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所謂命格(下)

小如,燕國人。五歲時家破人亡,八歲時被太子收留,那年,正是嬴政登基,姬丹回國的一年。太子教會他識字,彈琴,繪畫……樣樣親為,事事用心,視他如親生弟弟,寵愛有加。小如扳着指頭說着太子對他的好,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那小如,誰教你繡花的呢?”樊莺莺笑嘻嘻的問。

“是殿下的未婚妻,劉璃小姐。”

可以當姬丹未婚妻的人,一定是一個非常貌美,才情橫溢的女孩。樊莺莺流露出些羨慕,但更多的是好奇:“劉璃,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小如努力的回想着,雖然劉璃是個漂亮的大小姐,也經常出現在他面前,但着實對她影響不深刻:“她是劉将軍的女兒,比殿下年幼五歲,幼時與太子一起長大,太子從趙國回來後,她也經常來找殿下。”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樊莺莺興致更濃:“那就是青梅竹馬,感情篤厚喽。”

小如一個勁兒的搖頭:“太子殿下雖然對劉小姐關愛有加,但她絕不喜歡她,因為殿下早就心有所屬了。”

但凡是有極好的男子有了所屬,大多女孩多會有些失落:“哪家女子如此幸運入了太子的眼?”

小如死死咬住嘴唇,又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小如年紀雖小,但他早就看出來自己啊主子對嬴政絕非正常的朋友情誼,但他也總不能告訴太子喜歡她老公吧。

樊莺莺見小如這樣子,也不好再問下去,但還是有些掃興的說:“小氣鬼。”

小如見她有了不爽之色,便說:“殿下他,有龍陽之好。”

莺莺正在喝茶,聽了小如的話,“噗——”噴了小如一臉:“此話當真?無憑無據,本宮可不信。”

小如不言,心中覺得她不相信也是一件好事。

莺莺歪着頭,思索一會兒:“你不怕本宮告訴別人?”

莺莺為人正直,而且她為他們主仆做的,小如是銘記在心,他也是能看明白人的。他,相信她。小如笑着看她,一臉放心的樣子。

莺莺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她笑得兩頰飛出了紅暈:“本宮才不信呢,既然你不肯告訴本宮他的心上人,本宮不追究便是。那小如,你願意聽本宮的故事嗎?”

小如點點頭。

樊莺莺的思緒開始飛向往日,過去的一幕幕開始回放,比她往日的記憶竟清晰百倍。

她幾乎是一出生就沒了娘親,父親認為她是母親用命換來的,于是對她過分的寵愛。她有個少年英才的哥哥,年紀輕輕就成了少将軍。她本是秦國最幸福的女孩,雖然她有時不能總是和父親哥哥相處,但她的親人都把她當成掌上明珠。這一切的平靜和美好,在她十歲那年戛然而止。

哥哥愈來愈忙,父親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她,也嫁給了秦王。

小小的她看到那個可愛的男孩,開始也是滿心的歡喜。她以為自己又了玩伴,可他厭煩她,冷落她,斥責她……後來她長得大一些了,雖然不愛他,但她還是想努力扮好妻子的角色,渴求一份關愛和溫暖,違背着本性去讨好他。

“可他,從來不會關心本宮,在他眼裏本宮什麽也不是,不過是在旁人面前顯示恩愛的工具。”莺莺神色疲倦,“逢場作戲。”

小如對他的愛憐,化為了狠狠的心疼。

“不說了,反正秦後宮的每個妃嫔都這樣。”她止住了話題。

“娘娘,忘了這些不愉快吧。您,不是可以創造自己的生活嗎?”

她早就對嬴政死了心,困在這重重王宮中,她怎麽會有自己的生活呢?她的眼神沒有了平日的明快閃爍。

忽然,她看着小如,抑郁的目光開始柔和:“本宮,倒是很感謝丹太子,他不僅讓我見識到了一個完美的男子,還帶來了你。”

“小如,本宮在王宮七年,還為如此快樂過。你就是,本宮……我生命中的一個最美麗的奇跡。你陪我的這幾天,是我十七年中最幸福的幾天。”

小如看着莺莺,身體即将不受控制,他産生了想擁她入懷的沖動。“不要引火上身。”姬丹的話在他耳邊回響。

他淡漠的說:“多謝娘娘贊賞。”

莺莺盯着他,一臉委屈,許久,她嘆道:“回去吧。”

小如點頭:“明日,還需要卑職嗎?”

莺莺起身背對着小如:“當然。”

你這個榆木腦袋!她心中罵他不開竅。

待小如走後,她又憤怒的轉身,将蹴鞠使勁一扔,向宮門口砸去。真是好巧,一下子砸到端着補藥進來的可人。

“啊——”可人應聲倒地,湯藥撒了一地。

莺莺捂面大叫:“快來人,救救本宮的可人!”

可人挺身而起,額頭有一小片紅腫:“娘娘,您原諒我了?”

