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妖精兄弟的寓言----互相幫助,友善慷慨,才能福澤所有人在神明化身的七樹中,有一棵屬于蒂芙娜。當黑暗被樹的光輝驅趕後,這創世神便問的兒女:你們中有誰願意居于這樹下,守護它,照料它,與它生死與共呢?妖精們為着這個問題面面相觑。他們躊躇這契約中是否存在漏洞,是否會束縛他們的自由。世界如此廣袤,若應允了神明,此生便再也無望在神的視線下隐藏蹤跡,也不能去往其他的地方了。

就在神明感到失望時,一個身體羸弱,在黑暗的侵蝕中失去雙眼的妖精站了出來:我無處可去,也沒有能力承擔族中人人應當承擔的工作。族人幫助了我,我理當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報他們。就讓我留在這樹下吧。

于是這妖精終生都沒有離開聖樹。當他的族人輾轉各地,憑借聰明才智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時,他始終謹遵當初與神的契約,誠懇地守在樹下。時間飛快地流逝,妖精漸漸年老。他自感将很快離開這世界,于是招來了自己的兩個兒子,米爾德和阿諾德:我即将死去,但我與神明的契約并沒有終結。當我死後,你們與神的契約将延續下去。說完,他就去世了。

兩個年輕的妖精大放悲聲,一面為他們父親的去世悲傷不已,一面為突如其來的責任感到彷徨。

最後大兒子米爾德說道:有什麽辦法呢,這是父親最後的心願。小兒子同意他的話:既然如此,我們就留在樹下吧。

然而就像同族們所預見的那樣,看守一棵樹并不是什麽好差使。米爾德和阿諾德始終非常貧困。但在這貧困之中,也有一些歡樂。米爾德有了個聰明可愛的女兒,阿諾德則遇到了心愛的姑娘。但歡樂并不能改變貧窮本身。于是有一天,實在無法忍耐的阿諾德向着樹訴說他的煩惱:他們為族人和神明看守聖樹,卻既沒有獲得財富,也因貧窮而漸漸失去了尊重。黑暗已經褪去,誰也不再關心這棵樹了。

在他的牢騷結束的時候,一只藍色的知更鳥忽然落在了樹枝上,它向着阿諾德歌唱,然後飛走了。從小鳥停留的地方,落下了一顆很小的青蘋果。因為樹從未結過任何果實,所以這顆蘋果令阿諾德感到驚奇。他帶着它來到米爾德身邊:瞧,樹上結了一個蘋果!

米爾德的小女兒正在生病,他無心理會一個看上去就沒熟的蘋果:一顆蘋果有什麽稀奇?蘋果樹上有無數的蘋果。阿諾德無言以對,便把蘋果放在了窗臺上。

這時候,院子裏一只年老瘸腿的母馬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它聞了聞那只蘋果,把它一口吃掉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馬兒暗淡的雜亂皮毛開始變得閃閃發亮,它嶙峋的身體變得勻稱飽滿----跛腳的老馬不見了,一匹年輕健壯的馬兒站在窗前。

兄弟倆驚奇不已。他們一同回道樹下,恰好樹上又落下了一個蘋果。兩兄弟便為了這顆蘋果的歸屬争執起來。米爾德認為自己照料聖樹的時間更長,阿諾德則認為是自己向蒂芙娜的禱告才換來了神奇的蘋果。兩個妖精吵來吵去沒個結果,最後蘋果在争搶中落在地上,消失不見了。

兄弟兩個氣哼哼地各自回家,卻都得到了不好的消息。米爾德的女兒病得更重了,所有的大夫都說她即将死去。阿諾德遠歸的愛人受到了詛咒,變得雞皮鶴發。

米爾德便跑去樹下祈禱,請神明看在他守樹多年的份上,賜給他一個青蘋果,讓他能治好女兒的病。藍色的知更鳥飛來了:但我只有金蘋果,能讓青春重返的金蘋果。米爾德的女兒非常年幼,她已經沒辦法更年輕了。妖精悲傷地嚎啕大哭,絕望地回家去了。

這時候,阿諾德也來了,請神明看在他守樹多年的份上,賜給他一個青蘋果,讓他的愛人能恢複年輕。藍色的知更鳥歌唱道:但我只有銀蘋果,能讓健康再現的銀蘋果。阿諾德的愛人只是衰老,身體倒還算健康。一想到心愛的姑娘不能和自己相伴一生,阿諾德也哭了起來。但他哭過之後,突然想到了米爾德病重的女兒。于是他對知更鳥說,那就給我銀蘋果吧。

