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鴻溝
他看見我了, 但是又當做沒看見我?
江謠神思恍惚的坐回位置上。
換做是七八年前, 小辭敢和他玩這麽一出,江謠準二話不說就上去把他拎過來揍一頓。
但眼前的小辭仿佛是另一個人,六年時間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巨大的鴻溝, 讓江謠意識到, 他不再了解現在的小辭,也沒有什麽勇氣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生疏,是江謠想到最好的詞語。
他嘆了口氣, 老胡問道:“你不上去看看他?”
江謠:“看過了,挺好的,沒缺胳膊斷腿。”
老胡疑惑:“你不是很想他嗎, 要不然一會兒人少了再去說說話?”
兩人望去, 圍繞在陸雪時身邊的人非富即貴,還有媒體記者,長.槍短炮,堵的一絲縫隙都沒有。JTDJ
老胡見江謠沒有想上去的意思,坐在椅子上感慨:“你說這小子,混的還挺不錯的哈。剛才見到他的第一眼,我都沒敢認。”
江謠閉上眼睛, 老胡随口一問:“你眼睛不舒服?”
他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嘩嘩”水響, 江謠收回手, 水龍頭自動關閉。
他擦了擦嘴,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脆弱的臉,因為吐過的緣故, 江謠的嘴唇在他毫不客氣的蹂.躏中變得殷紅,舌葉藏在微微開阖的唇瓣裏,泛着點點水光。
緊接着,他忽然用手捂住嘴,水龍頭繼續“嘩嘩”作響,将他的喘息聲和咳嗽聲一并遮蓋。十指交錯捂着嘴,遮住了半張臉,指縫間的液體緩緩滑落,滴入了水池中,雙眼緊閉,因為空氣稀薄,肺中劇痛的緣故,眼眶泛起了紅色,再睜開眼時,睫毛上也挂着點點淚珠。
江謠吐過之後感覺胃裏好受了些,雙手撐在洗手池上,又等了會兒,面色好看些,他才出門。
Advertisement
燕歸康站在門口等他:“你沒事吧?”
江謠一擡頭,眼眶通紅,他詫異:“沒事,多謝關心。”
燕歸康身體不着痕跡地停頓一下,笑道:“剛才看你臉色很差,就跟過來看了下,你胃不好?”
江謠:“老毛病的,吃不了好東西,勞碌命。”
燕歸康:“你的小毛病真的挺多的,我們認識不到半個小時,你就出了兩次狀況了。”
江謠同他開玩笑:“讓你看笑話了,我的錯。”
燕歸康:“既然是你的錯,你就沒什麽想表示的嗎?”
江謠立刻順杆子下:“請燕公子吃頓飯如何?時間你定。”
燕歸康這才滿意了,和他并肩從走廊裏出來。
江謠用手撫平了胸口的衣褶,把領帶扯松了些,從口袋裏摸出兩顆包裝十分簡陋的藥丸,直接吞進嘴裏,也不喝水,就幹咽下去。
苦澀的味道從舌根蔓延開來,讓江謠的鼻子皺了皺。
燕歸康樂道:“你吃藥不喝水嗎?我還以為你不怕苦。”
江謠頗為尴尬:“沒看見有水。”
燕歸康在侍從那兒端了一杯檸檬水:“喝點兒?”
江謠讨厭酸的,也讨厭甜的,但是不讨厭酸酸甜甜的。
用老胡一句話來說,就是難養,比豌豆公主還難養。
燕歸康不知道這麽回事兒,江謠也不願意掃他的興致,畢竟他還得靠燕歸康這條人脈,讓銘星珠寶入駐久臣百貨。
他勉為其難的喝了口,其實就在杯子邊上抿了一下。
饒是如此,檸檬的酸味也通過他的舌尖準确無比的傳達進了他的大腦,江謠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這下是又酸又苦,符合他的心境,也像是嘲笑他的下場。
江謠放下杯子:“燕公子,這邊聊。”
燕歸康看江謠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心裏頓時跳了一下,看那架勢,恨不得抖一抖屁股孔雀開屏了。
兩人還沒坐到沙發上,有人就先靠上了。
沙發位置不寬,剛好只能容納一個人。
面對面放着,中間有個小茶幾,顯然是給客人談天用的。
陳公子的宴會雖然是拍賣做慈善的,但也有擠破腦袋進來不是拍賣,而是來擴大交際圈。大廳裏安置的這種沙發,就是安排給這些人。
比燕歸康更早坐到沙發上的是個清秀的年輕人,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精英氣質,燕歸康仿佛和他認識,開口道:“沈念,這是我先看上的位置。”
沈念睜開眼看着燕歸康,點頭示意:“喏,那邊不是還有一個嗎,你屁股這麽大,要坐兩個啊?”