姬丹決定出去走走,他卧床多日,身上覺得非常煩悶,覺得下床在花園走走或許可減輕這愁苦抑郁,就換來了月清。

果真是傷的太重,即便是有月清攙扶,他步履緩慢踉跄不穩。

秋風蕭瑟,他在蓮池臺邊停了下來。

池中早就沒有了蓮花,池水撒發着凄涼的寒氣,幹枯的荷葉還在池面上掙紮着奄奄一息,也是彌留之際了。這一幅死氣沉沉倒真與自己這殘軀病體相映成趣,姬丹自嘲。

“大王。”月清的語調帶了敬畏。

姬丹側了側身,是秦王,便行了個禮:“大王。”

“你有傷在身,不必多禮。”這句客套話,可他一幅冷淡的面容完全沒有客套之意。他見了這一池的殘荷,道:“你傷未愈,何必出來走動?”

姬丹看不出他的意思:“那我回去躺着了。”

“月清,你走吧。”秦王看都沒看他一眼。

月清看着姬丹的一臉病容,又看了看大王的儀态威嚴,靠近了姬丹,無言的低下了頭。

嬴政想不到平日膽小如鼠的月清竟然敢因為護着主子而冒犯自己,也就十幾天,他們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想必姬丹定是對這小太監不薄,他心中醋意翻騰,眉宇間也是染了不悅:“月清,還想抗命不成?”

姬丹輕聲說:“快下去。”

月清還是不放心:“奴才走了,誰扶着燕太子?”

“寡人扶。”嬴政一步上前,攙起他的另一只胳膊。

姬丹想要掙脫他,但手被他牢牢鉗住,動彈不得。他看到月清,還是點了點頭。

姬丹是自己主子,嬴政也是自己主子。他看着姬丹,覺得再不下去對姬丹也是不利,就乖乖退下了。

秦王帶着姬丹到了蓮臺池中心的亭子裏:“坐下。寡人有話對你說。”

“大王與我,有什麽好說的。”他搖頭,好似随意的回答一句。

“寡人記得,你喜歡櫻花。”他在姬丹的肩上一按,姬丹就坐在了石凳上。

“可惜櫻四月就芳菲已盡,這深秋露重,想見它也不得了。”

秦王坐到他旁邊:“關于那個木偶,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嗎?”

“不敢欺瞞。”姬丹不明白了,這麽一個絕情的人,為什麽對一個木偶執念這麽深。

秦王嘆了口氣:“寡人有個故事。”

反正我不想聽你也要講:“洗耳恭聽。”

“從前,一個女子和男子相愛,男子要出征,與女子相約送別,結果那天女子沒來。男子等了女子半天,最後去找女子,但被軍隊拉回,還受了懲罰。”

姬丹這次一頭霧水。

“你說女子為何不來。”

姬丹想了想:“或許有什麽事耽誤了?”

“你想知道結局嗎?”

“假如大王您想講。”

“男子打完仗,再也沒有去找女子。他擁權傍貴,待女子尋到他時,他已另尋新歡,攀上了貴門小姐,對那女子,極為絕情。”

“然後 ?”

“等男子得知了真相,女子因生了重病,神智不清,忘了與他相約一事。”

“男子矛盾萬分,他已定下婚約,無法否認,又執迷名利,不願放手,女子又痛不欲生……你說,那個男人,為何如此?”

姬丹沉思了一會:“那個男子想必是心高氣傲。被傷了一次,他原本以為已不愛那個人了,沒了忠貞不渝的理由。可一旦明白了真相,貪權富貴的理由也沒了。可總之,他還愛她。”不過,這樣兩人的關系難免會有心結,很難再有突破。

“若是你,你怎麽辦?”

“自是與女子重修舊好,不過這點事,我一開始就不會放棄她的。”

嬴政低下頭,可那時,事情怎麽會這麽簡單?那時,他等待姬丹未果,在門口延誤了幾個時辰的行程,丢盡了秦國的臉,被母妃翻舊帳責罵,日後因為懷念姬丹,又被責罰,讓年幼的他在王位上看不到希望……雖然毀約或許在許多事情前微不足道,可若那日姬丹來了,他就可以憑借這個撐下這七年,而不是被迫的逐漸放棄他,變得鐵石心腸。

“這,正是故事的結局。”嬴政少見的笑了。

可一切會如寡人希望的那樣嗎?

“可若不娶那富人小姐,會為兩人找來滅頂之災。你是個好人,但未必會是個好國君。”嬴政的聲音冷起來,“你自己回去吧。”

他又一次拂袖而去,扔下了無法獨立行走的姬丹。

姬丹風中淩亂。

那人就是狠毒,姬丹現在一點也不例外。

可聰明絕頂的姬丹完全沒有聽出他的玄外之音,真的以為這只是個牽強附會的故事。或許是心死了,連那人的心思都懶得揣摩了,就像嬴政,見面之時也懶得對質姬丹的失約。

不過,那是真的死心了嗎?

姬丹在想法子該怎麽出去,要不要,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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