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宴後
我,我還不能死啊,也不能這麽昏睡了。不然,還有誰能保護他呢?他不能死,沒有任何人能夠傷他!
“施鴻,施鴻……”
是最最熟悉的聲音,所以他不顧一切地奮力睜開眼,而映入眼簾的,正是他那完好無缺的愛人,三皇子玄澈。
可是,這是哪?為何你身着皇袍?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玄澈走到他面前,走到了手腳盡捆綁着鐵鏈的他的面前,然後慢慢湊近,在他的嘴唇上留下輕盈一吻。
這莫非是夢境?可肩上這道匕首留下的傷口還在,雖然被好好包紮但還是隐隐作痛。
“這不是夢,我活着,你也活着。其他人,都死了。”玄澈望着他,眼中情意仿若日落時分被西風帶走的最後一縷殘霞,美冶芳華卻虛幻飄渺。“這是天牢,是條件最好的一間。我昨日,便已登基為新皇了。”
“登基?你被吳儀他們要挾嗎?”
此刻,天牢門鎖微響,一華服女子端來了酒盞和溫酒,而此人的面容卻令他驚恐萬分。
她,是吳芊!
女子看着他那驚訝地神色,面容平靜,放下酒盞便轉身離去了,唯獨留下玄澈與施鴻二人。
“她怎麽還活着?”
“因為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爹謀逆的計劃并且參與其中,那日密室外聽到的一切,不過是他們父女倆演的一場戲而已。還有,她現在,是吳皇後了。”當說起自己的妻子時,玄澈完全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和波動,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我那夜,為何會昏倒?我昏倒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昏倒,是因為刺中你的匕首上有毒啊!那把匕首看起來與你的一樣,實際上是我仿造的,而且特意在刀刃上淬毒。你昏倒之後,我就綁了你去向相國大人邀功了,然後那老頭發現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已經被害後惱羞成怒,但是又無能為力,只能扶持我登位然後将吳芊嫁給我了。”玄澈在敘述自己做的事情的時候,竟然沒有絲毫愧疚,反而似乎有些得意。
這不可能的!你竟然是故意刺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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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對那夜之事早有準備對不對?”
“嗯,我為什麽啊?”玄澈似乎才剛剛想到這個問題一般,有些困惑的扯了扯袖口,略微思索才慢慢回答,“那是因為我想做王啊,而陳國這個形勢,我又無依無靠,正常情況下怎麽着都輪不到我即位。所以,我就絞盡腦汁的想啊想啊,終于想出來了這個利用了大哥和吳儀的好辦法來。”
“你說什麽,玄都對你那般好,你竟然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你先別急啊,聽我把話說完。我想做王,我想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我想再不受辱揚眉吐氣,很想很想啊,也想了很久很久啊!所以我要利用那些會對我好,會幫助我的人。第一個就是大哥,我要取得他的信任,要足夠單純要善良又毫無保留,所以我己經努力演的很好,他完全沒把我想成過是王位的争奪者,我都成年了他還把我當小孩子一樣護着;然後第二個,就是你,在三年前,聽說大哥帶回了一個武功蓋世的江湖人做侍衛統領的時候,我就有此想法了。起初,我沒想過得到你的情意,只想着熟絡至兄弟一般便好,沒想到後來關系會變成這樣;第三個,就是李如,他是在我十歲時就跟護着我的人,相比于盛一雲的多面玲珑,他的忠厚和專一更令人覺得可靠,所以,在我提出要犧牲他的性命時,他也毫無怨言;第四個,就是吳芊,大家怕是都以為是她一廂情願的愛慕着我吧,又或者以為我倆都是單純地不懂事的孩子,但是事實是,在我們相識之初便矯作情投意合,幾經試探後撕開面具,便已經達成了交換的條件了,也就是她助我登基,我立她為後。後來你們所見的一切,不過都是我倆一起演的,一場大戲而已。”