銀蘋果應聲而落,阿諾德拾起銀蘋果,匆匆跑到了兄長家中,卻聽見一片悲聲。米爾德的小女兒就要死去了。他趕忙沖進去,把銀蘋果的汁水擠進了小姑娘的口中。小女孩灰如槁木的面色漸漸變得紅潤起來,她睜開了眼睛,片刻之後,她就可以向母親撒嬌了。米爾德對他的弟弟充滿感激和歉意:我不該與你争吵,你是對的,沒有你就沒有神奇的蘋果,剩下的蘋果,你便拿去吧。阿諾德卻搖了搖頭,愧疚道,我也有錯。他想到了愛人,重新哭了起來。米爾德聽說了阿諾德的事,拉起弟弟的手,向着聖樹跑去。

知更鳥仍然停留在樹上。米爾德向鳥兒說道:仁慈的神明啊,你曾說過,我擁有一個金蘋果。話音一落,知更鳥就不見了,一個金蘋果落了下來。

阿諾德的愛人吃了那個金蘋果,青春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兄弟兩個在樹下相互起誓,他們将永遠相親相愛,并繼續看手聖樹。

《萬物紀元 米爾德與阿諾德》

樹的每一片葉子都在發光。夜空漆黑,唯有此處的點點光亮,彙聚成片,燦如星海。那些枯死的葉子飄起來,被夜風卷向天空,像一縷細微的火星。孤獨的生靈懷抱一枚蛋,坐在細弱的樹枝上,唱着一支空靈哀傷的歌。它不知道自己在唱什麽,但那些意義不明的歌詞和令心碎音符仿佛自心中緩緩流出。它看着流動的黃金爬上了樹,它們碰到哪裏,哪裏就化為黑色的齑粉,沒入虛空。黃金就這樣吞噬了一切。一種錐心的痛楚湧遍全身,血淚從它臉上慢慢滴落,滲入了蛋殼之中。

蘇利梅爾猛然睜開了眼睛。

夜風輕柔,窗外只有鳴蟲清脆的叫聲。他直起身子,發了一會兒呆。有個夢,一個不太愉快的夢。但當他醒來時,那個夢便消融如晨露了。只有那種令人難過的心情,仍然盤踞在胸口。

阿曼雷亞已經不見了。龍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念頭讓蘇利梅爾感到有些惆悵。

正當治療師準備換衣服時,古瑞德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我希望你沒有忘記摘蘋果的事。”

蘇利梅爾趕忙收拾好東西,跟着妖精跑了出去。

他們坐在德科瓦爾先生的背上,向着金銀蘋果園飛去。半精靈昏昏欲睡,其他人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們本該在戲劇演出之後回到旅巢中休息和準備,現在卻被迫在納爾塔和金銀蘋果園之間折騰。為了讓大家打起精神,艾麗娅開始講起了他們的計劃。

像大部分聖樹一樣,歷史悠久的金銀蘋果樹也高大得驚人。自由生長的枝幹讓它成為了一個天然的迷宮,而他們的目标只有普通蘋果那麽大,并且隐藏在繁茂的枝葉間。尋找蘋果的過程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歷史上有多次摘蘋果比賽最後無疾而終----參賽隊員花了一個月時間也沒找到蘋果的所在,盡管有種種跡象表示蘋果确實就在樹上。

“我們會分成三組。我,古瑞德,弗蘭多;德科瓦爾,烏娜;埃爾默,蘇利。我們向着東南西三個方向分頭行動,因為按照歷年的統計數據來講,果實出現在樹北方的幾率不太高。如果我們在途中有誰發現了果實,就讓一只魔偶給其他人送信。如果沒有,我們就在北面的樹冠上碰面。”

弗蘭多掏出三個小瓶子,分別遞給了古瑞德,烏娜和蘇利梅爾:“隐身藥水,彩虹蛇毒液調配的。不過注意,藥效只有半天的時間,而且需要一次喝完。飲下後雖然能夠隐身,但是也無法使用任何魔法了。”

“為什麽我也有份?”古瑞德抱怨道:“我可是個妖精。”

