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綠茶小辭

“你去哪兒了。”江謠平靜的直視小辭。

小辭:“雨太大,我找了一個地方躲雨。”

江謠:“為什麽不回家躲。”

小辭:“我沒有雨傘。”

江謠走近他,想扇小辭一個巴掌。

但手臂就像灌鉛一樣無法動彈,人的生命就跟窗戶紙一樣脆弱,稍不注意就會轉瞬即逝,更別說小辭這樣的孩子。在他們這一片城中村裏,孩子就像浮萍,平均三四天就要消失一個。

有些是因為疾病,有些是因為意外,還有些被拐走,被騙走的,消失之後,父母鬧一陣子,然後平息。

孩子們像蒲公英一樣,風輕輕的吹,他們就慢慢的不見了。

他猛地抱住小辭,濕噠噠的衣服貼緊了小辭。

江謠沒說話,短暫的幾分鐘沉默之後,小辭覺得江謠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他的少年在這一刻,忽然長大了。

江謠沒有揍他,拉起他的手:“衣服都濕了,回家。”

老胡跟在兩人後面,摸了下自己血淋漓的肩膀,倒吸一口冷氣:祖宗,小狗投胎的吧,這一口算是被白咬了。

他跟江謠打了個招呼,說人找到就沒事了,自己先回衛生所拿藥。

江謠還在氣頭上,沒理他,老胡最怕他不理人,但現在也不是個解釋的好時機,他只能悶悶不樂的往家裏走。

到了家,江謠換了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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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辭打開了小太陽,把換洗的衣服拖到天臺上,跑回來站在江謠身邊。

他低着頭:“哥哥,對不起。”

江謠沒理他。

小辭愈發委屈:“哥哥……”

江謠:“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語氣裏隐隐壓抑着怒氣。

此事想來後怕,萬一掉河裏的人真是小辭,他怎麽辦?

小辭聽到江謠的語氣就知道不對,他有着小動物一般敏銳的直覺,當即做出了另一個決策。

江謠:“為什麽不上老胡的車?”

小辭:“我不喜歡他。”

江謠愣了下:“那你怎麽不跟我說?”

小辭:“我說了你們也還會在一起玩兒,說了惹哥哥讨厭。”

江謠煩躁:“我沒有讨厭你。”

小辭:“哥哥現在就讨厭我。”

江謠目瞪口呆:“誰說的?”

小辭:“我知道,哥哥在學校裏要陪女人,讓胡星澤來接我。”

江謠沒話講。

小辭忽然一改咄咄逼人的語氣,軟了聲音,委屈道:“哥哥陪女人也沒關系,她比我重要,我只要能待在哥哥身邊就好。”

江謠站起身:“我沒這麽說。”

小辭:“哥哥就是這麽表現的。”

江謠更加煩躁:“我——”

小辭垂下眼睫,大顆大顆的眼淚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江謠吓壞了。

“怎麽還哭上了?”他連忙把小辭拉到自己身前。

小辭雖然哭,但是不哭出聲音,默默地掉眼淚,默默地用手臂擦,很是可憐。

“我沒怪你。”江謠細聲細語的哄。

小辭貼在江謠的懷裏:“哥哥今天下午陪誰?”

江謠猶豫了一下。

小辭黯然失色:“不告訴我也沒關系。”

“杜小朵,我們班一女的。”江謠開口解釋:“她……今天下午因為我被人欺負了,我就留下來陪她,我、反正就是、說不清楚,如果我不陪她——”

他越解釋越亂,而且解釋不清楚,幹脆破罐子破摔:“是我不好,我不該陪她的。”

小辭聽着江謠的心跳聲,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坐在江謠懷裏:“哥哥,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江謠還沒說話,小辭又說:“她重要也沒關系,我只是随便問問,哥哥覺得為難也可以不回答,哥哥能留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江謠沒聽出小辭說話陰陽怪氣的,只覺得他小小年紀十分難哄,“我沒這麽說,你別多想了,今天是意外。”

小辭擡頭看着江謠:“以後還會有這種意外嗎?”

江謠:“不會了。”

小辭盯着他,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江謠有一瞬間的詫異,大概沒想到小辭也會用親吻來表達心情,樂呵一聲:“不生氣了?”

