏的三殿下一同,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驚得目瞪口呆。
而吳儀不曾再看那群人一眼,不以為然的反身向太子玄都俯身一跪:
“驚擾太子殿下,老臣罪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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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玄都見狀,深究反而顯得狹隘,便不悅地一揮手:
“罷了,與愛卿無幹。玄澈明知不能飲而不加自束,醉後竟現此瘋狀,着實…唉。”
“三殿下…”吳儀複再言語,卻被玄都打斷。
“醉鬼之行,随他去罷。盛一雲,”玄都沖着侍衛的方向吩咐着,“送三殿下回宮,今晚之事,來日再做理論。”
“是。”
玄澈見上前攙扶的盛一雲反而掙紮得更加厲害,索性侍衛也沒礙着主仆關系,一把将人打暈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就從人群中穿過了。
同時,相國吳儀捉襟起身,在不引人注意的時候,向身側的吳世悄悄地使了一個眼色。
一炷香的功夫,三殿下的車駕駛過京城布衣巷時,為一夥兒蒙面人所截,侍衛見來之匪徒,不戰反逃,忽爾間四散奔逃無蹤。匪人有疑,查轎,空無一人矣。
同時,在玄都的精确謀劃下逃出生天的三殿下玄澈,正在吳芊的幫助下潛藏于吳府中,靜待時機。
“你說,若你沒來找我,随着車架回宮真的會被,被劫嗎?”吳芊的面容間挂上了少見的獨屬于小女兒的惆悵。
“芊兒,你到此刻還不信我嗎?是否被劫,待到盛一雲回來便知分曉。”
女子聞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扯住玄澈的衣袖,上齒輕輕咬着紅潤的下唇,思索片刻才微微開口:
“我,我自是信你的。這世間,我,唯汝一人矣。唉,不管怎樣,我定保你無虞。”吳芊說着,然後起身回首向玄澈小聲說,“你現在此處藏身,莫要做聲,等我回來。”
“你要去何處?”
“若是,父親真的夥同姐姐謀反,必将留下證據。這證據,我得之也不至于愧疚父姊;而太子殿下得之,亦可治吳家之罪,可堵世人悠悠之口。”
“芊兒…關于,關于這證據,你是有所思緒的吧?”
吳芊看着藏身暗處的戀人,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頹然地點點頭。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擔心,畢竟,我還是吳府的二小姐。”
說罷,拂袖離去。月下美人影,倩曳似滿弓。此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