“因為我是個巫師。我相信我的法術比一個只會在金幣上使用魔法的妖精有用得多。”弗蘭多不客氣地說道。

“樹上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大家要首先保證安全。別聽涅瓦那些無聊的廢話,金銀蘋果不論哪個都不能讓死人複生。”她瞥了一眼埃爾默,後者只是看了一眼蘇利梅爾,若有所思。

“還有蘇利。拉奇德先生相信你的直覺比什麽都有用,希望你在出發之前能給我們一點建議。”

蘇利梅爾一點兒信心也沒有:“我也希望我能。”他有點沮喪:“希望今年的蘋果不要太難找。”

他們在黎明到來之前到達了果園入口。盡管受到了劇場意外事件的沖擊,各種儀式和流程依然有條不紊。各地的大人物都在觀禮臺上。在冗長的講話開始時,半精靈從縫隙裏看到了薩曼莎,她脖子上的項鏈換了一條,衣着依然華麗,笑容也十分燦爛,以至于蘇利梅爾懷疑自己那天在馬車底下聽到的對話只是驚恐之下的幻覺。伊賽莫爾閣下神色很冷淡,在本地官員的最邊上坐着,戴着寶石戒指的手指一直不耐煩地輕輕在椅子扶手上敲擊着。拉依提臉上依舊保持着高深莫測的微笑。一個個子矮小的巫師坐在戴着面紗的希芙邊上,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精靈那頭月光般的長發。

半精靈思考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自己見過這個人。他是個材料采集師,曾帶着一小隊人馬企圖從他們手中搶走受傷的小獨角獸。看來他高升了。

那個巫師回過頭來,目光落到了參與比賽的隊員身上。半精靈趕忙低下頭,讓德科瓦爾先生擋住了自己。

當太陽從樹後升起時,講話終于結束了。參與比賽的隊員們按照抽簽結果被帶到了不同的攀登點。半精靈一面感受樹葉的氣息,一面仔細思考,最後他不很确定地說:“有兩個位置,似乎和其他地方的感受不太一樣。”他為大家指了出來,一個在樹冠東方,另一個在樹頂的北側。“但我不确定……”他躊躇道:“只是一種直覺……”

艾麗娅點了點頭:“我們按原計劃行動,那兩個位置可以重點搜索。出發吧,希望蒂芙娜能眷顧我們。”

小隊很快分開了。樹很大,其他地區的隊員們早已不見蹤影。隐藏行蹤在這種項目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埃爾默一言難盡地看了蘇利梅爾一眼,半精靈立刻向他保證:“我不會拖後腿的……我是說,我盡量不會拖後腿的。”

他們在枝幹上行走和攀爬,一面謹慎地留意周圍的環境,一面搜尋蘋果的所在。蘇利梅爾很快變得氣喘籲籲,埃爾默不得不停下來:“我們可以休息一下,這個比賽的關鍵并不是速度。”

半精靈充滿感激地點了點頭。在躲避了一只毒蜥蜴,和一片窗子那麽大的蜘蛛網後,他們找到了一個隐蔽的樹洞。幾窩雀鸮也在那個洞穴裏。這是一種只有山雀那麽大的貓頭鷹,喜歡在樹洞中築巢。因為是在白天,它們對不速之客的反應比較遲鈍----這是它們睡覺的時間。埃爾默和蘇利梅爾盡可能避免打擾到這些小家夥,只在樹洞的入口處休息。

半精靈一面平複呼吸,一面向洞外觀察。越往樹的中心走,枝葉就越濃密,他很擔心它們會錯過那些蘋果,畢竟這樹的随便一片葉子都比一個蘋果要大得多。

聖樹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蟲吟和鳥鳴。但半精靈還是感覺到有無數眼睛在看着它們。那些隐藏在樹葉間的眼睛,以及,樹的眼睛。他感到背後有什麽,回頭一看,幾只細眯的黃眼睛在黑暗中忽睜忽閉,是雀鸮。其中一只跳到他肩上,好奇地啄了啄他的耳朵。半精靈嘆着氣把那個小家夥從自己身上輕輕拿了下去。他不明白為什麽小鳥們都對它的耳朵抱有奇怪的興趣。

“聽說你的伴侶是龍。”埃爾默突然說道。

半精靈手一抖,差點把雀鸮從樹洞裏丢出去:“诶?!”

