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宴中(九)
待得密室外全然安靜下來,施鴻将玄澈從懷中放開,開啓機關來到北屋,确認安全後,才複又返回密室,解開了玄澈的穴道,匆忙帶着他欲逃離此處。
施鴻見他望着地上那一大灘溫熱的血跡出神,眼淚止不住的掉,內心卻是如何不疼呢?然處于險境,在他施鴻的腦子裏,最重要的便是玄澈的安全,其餘的均可不顧。遂只能冷下臉,不給玄澈悲悼的時間:“故人已逝,此處不易久留,我們必須得藏到另一處安全之所去。”
玄澈含淚望着那攤血跡,雖然不曾愛過,但是那曾經是活在自己身邊如此之近的一個可愛的姑娘。她善良得不曾傷得一人,她直率又勇敢的追求心愛,她明理知義的不被親情蒙蔽了大是大非,她為了自己的性命可以付出一切,她本可以不被卷入這場紛亂之争,但是,都是因為自己的過錯,害了這個還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的性命,此情此意,他玄澈要怎麽背負?又何談還清?
見玄澈不曾回答,施鴻果斷的強擄了他負在肩背上,幾越便越出寒院。誰知剛出寒院,就遇上了急匆匆趕來護主的李如。而來者見背負着玄澈的施鴻,怒從中來,言不多說便拔刀相向。
施鴻本想問為何李如會出現在此處,然而李如淩厲的劍法撲面而來,他本就背着玄澈有些力不從心,只得抽空将玄澈放在一邊,一邊格擋刀鋒一邊詢問:
“你幹什麽?為何你會潛入相府?”
“你這個叛賊!只要我李如一息尚存,就決不允許你傷害三皇子一根毫毛!”
說着,李如攻勢更加嚴峻,招招直奔要害,殺意畢露。而施鴻被這一個“叛賊”的帽子扣得一頭霧水,卻無暇再問,只得全心迎戰。而一旁方才從悲傷中驚醒的玄澈,見面前這争鬥愈烈的二人,更是不知為何,只是大聲命令着:“施鴻、李如,你倆都給我住手,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
李如雖多處受傷,但是其護主心切,用盡畢生所學,故縱容施鴻武功略勝,在他不能狠下殺手的情況下,一時半刻也很難取勝。而李如在聞聽得玄澈的命令後,竟然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随着時間流逝,施鴻卻再無耐心與他纏鬥,便一劍刺中了他早已受傷的左肩處,逼得他後退數步,站立不穩吐血倒地。而一旁的玄澈見到此情此景,直接慌了神,連忙快速的跑向李如,不顧血塵的扶着他坐起,并順勢欲檢查他的傷口。
此刻,李如氣血虛弱,然而卻仍怒目圓睜,一手緊緊的握住了玄澈的手腕:
“殿下,不要管我,快逃!王上已死,施賊謀逆,本該由他殺死的伊妃和九皇子被他放了,他這次回來就是要捉你去給吳儀邀功的!快逃…,”李如說着,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随即氣息更是無力。
“你說什麽?施鴻不可能的,一定有什麽誤會……”
“殿下,相信我,快逃,快逃啊!”李如用盡最後力氣甩開了玄澈的手,眼中仿若有淚。此情此景,玄澈的大腦早已停止運轉,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在玄澈的背後,李如卻拔起手中之劍,直欲刺向玄澈。說時遲那時快,看到李如的行刺之行,施鴻直接一手将劍擲了出去,正貫李如胸膛,傷重之人終于斃命。
聽到劍入軀體的聲音,玄澈回頭再看時,便是被施鴻的劍貫穿了的李如的屍首。
玄澈擡起心,看着手中并無兵刃但正向自己走來的施鴻,竟然無心反抗。縱然反抗,亦是徒勞。可是,真的是他串通了吳儀嗎?為什麽?他,他會殺了我嗎?