小辭靠在他懷裏:“嗯。”

江謠:“那趕緊下來,你多大人了還賴我懷裏,重不重啊。”

小辭默默地從江謠身上滑下來。

江謠問道:“你多高了?剛抱你一下,感覺重了不少。”

小辭開口:“一米四二了。”

江謠:“過來我給你量量。”

靠近天臺的門上有個量升高的刻度,是江謠自己做的,最高一米六五,也就是他現在的身高。

小辭被江謠按在刻度上:“一米四三,長高了一公分。”

小辭偏着頭看江謠:“那你多高?”

江謠自豪的挺起胸膛:“一米六五,怎麽樣,比你高多了。我告訴你,我這還是初中呢,等到高中再長長,能夠蹿上一米八!”

當然,江謠說這話的時候,不會知道,他以後的身高距離一米八就差兩厘米,但是死活長不上去了,永遠卡在一米七八。

小辭羨慕道:“我也要長這麽高。”

江謠:“你這麽能吃,只要不往橫向發展,肯定能長高。”

他輕輕地踹了一腳小辭:“洗菜去,我燒水做飯。”

做飯時,江謠忽然愣住。

他剛才明明是要找小辭算賬的吧?

——怎麽最後成了自己道歉了?

流浪漢的屍體沒有找到,那孩子的父母給他立了個衣冠冢,跪拜了幾次。

時間一長,這事兒就被人遺忘到腦後了。

江謠照常送小辭上下學,老胡在江謠身邊晃蕩了一個月,江謠才肯重新跟他說話。

老胡知道江謠心軟,而且念舊,冷漠刻薄都是他做出來的假象,只要死皮賴臉消磨着他別走,早晚有一天江謠就受不了,只能自己退一步。

中考前夕,江謠攢了一筆小錢之後,暫時不打工了,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複習功課上面,早飯和晚飯都是小辭在做。

江美麗恢複了一點知覺,能在床上坐起來照顧江諺,只是她受到的打擊太大,到現在還不能開口講話。

劉陽跟蔣青山又吵架了,這一回吵得很嚴重,江謠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看到蔣青山。

中考這天,小辭起了個大早,給江謠弄了一根火腿腸,兩個雞蛋,說這樣可以每門功課考一百分。

下樓的時候,又遇到了四毛。

四毛已經不打算讀高中了,他看中了一家學汽修的技校,打算進去學開挖掘機。

小辭也喜歡挖掘機,每一次,家附近有造房子的工地,四毛都帶着他去看別人開挖掘機,兩人蹲在地上,一看能看一下午。

不過,江謠不喜歡他志向短淺,江謠喜歡聽自己說以後當科學家或者企業家之類的話。

如果他告訴江謠自己想去開挖掘機,江謠一定會破口大罵,然後把自己摔在地上說“我不活了”、“你氣死我了”,接着就會去找四毛拼命,認為是四毛帶壞了他。

小辭覺得江謠這樣很可愛,有時候他會故意氣一氣江謠。

“你打算考什麽高中?”小辭吃着煎餅,坐在江謠的後座上。

“考二中,離家近,回來方便。”

自行車過了一個上坡,抖了一下。

小辭若有所思:“那我也要考二中。”

江謠樂道:“你先把小學讀完再說吧!還有初中三年呢。”

小辭毫不在乎:“我可以跳級。”

江謠猶豫了一下:“不能跳得太頻繁,你在學校裏會被孤立的,會沒有朋友,知道嗎?”

小辭:“我不需要朋友,我只要哥哥就好了。”

江謠喜歡小辭這麽崇拜他,但有時候也發愁,小辭這孩子總不能黏自己一輩子吧?

哪兒能沒朋友。

到了黎明小學門口,他把小辭放下:“放學的時候站着別動,我早點來接你。”

中考下午三點半就結束了,小學放學時間是四點。

江謠神秘兮兮地說:“下午的時候,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小辭配合的點點頭,對下午充滿了期待。

第一天考語文和英語,兩門科目都是江謠的強項,他是第一個出考場的。

江謠惦記着帶小辭去見見世面,直接跟老胡說自己沒空,征用了四毛的自行車,唰的一下就騎走了。

小辭站在大榕樹下面等江謠,詹浩飛也在等自己媽媽,他吃辣條吃的手上臉上都髒髒的,讓小辭很不屑。

“你今天也要等到六點啊?要不你上我家來玩兒吧,我媽媽做飯很好吃的,晚上我給你玩我的變形金剛。”

