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洞房花燭(上)
過了片刻,荊軻見了一個身影從另一側樹林中飛快閃出。那人三十歲不到的年紀,一身翠綠色的長衣,赤腳,身材修長,灰白色的長發垂到腳踝,五官異常動人清朗,難辨男女。
“別來無恙啊,漸離。”非常低沉的嗓音,是個男人……
“你的朋友都和你一樣難分男女嗎?”
好像有什麽不對……
高漸離頭昏腦脹:“這一看就不是朋友好吧。還有……這不是重點!誰不男不女?!”
“嫪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真有人阻攔,果真英明。”連雪邪魅一笑,“竟然釣出兩位大人物。兩位就是十八騎成員吧?”
“真正的密函呢?”漸離臉色慘白。
看着昔日一起喝酒肆意放縱的故知如今成了這個狼狽樣,他臉上顯露了一份得意:“密函是真的,不過真正的送信人,是我。”
“看來,我們是中了連雪兄的計了。”
“不過是嫪大人的計。假的密函,怎麽會瞞過在趙國的卧底,又怎麽會引出你們?”
漸離心中一驚。
“那人代號,是朱雀。雖然他目前沒有露馬腳,但遲早會被我們将軍發現的。”連雪的表情有些閃爍,他一向惜字如金,今日卻将目前的情況娓娓道來,實是古怪……離心中雖然奇怪,但那疑雲卻轉瞬即逝。
”你也不是深藏不露嗎?為什麽要去投靠趙國?”
連雪攏了攏頭發,粲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一直是趙國人。”
被無視好久的某只清了清嗓子:“喂,那個李連雪,既然你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就別想活着回來了!”
這怎麽都不像一個正面角色應該說的話啊……
李連雪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認為你可以殺了我?”
“我殺不了你,但師叔也會殺了你!”
連雪裝出很害怕的樣子:“對啊,我的确打不過漸離兄,不過他如今中了魂消散……哎呀,這可怎麽辦……哪怕是封住穴道,也難擋毒發。”
“師叔你中毒了?!”荊軻大驚。
漸離也萌生了打荊軻一頓的念頭:“這不是很明顯嗎?”
“是剛才為了我……”
“廢話。”他伸了個懶腰,“點了穴,手腳不太方便……”
荊軻拾起劍:“那你把他交給我好了!”
漸離挪了幾步:“小心他的暗器!”
“廢話,”荊軻沖向李連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這好像又有什麽不對。
連雪見荊軻一副二愣子的傻樣,非常輕蔑的從腰間套出一雙短刀:“媽的智障!”
高漸離很擔心。
荊軻不僅武功不如李連雪好,心眼也沒他多啊!
他正在運功逼毒,想趕快去幫助荊軻。
荊軻呢,毫無意外的漸處下風。
一向坐懷不亂的漸離竟然急火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知道運功逼毒極有風險,不可分心,但還是心亂如麻。連雪贏他只是時間問題,肯定會先殺了小柯!
小柯,是師兄最得意的弟子……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時,奇跡出現了。
荊軻已經亂了分寸,開始揮着劍亂劈亂砍。他已經孤注一擲完全沒了章法,只要連雪一發力,荊軻斃命無疑。可他忽然扔了武器,筆直的站在了荊軻前面。
荊軻打急了眼,一個箭步就上前一劍刺穿了他的腹部——
高漸離愣了,荊軻蒙了,李連雪卻扭頭,笑着看着高漸離……
荊軻正欲抽劍——高漸離立刻大喊:“小柯,住手!!”然後,他起身沖向前扶住李連雪。
“漸離……十八騎可不能這麽心慈手軟。”連雪将手伸入衣襟,掏出來一個綠色的小瓶,“解藥。”
高漸離眼圈紅了,從他之前啰嗦的對話,不對的神情,早就應該察覺不對:“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們早就結束了,不對嗎?那麽你這麽做,是想讓我愧疚嗎!“當初扔下我的,是你啊!明明是你!”
他本以為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就被那日的雪深埋,可如今,他竟然恨不得以自己的性命來換他。
李連雪握住刀刃就想抽出來:“趕緊……吃……吃解藥……”
“堅持住啊,堅持住!小柯,千萬別讓他把劍抽出來!”他如今的力氣怕是按不住連雪。
荊軻反應過來,死死抓連雪的手。
“沒用的,我……我活不了……多……多久了。”他的嘴角有鮮血流了出來。
“你以為你是誰,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高漸離的淚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沖刷着連雪臉上的污跡。
連雪想說什麽,可是只有一股一股的血從口中湧出。
情愛與國家,他只能選一樣。為了國家,他必須殺死高漸離,不殺他,這至為機密的密函便會洩露給了燕國。可是,他就是這麽兒女情長的人。
他不會讓漸離死。
他為此叛國。
叛國的人,又有什麽臉活着?
“連雪……不敵對手,戰敗而亡,不愧趙國,死得其所,不愧漸離……”他想說,這四年他從未忘記過他,他想說,他是多麽抱歉當初離開,他想說,他依舊那麽那麽愛他,可是,如今的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麽,“讓我死的……死的……痛快些!”
“小柯。”漸離看了眼荊軻。
荊軻點頭,用力一抽,帶起的血濺了扭過頭去的漸離一身。
“高……漸……漸離……”
他目光渙散,口中喃喃。
他用盡全力,将藥瓶塞進高漸離前襟,然後,他的手,重重的落了下去——落在高漸離顫抖卻溫暖的手上。
他閉上了眼。
那面容沒有一點痛苦,安詳寧靜。
“我還從未見過你,這麽溫和的樣子呢……”
雪,開始下了。
冷的雪與熱的淚交融,竟然是一片麻木。
胸腔好像被生生撕裂,然後又有什麽東西被掏走,又空又痛……
他失去了知覺。
“師叔!”
誰……誰的聲音……
又下雪了啊……
連雪,你看啊。
“消愁問杜康,飛雪何沾裳?”那人的歌聲空靈飛揚。
這雪怎麽還不停……此時已是太陽西垂。
“今日我們,不必回王宮了。”嬴政看着這雪,緩緩說道。
姬丹笑了:“那我們去哪裏?”
“不如在這裏閑游個半日,豈不快哉?”他伸手把姬丹摟入懷中,“良辰美景,佳人伴側,若不好好享受此時,豈不枉費了一生?”
姬丹雙頰一熱,很溫順的靠在了嬴政肩頭:“好怕啊。”
“怕什麽,難道怕我把你扔在這裏不成?”嬴政難得的開了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