“我沒有別的意思。”埃爾默皺了皺眉:“我不是那種老派的精靈,我只有三百歲。”

“嗯,但是……”半精靈感到自己的耳朵又開始莫名其妙地發燙。

“但身為一個精靈,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選擇了龍作為伴侶,就得負起看管和勸導它們的責任。上一次你被送回治療中心搶救時,你的伴侶吓昏了整個搶救室的員工。他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老實說,龍非常麻煩,它們與其他生靈是完全不同的,我們約定俗成的規則對它們來講都不适用。不過還是祝你們幸福。你們都很有追求愛情的勇氣……”

“那個……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他很想說得更堅決一些,但卻只能發出細如蚊蚋的聲音。他的耳朵已經開始燒起來了。阿曼雷亞還做過那種事麽?嗯,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發威了。但是為什麽誰也沒和他提起過?

埃爾默很不贊成地望着他:“這沒什麽好隐瞞的。如果連你自己都要選擇逃避,就沒辦法指望獲得他人的認同了。歷史原因造成的成見不是一天能消除的,龍是這樣,半精靈也是這樣。我很想用普通的态度來對待你,但是很遺憾,說實在的,我沒辦法完全信任你。”

精靈的最後一句話讓蘇利梅爾從飄忽的思緒裏回過神來,感到有些郁悶:“不管你是否相信,但我和……我們真的不是那種關系。還有,我想不管有半精靈做過什麽,那應該都是神話時代的事兒了……”他微弱地說:“我還是想替自己說明一下,我才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幾年,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什麽有損大家正常生活的事兒……”

“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麽?”半精靈茫然道。

“煙地被毀滅的事。最近一次就在兩百多年前。”埃爾默沉聲道:“我們的部族一開始不叫煙地精靈,你知道吧。”

“草海精靈。是的,我知道,那是在……一千多年前……”

“一千三百多年前。有個半精靈想要學習魔法,卻意外孵化了一枚龍蛋。那次孵化把整個大草海燒得精光,我們部族的領地只剩下了冒煙的焦土。”

“很遺憾……”蘇利梅爾底氣不足地說:“但我想這應該是個不幸的意外。龍蛋的孵化一向是很随機的,同時伴随着一些無法控制的事……我們的治療中心也經歷了類似的狀況……”

“我知道。在我了解了龍蛋的特性之後,我就覺得這件事的責任并不完全歸咎于那個已經被燒成了灰的倒黴鬼。但是在那之後,部族中新生精靈的出生率就大幅下降了。直到兩百多年前,又一個半精靈----在這一千多年裏我們部族裏只出現了這兩個半精靈。他靠近了族中被禁止靠近的煙牢,聽信了被封印的惡靈的鬼話,把那東西放了出來。那個黑暗生靈在殺死半精靈之後,吃掉了族中所有剛剛出生的精靈。從那之後到現在,兩百多年過去了,煙地部族再也沒有新生的精靈出現了。我的遠方堂舅涅瓦,他的小妹妹也死在那次屠殺裏。”

蘇利梅爾呆呆地望着他。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煙地在夏爾拉海的邊緣,離賽瑞納相當遙遠。盡管各地的治療中心都有零星的煙地精靈,但它們總體來講,是個精靈中規模很小的部族。他為涅瓦先生感到難過。

“你從沒聽說過這些?”

“是的。”蘇利梅爾承認道:“我只聽說我們的出現使得新生的精靈變少了。”他絕大部分時間生活在遠離精靈部族的地方,鄰居大多是妖精,矮人和人類。他們埋首于種植,貿易,理財,建造和其他生活必需的瑣事。他們尊重精靈,但很少議論精靈的事。而大學城典籍浩如煙海,選擇了不同方向的學生們通常也只專注于與自身職業相關的知識。

半精靈再次感到有些沮喪。他不知道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終他一生,他仍然有很多很多東西要學習。

埃爾默還想說什麽,卻突然止住話頭,向蘇利梅爾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樹間有很輕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熟悉的女聲道:“是你。”半精靈很快認出了這個聲音,是薩莉亞。

“沒錯。我們需要談談,我的姐姐。”另一個女聲,年輕而冷淡。

“看來年齡的增長并沒有讓你變得更睿智,芙蘿亞。我很遺憾。”薩莉亞平靜地說:“我們有七位大祭司,而你選擇了最糟糕的那一位去侍奉。”