明明不想相信,卻又不自覺地回憶起了那夜之宴。巧合的我跟着他就随他發現了吳世與苑飛的密謀,決定要秘密出府時,吳芊就獻上了一條安全的但太子逃脫不了的密道,太子決定派人回宮阻止宮變時,李如就主動請纓,制止宮變之後,李如便要我回府,回來後便撞見吳儀與吳芊對峙,吳儀走後,便遇李如厮殺……
從始至終,真正知曉他的密謀的只有三人,他自己,吳芊和李如。起事前,他便通過吳芊投靠吳儀,議定他充當內鬼之事。而後,在他的引導下,令太子一行人得知吳儀确切的起事動向,來聲東擊西,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而後,又通過吳芊指出密道,借我和李如之手除去九皇子和伊妃,對于吳儀來說,支走兩個高手則更利于分頭擊破。李如回宮也是為了确保王上一定被殺,回來時李如假說自己要帶禁衛接應也是為了通過我的嘴傳出假消息,誘使太子行動再将其擒獲,而李如控制了禁衛後也更是便于向吳儀傳遞假消息,使其相信宮內已得手的消息,進而才可以使他對太子痛下殺手。最後,為了放松我的警惕,讓吳芊演了一出兒被殺的戲,然後又命李如演了一出兒誣陷的戲,使得我心甘情願地受這一刀,再把我綁好交給吳儀,便徹底的贏得了吳儀的信任。但當相府內一切塵埃落定,吳儀發現自己的女兒和外孫被殺,原有的計劃條件已經不存在的時候,他就只能從二皇子和他之中選一人,或者,很有可能二皇子已早被他們除掉,所以吳儀可選擇的,唯有他玄澈一人。到最後,鹬蚌相争,太子身死,吳儀大動幹戈從國丈變成了國丈,均未獲利,而真正獲利的,除去了自己的三個兄弟和父親的漁夫,便是他,玄澈!
這樣的巧合,明明自己稍加留意或者思索,便可大略窺及可疑之處的。可就是因為他,因為他是玄澈,所以我選擇了全然相信。
“哈哈哈哈哈,你竟是如此聰明呢!”
“過獎了。”玄澈被他這麽突然燦爛一笑閃了心神,卻又被他這突如其來地誇獎羞得緋紅了雙頰。
不,這不是我的心愛之人。雖然面貌相同,言談舉止都那麽相似,但是這個,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獸!
回憶裏,他是那個驕傲地被自己摔在地上還要爬起來與我纏鬥的執拗皇子;他是那個三天兩頭跑到太子宮來要我教他練武的任性的孩子;他是那個一見生人就羞紅了臉龐的純善青年;他是那個纏着大哥非要給他束發的可愛弟弟;他是那個獨自酒醉然後只敢對着裝睡的我吐露心事的膽小鬼;他是那個被各色人等算計欺負卻不思還擊的可憐蟲……
如此強烈的來自肺腑之痛,那便是心碎的感覺吧?
“你到底是誰?把我的玄澈還給我!”
“你讓我怎麽還給你呢?”玄澈蹙着眉頭,裝作困擾又憐惜的用手輕撫施鴻的臉頰。“那個又軟又慫的傻子不過是我表演的一個角色呀,好不容易摘掉了這個面具,我怎麽還能戴得回去?”
“你,活得不累嗎?”
我的玄澈,回不來了,我清楚的很。
玄澈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發問,竟然愣愣地緊緊盯着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回答:“累啊,有時候不敢相信所有人又會很恐懼,有時候很多心事會讓我徹夜難眠,有時候我也會想,要麽幹脆放棄算了。可是最終,一切情緒都沒能阻擋我,時至今日,我也不後悔。”
聽到了這個回答,我才确認。眼前這人,真的是玄澈,只不過,我所認知的,只是這個玄澈的冰山一角而已。怪誰呢?誰也怪不得。對他恨嗎?愛又如何解釋。前人功過,後人評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愛是我的錯,恨卻舍不得。
“吶,”我眼神示意了一下杯中酒,“你能來為我送行,我還是很欣慰的。”
“是來告別沒錯,但是明日你是公開斬首的,因為畢竟你謀害了太子啊。”
“原來如此,甚好,甚好……”
宮中的酒,果然是好酒!
“殿下,您為何不殺了他?”盛一雲等候在天牢門外,見玄澈出來表情平淡,才好奇多嘴的問。
“為了情意嗎?那是因為他還有用啊。”
盛一雲面露不解,遂虛心請教,“您的意思是……?”
“明日,你去監斬,換個死人,放走他。跟他說,你全然不知曉我的密謀,現在也不再敢信任我,對我害死玄都和其他人的事情也十分仇恨,對他的遭遇十分同情,所以冒險放了他,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然後呢?”
“我總不能登基以後一直被相國大人監國而權利掣肘吧?你猜猜看,施鴻他恢複自由後,會想為誰報仇?而他仇恨的、他想殺死的人,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