燕歸康臉一紅:“這兒還有我朋友。”
沈念這才把視線放到江謠身上,只停留了幾秒就挪開了,這位小少爺恐怕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比起燕歸康的世家弟子脾氣不遑多讓,開口就是命令:“那你帶你朋友去那邊坐啊,一會兒我跟雪時要坐這兒。”
燕歸康:“你任性也有個度吧,這又不是沈家。”
沈念興致缺缺:“你才是有個度吧,麻煩你泡妞去別處泡,別耽誤我時間。”
燕歸康臉色一僵,連忙看向江謠。
江謠吃過這張臉帶來的福利,當然也得忍受這張臉給他帶來的麻煩。
他擺手:“沒事,去其他地方吧。”
燕歸康跟沈念兩人,看起來都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江謠比他們大個六七歲,實在是懶得跟這些小孩兒一般見識。
況且,他剛才還從沈念口中聽到了“雪時”兩個字,這是小辭原來的名字,他估計這位沈念恐怕是小辭後來結交的新朋友。
想到這裏,江謠心中感慨了一番,滋味萬千。
以前小辭教什麽朋友他都知道,那些小孩兒天真淳樸,也不像沈念這種,一看就是個金窩銀窩裏長大的小嬌嬌,砸錢砸出了一身名貴的氣質。
江謠和這些人格格不入,能讓一時就讓一時,更何況,他現在暫時不想見到小辭。
燕歸康還沒走,沈念就轉過頭,欣喜地喊了一聲:“雪時!這邊。”
江謠擡腳,“走吧。”
燕歸康卻不想走了,難得見到陸雪時,就算是刷個臉也在陸雪時面前混混眼熟。
江謠走了兩步,發現燕歸康沒跟上來。
燕歸康伸出手跟陸雪時相握,江謠看着這一幕,胃更痛了。
燕歸康介紹完自己,靈機一動:“對了,還有個朋友介紹給你認識。”
江謠沒走幾步就被燕歸康熱情的拉了回來。
他黑着臉,心想天道輪回,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陸雪時面色淡淡的看着江謠,燕歸康介紹道:“這是江謠,銘星珠寶的老板,剛從國外回來,你沒見過吧?”
如果江謠人生中的尴尬程度分個三六九等的排序,眼前這一幕,無疑可以問鼎第一。
陸雪時半天都沒動靜,沈念開口:“你們認識?”
江謠忽然先發制人:“不認識!”
他喉嚨一動,心下有些酸澀。
與其等小辭先開口否認跟他認識,還不如自己先開這個口,免得到時候弄得雙方都不好看。
燈光下,陸雪時的臉色更加白,不過他本來就白,也看不出什麽。
江謠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但是後悔也說了。
他發現,遇到現在的小辭,他似乎有些無力應付,再也沒之前游刃有餘的模樣。
江謠的視線又落到了沈念身上,沈念仿佛很黏着小辭,不太搭理他跟燕歸康,三句話兩句半都是圍繞着小辭轉的。
從他一些零碎的話中,江謠能聽出來,沈念是小辭的大學同學。
沈念故意只挑大學的時光說,好讓燕歸康跟他這兩個不識趣的混蛋趕緊滾。
十個混蛋裏基本有九個是識趣的,還有一個就是燕歸康。
他偏偏要跟沈念對着幹,不但不走,還堂而皇之的坐下。
這麽一來,唯二的沙發都被占據了,江謠跟陸雪時都只能站着。
沈念有些惱怒,侍從當然不敢讓陸雪時就這麽站着,立刻又添了兩個沙發過來。
他到挺會看眼色行事,江謠的沙發離燕歸康最近,陸雪時的離沈念近。
江謠要走的念頭被打消,看到這個沙發,鴕鳥式的安慰自己:來都來了,急着走幹什麽?
而且沈念滔滔不絕的講着他跟陸雪時大學裏遇到的事情,這讓江謠很感興趣,在他看不見的幾年,他弟到底是怎麽成長的?
小辭不肯跟他說,他還不能坐下聽了嗎?
聽時,江謠又覺得落寞:他當哥哥當到這個地步,也算是獨一份了。
江謠坐下,燕歸康心下滿足,把身子一歪,偏向江謠。
沙發又靠的近,如此移開,就跟兩人坐在一張沙發上一樣,親密無間。
時至今日,江謠也不會分辨男人對他的殷勤是好是壞,神經粗的一如當年,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只是這一幕落到沈念眼中,就坐實了他心中所想,這個燕歸康果然是“泡妞”來的!
