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連城冰雪,漸行漸離

那年窗外又是漫天飛雪。

高漸離苦笑,眼前又浮現了那人清秀的臉龐。

高漸離最喜歡的便是雪。

初見那日,正是飛雪之時。

五年前。

那時的燕國,遭遇了建國以來最大的創傷。十八騎的前首領披甲上陣,戰死沙場,舊朱雀柳月兒殒命別國,葬重傷殘廢,燕國損失十幾座城池……高漸離看着這漫天的冰雪,愁苦不堪。

何以解憂?

那年,雪下了三天三夜。

整個燕都都是一片的冰天雪地。

長街蕭瑟,冰雪連城,加上戰事失利,天地是一片慘淡的蒼白。

高漸離披上外衣就要出門。

“主上,您要去哪裏?”那是绛玉的嗓音還稚嫩的很。

他對她微微一笑,就匆匆出了門。

于是绛玉明白了。

高漸離一直就是個不得安生之人,他大冬天的一個人去了粗野喧嚣的肆市之地,找友人喝酒。

那些友人,被世人鄙棄,被認為成不學無術,粗俗鄙陋的人。可高漸離知道,這些人,卻是一些才華橫溢,氣度不凡的奇人。因為生于亂世,家世低微,困于現狀,只好以瘋癫為掩飾,在這落拓之地與友人高談闊論,得以抒發不得志之苦。

不過高漸離忽視了一點,肆市的酒鋪全部關了門,這天寒地凍的,昔日的友人也不見了蹤影。

“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他們。”

他相貌超凡,能力極大,難免少不了清高和孤芳自賞。

這天下之大,竟然尋不到一個知己?他倍感落寞,在市中狹長的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蕩。

“消愁問杜康,飛雪何沾裳!”

窄巷盡頭,竟傳來飛揚的歌聲。

他循聲而去,終于在那盡頭偏僻的一隅看見略那個人。

那人歪斜的趴在酒桌上,一頭灰白色的長發,青綠布衣,手持酒具,恣意痛飲。

最令人吃驚的,是那個人竟然打着赤腳,腳随意的半埋在雪中。

他的腳十分紅潤,看樣子已坐了不久時日。

那人暢飲的身姿成了高漸離此生最難忘的風情。

“不知閣下大名?”

那人回頭,一張嘴夢迷離的臉對着他淺笑:“鄙人姓李,名連雪。”

高漸離本以為那會是一個中年人,沒想到卻是一個長得俊俏清麗的年輕男子。

他不禁心生好感,雖然莫名悸動,也是回了一笑:“在下姓高,名漸離。”

“漸離?這名字好啊。”他的眉毛一彎,“這幾日連日冰雪,在下一人獨飲,好不煩悶,不知漸離兄可否願意與在下小酌片刻?”

兩人相見恨晚,把酒言歡,沒幾日就成了知己好友。

“漸離可知道我是誰?”一次大醉之後,他摟着漸離的肩,将臉靠近他,“我是李連雪,毒娘子!”

路長路短,緣深緣淺,看見便好。灑脫了二十年的高漸離,終于羁絆在了一個名叫李連雪的家夥身上。

高漸離是俠士,而李連雪是浪子。

自幼漂泊江湖,居無定所的浪子。

對于“毒娘子”這個名號,高漸離早就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

用毒高明,心狠手辣,詭計多端,面相兇狠……便是江湖人士的評價。

見過他用毒的人很多,但不過都死了。

見過他的人也不少,但活着的都未見他用過毒。

他沒有料到,毒娘子會這麽年輕,而且會是一個如此好看的男人。

“沒想到,你竟然會告訴我你的身份。”

連雪把玩着酒杯:“緣分啊,我可從未主動告訴過被人我的身份名號。”

他就這麽,認定了漸離。

而漸離,相比連雪的坦誠,卻是隐瞞了太多。他本就是一個被束縛了的人,十八騎,他不可能告訴別人。

對于他,連雪是透明的。

對于他,漸離是朦胧的。

李連雪第一次,為一個人停留一年。

高漸離第一次,為一個人寝食難安。

人就是很奇怪,有時他們相伴甚久,卻難以知心至交,各懷鬼胎,沒有默契;而有時,不過幾日,便成為此生知己,如膠似漆。

什麽最忠貞?

志趣相交。

又是一個雪夜,高漸離在燭光之中,對他言盡一生志向:“盡吾之力,光輝燕國。”

月光冷了,連雪的目光冷了。

李連雪是身在江湖,心在趙。

他本是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趙國流民,本來只想浪跡天涯,奔走江湖。可就是不久之前,趙國的宰相派人找到了他。

“回國,助趙。”

他輾轉數夜。

今日,他本想與漸離告別的。

燕趙世仇,天下皆知。既然各事其主,那麽兩人的一切将毀于一旦……

漸離對他如何,他心知肚明,承受不起。

“連雪,我好像,愛上你了。”他醉意淋漓。

他更承受不起。

“你是否,願意,與我同道同謀?”

四年了,那夜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那夜的纏綿,那夜的狂歡,随着那夜的風雪消逝。

次日清晨,當漸離在頭疼中清醒過來時,他已經不見了。桌上有一錦繡絲帕,以錦為紙,以炭為墨,寥寥數字:“各事其主,已赴趙國,無緣再見。”

懷中還有他的餘溫,他的氣息。

耳畔,還有那溫情脈脈的話語。

外面又飄起了細雪,他穿着單薄的內衣,就跑了出去。

“李連雪!!!”

寒風撕裂了他的回音,冰雪凍結了他的絕望。

撕心裂肺的哀號,随着連城的冰雪,漸行漸離。

他用了四年的時間,才逐漸看淡了這份感情。

四年的光陰,絕情的消融了一個夜晚的冰雪。

他知道,他們都是潇灑決絕的人,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信仰。

每當雪夜之時,他都會想起他來。想了便是想了,只是不敢再挂念了。

路長路短,緣深緣淺,看見便好。

看清便好,看輕便好。

但誰也無法否認,那段時光的那場風雪。

“月狐,你喜歡雪嗎?”有一次荊軻問道。

“我最喜歡的,便是雪。”雪,是一種世故的純潔,高漸離笑的懶洋洋的,“小柯,下次,要喊師叔哦。”

荊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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