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決定

江美麗草草的辦了一個葬禮, 她生前沒什麽朋友, 殡儀館告別室來的人不多,就來了四毛一家,還有幾個鄰居。

一天後, 江美麗被送去火化, 最後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罐子裏,送到了江謠的手上。

老胡跟他湊錢在南山公墓買了一塊墓地,花了兩萬多, 江謠還有心情胡思亂想,決定自己以後死了絕不買墓地,随便扔到哪條河裏就行了。

期間, 陸谌去了一趟北京, 小辭的母家果然找了過來。

來的是他的舅舅,從眼睛上來看,有一點兒像小辭,說明小辭的眼睛跟母親是很像的。

戚燃,舅舅的名字,挺高,一表人才, 風度翩翩, 眼睛裏閃爍着精明的光, 一看就是個商人。

戚燃跟陸谌的要求差不多,既然已經找到了小辭,就一定要把小辭帶回去, 他跟許特助在小辭的歸屬權上發生了一點兒争執,江謠懶得理他們,顧自己生活,讓他們兩個去狗咬狗。

戚燃的到來,也解開了小辭的身世。

江謠曾經從小辭那裏聽到過零星半點,其中一個還真被老胡猜對了,小辭口中幼時住的有山有水有船的地方,果然是淺水灣。

陸谌是美籍華人,現居香港,主要從事遠洋運輸,旗下還有娛樂、地産開發、證券交易等多個産業。陸家同時也是個百年世家,一八六一年在廣州承包了數個港口,開展對外貿易,從事運輸行業,是當地很有名的商號。

後來戰争爆發,陸家舉家搬遷,從國內逃出去,定居國外,并在國外迅速發展。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後,陸家回到香港,打算在國內重新開拓市場,不過這時候新中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陸家根基在內陸不穩,陸谌年少,人脈稀缺,便跟戚家唯一的小女兒聯姻,各取所需,這才打開了內陸市場,也有了現在的陸氏集團。

小辭,或者說陸雪時,就是這場商業聯姻中的不幸結果。

陸夫人産後抑郁,生了小辭沒多久就郁郁而終,他一生下來就是保姆帶着。陸谌工作繁忙,無暇照顧他,加之媒體因陸、戚夫婦不和的原因,刨根問底希望得到陸夫人真正的死因。

記者窮追不舍,陸谌只能暫時放下工作,為了應付媒體,只能親自回一趟內陸問候戚家,作作樣子。也就是這一次回內陸,在保姆的看管不力下,才導致小辭丢失。

除此之外,陸谌還有一個私生子和一個私生女,媒體沒有曝光母親是誰。不過很可能是個著名的影星,現在已經息影,名叫趙星彤,江謠小時候還看過她的電影,是個不可多得的大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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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谌還未老,他大兒子陸衍之已經在陸氏集團中擔任總經理,雄獅還沒退位,年輕的獅子就在集團中拉幫結派,迅速成長,且沒有左右能制衡之人,這讓陸谌的心裏感到焦慮。

女兒陸筱蝶一心撲在娛樂圈裏,做她的明星夢,在國外知名影視學院讀完書出來,混到現在也就演個女三號、女四號,是個四五線的小明星,不怎麽出名。

老胡把陸筱蝶這幾年演的電視劇拿出來給江謠看,江謠瞥了眼:“也就那樣。”

老胡:“沒想到陸筱蝶居然是陸谌的女兒,這是沒曝光吧,要是曝光了肯定要在娛樂圈裏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江謠擦着手裏的鑽石:“管你屁事。”

過了會兒,他打發走老胡,放下手裏的鑽石,從床底下摸出幾本書來。

分別是《中國法視野下的同性戀》、《同性戀亞文化》、《自由與枷鎖》,以及還有一些從報紙上、雜志上裁剪下來的小短篇,基本都是一些來自父母的提問,譬如:我的兒子是同性戀怎麽辦?發現孩子性取向不正常怎麽辦?

江謠跟做賊似的看了幾天,翻來翻去,什麽解決辦法都看了,但是沒有一個提出:我的孩子是同性戀,我的孩子還喜歡我怎麽辦?