陸雪時站起來去了趟洗手間,江謠目光連忙跟上,很快又收回來。
到了拐彎處,他叫住了一個侍從,指了指燕歸康的沙發:“這沙發缺了個角,是壞的。”
侍從驚訝:“先生,不會的,我們都提前……”
看到陸雪時黑如鍋底的臉色,侍從把話吞了回去,改口:“需要換一個嗎?”
陸雪時點頭,随手一指邊上的沙發:“換這個。”
侍從看了眼上面還有腳印的沙發:“這……不好吧。”
陸雪時:“擦幹淨不就行了。”
侍從知道他的來頭,不敢不從,只好拿餐巾紙擦了擦。
陸雪時吩咐:“五分鐘之後送過來。”
這頭,沈念盯着江謠,不得不承認江謠确實有點兒資本。
單看年紀看不出多大,好像和他們也差不多……
只是看談吐和說話方式,沈念就不敢恭維,年紀輕輕的,跟個老頭子似的,說話一板一眼,活像個明清時期的老太爺。
大清都亡國兩百年了!
沈念忍不住一樂,便覺得燕歸康是個只看臉的膚淺之人,什麽貨色都能下口。
陸雪時回來,坐在原來的位置。
四人坐在一塊兒,說話的卻只有兩人。
沈念跟燕歸康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讓江謠沒有一點兒興趣。
只有沈念提到陸雪時的時候,江謠才會放下茶杯,身體稍稍挺直一些,聽得頗為認真。
沈念話說到一半,不知道怎麽聊到生活上去了。
燕歸康說起了自己的兩個哥哥,草草帶過,他把話題抛給江謠,意圖很明顯,想多套點兒江謠的信息出來。
江謠沒推拒,“我父母過世的早,家裏除了我,還有……”他話卡在嘴邊,愣是改了口:“還有一個弟弟。”
沈念瞧了眼他,後知後覺的發現江謠看着有些眼熟,但記不起在哪兒見過。
侍從出現,給燕歸康換了個沙發。
燕歸康:“我沙發沒壞啊……”
江謠有心替他解圍:“算了,換我這個吧。”
燕歸康不想麻煩他:“沒事,都一樣的。”
侍從硬着頭皮給燕歸康換了個沙發,眼神偷偷瞥了眼陸雪時,瞥到他淡定喝茶的眼神,當即把燕歸康的凳子往右邊拉開了三米左右的距離。
“不用換這麽遠吧?”燕歸康無語,又把沙發給拖回來。
江謠一臉茫然,沈念先開口:“哎呀,你別拖啦,聲音難聽死了,你就坐那兒不行嗎。”
燕歸康也确實認為聲音難聽,只好不情不願的坐下。
沈念談到了國外的一些風土人情,話題一轉,問江謠:“江老板,你是做珠寶生意的是吧?”
江謠笑着點頭:“是的。”
沈念開口:“賣珠寶的嗎,還是做開采的?我媽過段時間就要生日了,你有沒有什麽好看的珠寶推薦?”
來生意了,江謠把重心都放在了沈念身上。
他給沈念介紹了幾款适合送給母親的項鏈,又聽沈念說:“怎麽沒有那顆紅鑽石?你太不夠意思了江老板。”
江謠看着他,沈念問道:“剛才聽你的名字就覺得耳熟,才想起來,圈裏說的那顆紅鑽,是不是在你手上?”
燕歸康插了句話:“你以為有錢就能買得到啊?”
沈念:“我想要這顆不行嗎?”
他目光向下,忽然瞥到江謠食指上的鑽戒,眼睛一亮:“你這顆還有其他的款式嗎?”
江謠低頭一看:“很普通的款式,不過時間很久了,想找的話需要花點兒功夫。”
沈念興致缺缺,拿出名片跟江謠交換:“你那顆紅鑽要是賣的話,一定先通知我啊,我先預定。”
江謠和他握手:“一定。”
他頓了一下,借着現在跟沈念良好的聊天勢頭,不明所以的問了一句:“沈公子,你大學讀的什麽專業?”
沈念:“雕塑藝術,怎麽了?”
江謠:“那是和陸公子一個專業了?”
陸雪時看着他,江謠沒有挪開視線,依舊看着沈念。
沈念雖然對江謠感覺一般般,不過被一個美人這麽專注的注視着,他心情還是不錯的:“沒有啊,雪時跟我不是一個學院的,我們只是讀一所大學。他學的金融,他怎麽可能學藝術?”
江謠低垂着眼睫:“是嗎。”
過了一會兒,江謠摩挲着杯壁,小心翼翼地詢問沈念:“那這些年……你們在國外過的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拐着彎打聽小辭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小辭:心梗.jpg
·
事出有因!不是不理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