名為芙蘿亞的精靈帶着明顯的諾達口音:“總比選擇背棄埃達要好得多。”她沉聲道:“你堕落了,薩莉亞,你在魔龍的地盤上迷失了自己,把靈魂出賣給了邪神和惡靈。家族給你的所有勸誡信函都石沉大海,如果不是這次比賽,恐怕我依然無法找到你。”

“神在我心裏。”薩莉亞冷冷道:“我敬愛它,每日都向它祈禱,以它的名義立下所有誓言。我不需要一個披着精靈外皮卻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靈來教我虔誠。”

“鮮血有時是必要的。為了埃達,為了所有精靈。如不承認這些,便是背棄神明。回來吧,我的姐姐,看在我們血脈同源的份上,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如果我堅持呢?”

“你将面臨懲罰。埃達不會寬恕背叛它的兒女。”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聽上去完全瘋了……”

“如果你不肯悔改,神會降罪的,整個部族都會因為你們的存在而蒙受災難!”

“所以你要怎樣做?替神施以刑罰麽?你大可以試試。埃達在上,這簡直是個笑話,我們不僅是同族也是姐妹。我竟然有這樣一個愚蠢的妹妹。”薩莉亞譏諷道。

“遠離那些使你堕落的生靈,回到神身邊,這是第一步。守身,禁欲,穿上衣服,食素,向神忏悔。這是第二步。為神……”

“你的廢話我已經聽夠了。再見。希望你摘不到任何一個蘋果,我的好妹妹,這是蒂芙娜對你在她的樹上胡說八道的懲罰……”薩莉亞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芙蘿亞在她身後憤怒而徒勞地呼喊着:“拉依提的聖戰士會将你處刑的!最先被懲罰的就是你這樣的精靈!”

過了許久,外面終于安靜了。蘇利梅爾看了一眼埃爾默,後者眉頭皺着,表情不快:“我們該走了。”

“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拉依提的信徒們還是這麽瘋狂。”半精靈跟在埃爾默身後,嘟囔道:“遠離那些令精靈堕落的生靈……聽上去想讓精靈們統統回到神廟裏……我敢保證神廟肯定裝不下那麽多精靈……”

“這還算是溫和的。拉依提堅信自己收到了埃達的啓示。精靈在智慧生靈中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小,他認為這一切和我們不夠虔誠有關,也和半精靈有關。消除這兩項因素,精靈就能重新獲得輝煌……”

“精靈已經很輝煌了。七大種族中你們是最受尊重的……”

“是我們。”埃爾默冷淡地說:“你有一半是精靈。”

“但我的部族不這樣認為。”蘇利梅爾嘆了口氣:“我也有一半是人類。”

煙地精靈糟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兩邊都算。”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噓……”

半精靈立刻會意地藏在了一根茂密的樹枝之後。他們從葉子中露出眼睛,向外張望。

一片細弱哀鳴聲被風送了過來。是藍色知更鳥的哭泣聲。幾個影子在遠處穿梭,樹枝斷裂的聲音接連響起。

“把隐身藥水喝下去,快!”埃爾默低聲催促道。

半精靈趕忙把小瓶子打開往嘴裏倒。

他們又向前謹慎地走了幾步,聽到一陣大笑:“即使沒有金蘋果,也算是不虛此行了。會唱歌的藍色知更鳥!讓你的果樹結滿果實,花園永遠繁花似錦……富人們的最愛。”

密密麻麻的撲翅聲和哀鳴漸漸清晰起來。半精靈在枝葉後慢慢睜大了眼睛。

上百只藍色的小鳥被束縛在一個巨大的網兜裏。提兜的是個惡魔,正在咬着一根線束緊網兜。他對面站着一個巨人和一個妖精,那兩人手裏還拿着圍獵用的大型捕魔網,正從網上摘取藍色的羽毛。

他在難以置信之餘感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憤怒----這是神明賜福的賽事,身為治療師,卻罔顧誓言,膽敢在聖樹之上偷獵……因為只在留有神明氣息的樹上栖息,藍色知更鳥的數量一直非常稀少,就連納爾塔治療中心所擁有的那些,也不過只是人工仿制的魔偶而已。

“維爾亞?還有一個帶着迪摩爾的徽章……”埃爾默低聲道。

“我們得傳信給外面……這完全是違法的……”