他合上書,正好看到小辭上樓。

災情過後,沒死的學生還是得回去上學,這一項艱巨的任務不會因為任何天災而改變。

小辭不管上學還是做事,都跟以前一樣,但又跟以前不一樣。

他更沉默,更安靜,似乎已經忘記自己會說話了,偶爾應答兩句,也是江謠先問他。

他開始避免和江謠接觸,這一點是江謠自己發現的。

前天做飯的時候,江謠把碗遞給小辭,小辭在碰到他的一瞬間,驚吓的松了手,碗直接砸在地上,米飯掉了一地,白花花的,四分五裂。

江謠打算查看他的手是否受傷,卻被小辭意願很強烈的拒絕,他的手就這麽突兀的放在半空中,讓江謠很久都沒回過神。

搬進新家的第一天,小辭就去了客房,跟江諺睡一個房間。

江謠買房的時候想的是兩室一廳,江諺跟江美麗一間,小辭和自己一間。客房只有一張床,還沒來得及置辦江美麗的床。晚上江諺睡床,小辭就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打地鋪。

江謠一個人睡主卧,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好幾個晚上,他走下床,到了江諺房間門口,預備敲門,擡起的手輕輕地落在門板上,卻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小辭,你睡了嗎?”他試探的問了一聲。

房間裏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辭沉默的站在房間門口,與他就隔了一塊薄薄的門板。

江謠嘆了口氣,放下手,轉身離去。

小辭依舊站着,直到幾個小之後,他的雙腿已經麻木了,他才回到床上。

“他還是那樣嗎?”老胡又到江謠家裏串門。

江謠在家養身體,平時只上上網照看一下網上的珠寶店,合上電腦,江謠揉着眉心:“不理我了。我還沒跟他算賬,他先跟我冷戰起來?”

老胡:“是不是你那天罵的太兇了?要不你跟人家道個歉?”

江謠:“你覺得他這事兒做的對嗎?我就給他道歉?”

老胡:“你別把人逼急了,萬一人家真的跟他爸走了,你上哪兒哭去。”

江謠沒動靜。

老胡轉過頭看他,驚悚道:“你別真的告訴我你想把小辭送回去啊?”

江謠:“我正在想這件事。許世卿說的有道理,我并不能給小辭更好的教育和資源,而且陸家那麽大的集團,都是小辭的,我現在留下他,他感覺不出什麽,萬一以後他後悔了呢?為了我們這個小狗窩,放棄自己的金山銀山?”

老胡思索片刻:“我不覺得他會後悔。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江謠,你有沒有尊重過小辭的意見。”

江謠微微愣神。

老胡:“打個比方,我算是看着你倆在一塊兒的,一直以來,你為他考慮的,都是你覺得好的,你沒想過小辭覺得好不好吧?”

江謠被哽了一下,嘴硬道:“我還能害他不成!”

老胡:“你當然不會害他。但是人是獨立的,個體的,你适當的多考慮一下小辭怎麽想。”

江謠煩透了,他一方面覺得老胡說的很有道理,一方面自己又完全放不下心。

“你說說怎麽考慮?萬一小辭的想法是殺人放火呢?我也縱容?”江謠眉頭蹙起:“他還小,有什麽正确的價值觀?一時沖動很容易犯下彌天大錯,我就是把命賠進去也補救不回來。”

有一件事,江謠還從未跟老胡提起過,也不敢跟老胡提起過。

他一直覺得小辭心裏有點問題,具體表現在偏執和小心眼兒上面,或許,這可能和他聰明的腦袋有關系?人們常常說,天才和瘋子就只有一念之差,小辭八歲的時候就能面不改色的殺人抛屍,雖然後面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出現過,小辭也表現得和正常人無疑……

除了小學跳級過,他後來再也沒要求跳級,難道……是他在隐藏嗎?

江謠被自己腦洞吓到了,連忙揮揮手,把自己的想法給撲滅。

怎麽可能,他好端端一個天才幹嘛要隐藏自己裝個普通人,我電影看多了吧?

呵呵……

江謠嘆氣:“你不懂。”

老胡:“我有什麽不懂啊,他難道真的能去殺人放火啊?你舉的例子太極端了,我是說,萬一人家就想跟你在一塊兒呢。”

老胡其實也消化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小辭這驚世駭俗的感情給消化完畢。

他心大,想通了之後也覺得沒什麽,畢竟按照江謠的個性,只要是個男的,誰喜歡他都沒用。

這也是老胡對江謠最放心的一點,他得不到江謠,別人也得不到,大家都只能望着,也就沒這麽意難平了。況且,他跟別人還不一樣,好歹跟江謠混了這麽多年,也算有一席之地了,想一想,人生不也就這樣嗎。

江謠躺回床上,擺手:“跪安吧。”

老胡樂道:“把你愁的,小心長皺紋。”

江謠閉上眼。

二中門口,一輛十分低調的邁巴赫緩緩停在校門口,吸引了不少懂車的男高中生驚豔目光。

三三兩兩的高中生從校園裏走出來,目不轉睛地盯着車。

片刻,車上下來了一個年輕人,引得一衆女生激動地抓緊了書包帶子。西裝革履的許世卿今天帶了一副銀邊眼鏡,遮住了眼中的春色,讓他顯得更加溫和。

小辭一出校門,許世卿便攔住了他。

“小辭,我這樣叫你可以嗎?”許世卿笑道:“今天不是陸總叫我來的,是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小辭冷眼看他,目不斜視往前走。

許世卿站在自動販售飲料機前面,買了一聽可樂,單手開罐,遞給小辭:“我聽說高中生都喜歡喝碳酸飲料?我請你喝,順便談一談江謠的事情,如何?”