Advertisement
無能至此,也真是夠給大陳丢臉了。玄澈看着自己不住發抖的雙腿和身軀,暗自悲哀,不敢反抗卻又害怕成這個樣子……
看着玄澈慢慢地發着抖然後面向着自己一步步的退到牆邊,眼中流露着從未有過的懷疑和恐懼,施鴻不禁內心鈍痛不已。他知道剛剛突發的一切一定讓玄澈誤會了,所以他慢慢地微笑着靠近他,并小聲辯解着:
“玄澈,你別怕,我不是叛賊,我也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玄澈墨色的眼眸都因恐懼而不住顫抖:“可你殺了李如!”
“他剛剛要殺你,我才殺了他的。”
“可你為何不告訴我父王已死,你為什麽沒有除掉伊妃?”玄澈在此時,生死一線,思維邏輯卻突然清晰起來,轉瞬那恐懼的樣子便又敷上了一層憤怒的面紗。
“剛剛情勢危急,來不及多說啊!”施鴻辯解着,一邊走近已經躲在牆角的玄澈,慢慢地伸出手欲拉住玄澈的手安撫他激動地情緒。
誰知玄澈看他探到近前的手,靈活的閃身躲過,就勢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刀刃防衛性的指着施鴻。正是之前施鴻給他拿去防身的那把匕首!
“那你說,你們去了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如殺了淩将軍,我殺了伊妃和九皇子,他發現了陳王的屍首。我們說好,我潛入相府來保護你們,他在府外率領宮中禁衛埋伏接應。”
“可是,剛剛那人明明向吳儀回禀,說是伊妃事成了。”玄澈眼中流露出了一種濃烈的懷疑目光。
“那二人真的是我親手殺死在我劍下的,至于為什麽吳儀會得到宮中得手的消息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麽。”
“若如你所說,李如現在應該好好的帶兵守在府外啊,他怎麽會被暗算的遍體鱗傷?”
“他要殺你,他是叛賊,才故意栽贓嫁禍我的!”
“那為何你一回來便先去尋吳芊?又為何你一尋到我們,吳儀就随後出現?為何你要對吳芊見死不救?卻又為何重傷李如?你打傷他時,明明還不清楚他是不是叛賊!”玄澈越問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思路卻越來越清晰,瘦弱的雙手緊抓着匕首,直透過白皙的皮膚透出下面發白的手骨,仿佛這匕首就是他全部的勇氣的來源。“你回來是不是見過大哥?他被擒和你有沒有關系?……你說,你說啊!”玄澈激動之下,竟然不住的威懾性的揮舞着匕首,淚水卻不争氣地奪眶而出。
“澈兒,你相信我,我從未謀逆,也絕不可能傷害你。”施鴻深情的辯解,高大的身軀投下的影子幾乎将玄澈籠罩個完全,顯得玄澈是如此無助與絕望。
似乎被施鴻的飽含愛意的目光所動,玄澈的淚水稍緩,他清淨的眸子望着那可信又懷疑的愛人,不知所措。而施鴻見時機恰好,便趁其不備縱手奪下匕首,卻不知,此刻的玄澈仿若驚弓之鳥,一絲一毫的驚吓都有可能讓他做出措手不及的事情。
于是,電光火石之間,施鴻奪刀被玄澈回身閃過,而玄澈竟然一個錯手将匕首直直地插進了施鴻的肩頭 。
鮮血頃刻間浸濕了衣袍,然後順着匕首直接流到了玄澈的手上,此刻他才對自己刺傷了心愛之人産生實感。而施鴻在劇痛之後,清楚地知道這傷不至于頃刻斃命,便順勢将縮在牆角的玄澈抱個嚴實。他将頭埋在玄澈耳畔,溫柔地呢喃:
“別怕,別怕,我沒事。不管你相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施鴻突然感覺眼眸中視線一陣模糊,身體也好似即将深眠一般漸漸無力,他拼盡最後的力氣,想要再看一眼玄澈的面容,卻就此癱軟昏迷。回蕩在耳邊的最後話語,竟然是玄澈那帶着鼻音和哭腔的聲嘶力竭地叫喊:
“施鴻!施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