“來不及了……”埃爾默沉聲道。就在他們說話間,那幾個偷獵的治療師已經開始在樹幹上繪制起傳送法陣。精靈安靜了幾秒,忽然從半精靈身邊一躍而起。

蘇利梅爾震驚地看着他手握一把銀光凝成的匕首,向着那個提網兜的惡魔揮去。

妖精依然在地上繪制法陣,他身邊的巨人卻向精靈沖了過去。

半精靈躲在枝葉後,皮膚漸漸湧起一種燒灼般的痛感----隐身藥水正在起效。他在心中焦慮地祈禱,看着埃爾默靈活地左突右閃,搶到了網兜。然而法陣已經繪制完成,妖精也加入了戰團:“勸你別多管閑事,朋友。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精靈一腳将巨人踹下樹幹:“樹在賽瑞納。而我是個治療師。”

“不知死活。”妖精嘟囔着,向惡魔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向埃爾默逼近。方才的戰鬥已經耗費了精靈不少力量,治療師并不是一個以戰鬥能力見長的職業----艾麗娅那種純屬奇葩。

埃爾默被逼到無可退避,咬牙割起了網兜上的束帶----他想把藍色知更鳥先放走。就在這時,方才被踢下樹幹的巨人重新爬了上來,半精靈驚叫了一聲,埃爾默沒有聽到----隐身藥水在生效的同時把聲音也隐去了。他抓緊時間咬開了一個小玻璃瓶的瓶塞,把細小的幽靈藤向惡魔與妖精丢去。

因為聖樹和白天的原因。小藤蔓并沒有如預期那般飛速生長。妖精像拍灰一樣拍開了小藤,大叫道:“那兒還有一個!”

衣服和飾品随着藥物的生效,一同從半精靈身上掉落。就在這時,毫無戰鬥力的蘇利梅爾做了一件非常勇敢也非常愚蠢的事。他跳到巨人的腰上,對他搔起癢來。巨人怪叫着扭動身體,卻仍然沒有放開埃爾默。半精靈咬牙繼續向上爬去,那個巨人有些驚慌地叫起來:“我身上有東西!”他抓住埃爾默的手松開了,看上去打算在自己身上拍打一番。

半精靈爬上了他的手臂,試圖去掰束縛埃爾默的手指。

“蠢材!它隐身了!只是看不見而已,沒有任何威脅!”惡魔咬牙罵道,拼命想從樹幹上拔出腳來----幽靈藤終于開始生長了,盡管萎靡,但也足夠給敵人制造麻煩了。

“嗷!”巨人終于松開了捉住埃爾默的一只手,他拼命揮動半精靈扒住的那條手臂,怒吼道:“滾下去!滾下去你這個小東西!”

蘇利梅爾在巨人掄起的手臂上頭暈眼花,終于手一滑,被像一顆小球一樣高高甩了出去。

半精靈是被壓醒的。周圍是一陣叽叽咕咕的聲音。他從一堆熱乎乎的羽毛球裏爬出來,大口喘氣,發現自己落在了一個碩大的異色鳥巢裏。這是一種會随時随地改變自己顏色的大鳥,頭上生着半透明的羽冠。他不确定雛鳥們能否看到它,但它們明顯可以感受到他,并且毫不見外地把他當成了一個舒服的凝膠墊子。隐身藥水的副作用實在令人不适,他感覺自己整個人變得異常柔軟,幾乎像是流動的凝膠。但這一點也不好玩,他伸出手,試着握了握拳頭,然後拿起鳥巢中的一片葉子----簡單的動作變得很困難,他幾乎捏不住那片小東西。

半精靈從巢中探出頭去,下方除了濃密的枝葉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他應該離埃爾默很遠了。他相信幽靈藤的作用,在巨人試圖甩開他之前,他看到埃爾默已經掙脫了。半精靈真心祈禱他的同事能平安。

而他自己,現在面臨着另一件事。他應該離某個蘋果很近了。這很奇怪,但他确實有這種感覺,一種解釋不了的直覺。

雛鳥們在巢中蠕動着,其中一只直接趴到了蘇利梅爾背上。可憐的半精靈幾乎聽到“噗”地一聲,他肺裏的空氣被壓出去了----每只雛鳥都像一麻袋南瓜那樣沉,它們成年時會長成金馬車大小,成為以牲畜為食的猛禽。

他從那只雛鳥下面再次艱難地爬了出來,扒住鳥巢邊緣喘息,并四下張望。蘋果一定就在這附近,問題是……他真的能看到它麽?它很小,但它如此特別。所有的寶貝都很難被埋沒,很難……它們與周圍的東西相比總是與衆不同……閃閃發亮……

閃閃發亮?