“不去。”小辭心想:真是個快樂的白癡。

詹浩飛不知道小辭心裏在默默地罵他,興奮的介紹起自己家裏有多少玩具。

小辭興致缺缺,詹浩飛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江小辭在他們班裏,出了名的話少。

不過他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成績好,老師喜歡,而且很有責任心,又可靠,所有同學都想跟他一起玩兒。

特別是班裏的女孩子,一個班有一半的人偷偷喜歡他。

只是江小辭太孤僻了,獨來獨往的,像個狼崽子似的。

江謠停下車,看到小辭和他的同學站在一起,開口道:“小辭。”

小辭的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詹浩飛眼裏,小辭不變的撲克臉忽然生動的不行,讓他都看呆了。

江謠問道:“這是你同學?”

小辭有點兒不想承認:“嗯……”

詹浩飛結結巴巴:“哥、哥哥好!”

江謠點點頭,也沒有多說話的意思,小辭催促他:“哥哥,你不是要帶我去看好東西嗎。”

江謠跨上車:“上來吧。”

小辭坐上去,江謠問:“剛才那個小孩兒,是你朋友嗎?”

他過去的時候,聽到小孩兒在炫耀他家的玩具,怎麽,故意欺負小辭?

說來,江謠自己反省了一下,小辭沒開口問他要過什麽玩具,但是自己也不該不給他買。

這年紀的男孩兒,不都喜歡假面騎士和奧特曼嗎。

他家沒電視機,看不了明珠臺,每天播什麽動畫片兒也不知道,小辭估計跟他們是沒有共同語言了。

小辭:“不是的。”他斟酌了一下:“我沒有朋友。”

江謠:“班裏的同學還是不願意跟你一起玩?”

小辭撒謊如魚得水,“嗯。”

也是,江謠心想,小辭性格內向,看着又好欺負。

江謠問道:“沒欺負你吧?”

小辭搖頭:“沒有。”

他滿足地抱着江謠,小辭心想:我根本不需要朋友,我只要有哥哥就好了。

“哥哥,我們要去哪兒?”

自行車在田野上飛馳,穿過馬路,穿過一條老街,穿過兩道廢棄的鐵路。

小辭聽到了“哐當哐當”的聲音,“嗚嗚”一陣,自行車停了下來。

江謠把小辭抱下來,牽着他的手,帶他爬到了一處高高的小山坡上面。

視野忽然開闊起來,無數條鐵軌在自己眼前鋪開,遠處的大煙囪冒着滾滾濃煙,低矮的房屋擠擠挨挨地靠在一起。

藍天,白雲,幹燥的風帶着鐵鏽味兒吹到了自己的臉上。

小辭瞪大眼睛,看着火車迎面而來,又在自己不遠處擦身而過。

江謠大喊了一聲,張開雙臂:“小辭!爽嗎!”

小辭也學着江謠大喊一聲,“爽!”

奶聲奶氣,都喊破音了。

江謠坐在小山坡上面,盯着火車:“我小時候喜歡來這兒看火車,就數火車有幾節。”

那是他跟江美麗唯一的溫情時刻,江美麗尚還有些母愛的時候,會帶着江謠坐在山坡上,教他數數。

他和媽媽各自數一輛火車,誰選的火車長,誰就贏了。

江謠轉過頭看着小辭,眼睛笑成了月牙,脖子上一顆紅紅的小痣若隐若現,風吹亂他的頭發,光落在他的臉上,讓小辭的心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他好想親親江謠。

江謠哼了一聲,“比四毛帶你看的挖掘機可有意思多了吧?”

小辭恍然大悟,想:原來是吃醋了。

“吃醋”這個詞,是他在知音雜志上面學的。

作者有話要說:小辭,早熟

天才都是比較早熟的!

綠茶小辭出現了!

我今天想了想,小辭是很缺母愛的,江謠的存在其實填補了他對母愛的幻想,當初走丢也是因為要找自己媽媽,之前是江美麗對他好,不過那種好是帶着目的性的,小辭也知道。

後來是江謠對他好,江謠的好事不帶目的性的,所以江謠更能滿足他對愛的幻想,再加上早熟的天才兒童一旦鑽進牛角尖就很偏執,出現精神上的問題,比如掌控欲和占有欲之類的,他可能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很簡單,只要自己想,就能辦到這樣[推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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