小辭沒接過飲料,盯着他:“你想對我哥做什麽?”

許世卿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哪兒有什麽本事對你哥做什麽啊,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助理,別把我想的太壞了。”

小辭沉默一會兒,從書包裏翻出一份報紙。

社會新聞版塊上有一條并不起眼的消息:某小巷幾名游手好閑的混混路過一幢危房,被掩埋在下,不幸身亡。

仔細一看,這個黃毛,就是那天在巷子裏對江謠動手動腳的人。

小辭:“你做的?”

許世卿自己喝了一口可樂,心裏吐槽:怎麽年輕人會喜歡喝這種碳酸飲料?

他舌尖被刺激的微微發麻,卻是微笑道:“你希望我開門見山說嗎?”

小辭緊盯着他。

許世卿:“是也不是。看你怎麽想了,這樣的無辜意外,我們的生活中每一天都在發生。人的命有時候很可貴,有時候也不怎麽可貴,就像一片土地中,有些成為參天的大樹,有些則成為石壁的青苔。”他眨了一下右眼,“你沒有裝什麽監聽器之類的吧?”

小辭諷刺一句:“普通的……助理。”

許世卿:“小少爺,我确實是一個普通的助理,聽人辦事。”他看向小辭:“你覺得不好嗎?你應該非常恨這些無業游民,只是在法律的約束下,你什麽都做不了,這不是很憋屈的事情嗎?”

小辭:“我跟你們不一樣。”

許世卿站在他身後:“小少爺,法律并不是完全公正的,它是相對的一種衡量對錯的尺度,淩駕于尺度之上,還有絕對的權利。我希望您能在好好考慮片刻,換句話說,作為‘小辭’,你要受到法律約束、道德約束,你是江謠的弟弟,這輩子也只能當他的弟弟。”

他停頓一下:“如果是你‘陸雪時’呢,擁有絕對的權利和毫無任何關系的身份……”

許世卿最後半句沒說完,含笑看着他:“小辭,社會是不公平的,資源也是,人也是。”

小辭停下腳步,許世卿走到他身邊,為他指了一處地方。

幾個小孩兒用放大鏡聚焦光線,照在螞蟻身上,不一會兒,螞蟻就燃燒起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同時,它也成了小孩的談資。

許世卿淡淡地開口:“孩子們玩弄螞蟻,将太陽光聚焦在螞蟻身上,導致它死去。如果你是另一只螞蟻,你只能看着親人消失,如果你是比孩子們更有力的成人……”

他輕輕地拍了下手,幾個保镖出現,将孩子們趕走,甚至讓他們其中幾個吃到了苦頭。

許世卿笑道:“小辭,社會的輿論比你想象的更猛,更兇。你或許能承受它,但是你考慮過江謠能承受嗎?人們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就像太陽光一樣,不懷好意的打量會讓他短暫的生命燃燒起來。他們也許只是想要一些餐桌上的談資,對螞蟻并沒有仇恨,但人的惡意不需要有源頭,最終結果是一樣的,都會要江謠的性命。”

“你現在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等待小辭的思考,然後适當的抛出最後一句話。

“我聽聞江謠以前有一個朋友,叫劉陽,劉先生是嗎?”

他不再說話,小辭也離開了。

許世卿回到車內,陸谌開口:“他怎麽說?”

許世卿笑道:“很快就能和陸總回香港了,請您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許特助:傳銷頭子,并精準的抓到了小辭的弱點.jpg

修改了原文,将男醫生的角色替換成了黃毛。

這件事是我沒有注意,導致大家産生了誤解,會立即修改原文,不會讓不正确的價值觀傳達出去。醫鬧是不正确的,是可恥可恨的,我本人堅定站在醫生的角度,文中三觀不代表本人三觀。我向大家道歉,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沒有聯系社會時情,導致犯下嚴重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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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開始迅速成長的小辭,知道撒嬌沒有用了!要成為更酷的大人才能保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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