半精靈猛地扭過頭。确實有什麽東西在遠處閃動。他從鳥巢中爬出去,向着那個方向摸索。枝葉被他弄得沙沙作響。不過顯然他沒有那麽好運,閃光很快不見了----那不過是樹葉縫隙裏透入的陽光而已。當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十幾次之後,半精靈終于疲憊地停了下來。他開始想念那個叽叽咕咕的異色鳥巢了,雛鳥的羽毛柔軟又溫暖,讓他想起他的走路花----但走路花沒有那麽沉,也不會試圖趴在他身上。

他再次由衷地覺得隐身藥水有諸多不便,為什麽弗蘭多不能把它的配方改進一下呢,蘇利梅爾無不憂傷地想着。生效後就穿不住衣服的副作用實在是太糟糕了。他現在很冷。但他離鳥巢也已經很遠了。

半精靈繼續向上方爬去,那裏有一根還算粗大的樹枝,或許他可以往樹梢的方向碰碰運氣。

一陣撥弄枝葉的聲音響起,半精靈警覺地向下望去。兩個身影從樹的深處躍了上來----一個是他見過的惡魔,迦那格,另一個居然是羅傑爾。

迦那格的神态有種随意的敏銳,他一面觀察周圍,一面心不在焉地與羅傑爾聊天:“如果讓我選擇,我會選擇躺在彩虹花海上和小美人們享受一些成年人的愉悅。說真的,這次出差有點糟糕,和預想的完全不同。我打賭當我們回去後,會有大堆的額外工作要做。”

“如果你能換個話題,我會非常高興。”羅傑爾板着臉說。

“你似乎很排斥這些……感情路上不順利麽?”惡魔停下來,若有所思地微笑着。

精靈面色更差了:“這和你無關。”

“你認識小鹿。”迦那格很肯定地說道:“讓我猜猜看……他拒絕了你?哦不對……或許你是先拒絕了他,然後又感到後悔……的确很難不後悔,他非常漂亮。或許在精靈眼裏沒什麽。但對我們來說他好極了,符合絕大部分惡魔的審美。當然也有美中不足,他看上去太溫順……不過我還是不懂為什麽你最初會拒絕……”

羅傑爾面色如霜地回過頭來:“如果我再聽到你用這種語氣談論他……”

“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稱贊。”惡魔古怪地望着他:“何況,他又不屬于你。”他聳聳肩,徑自靈活地繞過精靈,向着高處爬去。羅傑爾停頓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半精靈輕輕吸了一口氣。希望他們不要向這邊來。他默默祈禱。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陣細小的,熟悉的拍翅聲。不是小鳥的聲音……是另一種。蘇利梅爾擡起頭,再次看到了閃光。這一次不是陽光。他很肯定。他直起身子。

一個蘋果。銀蘋果。蘇利梅爾心跳起來。然而那個蘋果被什麽深色的東西包裹着……

“看那裏!”羅傑爾突然叫道。

半精靈吓了一跳,低頭發現他正指着蘋果的方向。

“可是那上面有東西……”迦那格低聲道:“哦糟糕……那是一只安托萬麽?”他的聲音變得緊張起來。

蘇利梅爾再次擡起頭。埃達在上,他說得沒錯。消失已久的小龍正四肢張開,緊緊扒在銀蘋果上。它讓半精靈想起趴在金幣之海上的羅西亞先生。小龍眯縫着眼睛,随着蘋果輕輕搖晃。

“我們得弄到它。”羅傑爾很肯定地說,他手掌上慢慢湧出了流動的銀光,凝成一把光劍的形狀。

“別開玩笑了。”迦那格理智地說:“你知道那玩意兒有多毒麽?它甚至都不需要咬你,只要它的鱗片在你身上擦出一點兒傷口,你就死定了。埃達都救不了你。”

“但我們起碼有銀蘋果了。”

“傷敵一千,自損一萬。多棒的主意。”迦那格皺了皺眉頭。

小龍顯然發現了他們。它從蘋果上擡起頭,慢慢張開翅膀,向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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