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認字

“雪梅你誤會了,男女有別,我是怕壞了你清譽。”

雪梅哼了一聲。她才不在意這些呢。

天氣熱的時候,村裏男人在地裏幹活,熱的受不了,都直接打赤膊。男人的身體,有什麽可看的,給她看,她都不稀罕。

雪梅背過身,氣哼哼的:“不看就不看。”

季辭寒掙紮着起身,脫下身上髒污的長袍。只是他左邊肩膀受了傷,傷口才剛剛結痂,輕微一動就痛。

他勉強能自己脫下長袍,可要穿上短衫就不容易了。

季辭寒努力擡起右手,剛想伸手鑽入袖筒,就疼得輕哼一聲。

雪梅連忙轉身,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說一手攬住季辭寒的腰,一手幫他穿上短衫。

當雪梅的手碰觸到他的後背時,季辭寒渾身僵住。

他本想呵斥,可記起自己眼下的境地,只得往前一步,避開雪梅的碰觸。

雪梅并不知道季辭寒的心思,她低頭正準備給他系衣帶,卻看到了他的胸膛。

他肌膚白皙,結實有力,和她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樣。

還挺好看的。

雪梅耳根一熱,飛快移開目光。

季辭寒有些不自在,他低聲咳嗽一聲:“多謝雪梅姑娘。”

“沒,沒什麽。我來幫你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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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幾片藥草,放在手心碾壓出汁液,敷在季辭寒傷口處,又細心幫他系好衣帶。

做完這件事,雪梅不敢再看季辭寒,撇開頭去看不遠處的林子。

“這幾天,你感覺如何?”雪梅忽然問。

“好了許多,再過些時日,傷口大概就可以愈合了。”季辭寒道。

“那,你想起點什麽了嗎?” 她還想着阿月報答她呢。

季辭寒搖頭,神色有些難過:“我只依稀記得,家裏宅院很大,有人稱呼我為公子。可我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家住何處。”

季辭寒不打算冒險。他現在虛弱無力,若是随意下山,遇到刺客,那是必死無疑了。

可想讓這野丫頭繼續照料他,他也得給她一些指望。

好叫她望梅止渴。

果然,雪梅聽了這話,雙目發亮。住大宅子,家裏還有仆從,那必然是富裕之家了!

要是阿月回了家,自然得好好感激她。

想到這,雪梅連忙說:“阿月別難過,這事不急,你慢慢想,總能想起來的。”

季辭寒點頭:“嗯。将來我回了家,一定重重答謝你。”

雪梅忍不住揚起唇角:“那可說好了啊!”

“時辰不早了,我得下山了,面餅你收好,明日我再來。”

雪梅告別阿月,去采了一筐野菜,這才回家。

村長家建房子,雪梅爹幫忙了,雪梅娘坐在院子裏用竹條編竹筐。

天狗山上竹子多,雪梅爹娘勤快,地裏沒活的時候,就去砍竹子削成竹條,編成各種樣式的竹筐竹籃,然後拿去城裏賣。

別看雪梅家只一個女兒,可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日子過得不差。

見雪梅回來,雪梅娘道:“雪梅,你爹這幾天不去城裏,你挖了這麽多野菜做什麽,家裏也吃不完。”

“一會兒我給春兒家、村長家送一點。”雪梅中午沒吃東西,肚子早就餓了:“娘有吃的嗎,我有點餓。”

“廚房裏還剩了一個面餅。你早上出門,不是帶了三個面餅嗎?”雪梅娘不解,這幾天雪梅真能吃。

“我長身體,餓得快嘛。”雪梅解釋。

她走進廚房,竈臺上的碗裏還有一塊面餅,雪梅拿起來就咬。

雪梅娘在院子裏編竹籃,雪梅搬了個小板凳在旁邊坐下,她一面咬着面餅,一面拿着竹枝在地上寫字。

雪梅娘看着這一幕,若有所思。

雪梅認識幾個字,是跟着謝秀才學的。

謝秀才家裏是襄城的商戶,他又個秀才,和雪梅身份雲泥之別。

兩年前謝秀才來鄉下養病,雪梅才和他相識,如今這事都過了兩年,難道雪梅還放不下謝秀才嗎?

雪梅娘正想問,小院外進來一人,正是胖嬸。

“雪梅娘,我家裏的鐵鋤壞了,你家今天用嗎?不用借我用一下。”

胖嬸知道,雪梅爹今日沒下地。

“行,我去給你拿。”雪梅娘從柴房拿出鐵鋤。

胖嬸往院子裏走,看到雪梅在地上寫寫畫畫,她忍不住走過去看。

胖嬸問:“雪梅,你在寫字啊?”

雪梅點頭。

“這是什麽字?”

“這是月字,月亮的月。”雪梅解釋。

“哎喲,還真挺像個月亮的!這個字簡單,下次我也認得了。”胖嬸笑了一聲,随後她盯着雪梅問:“雪梅,這個字是謝秀才教你的吧?”

雪梅沒吭聲。

自然不是。

謝秀才教過她幾個字,可這個月字是阿月教她的。

見雪梅不說話,胖嬸只當雪梅默認了:“你呀還不承認,你就是惦記着謝秀才。”

“我沒有。”雪梅皺眉,她只把謝秀才當做一個好心哥哥,後來謝秀才走了,她也從未惦記,唯一不舍的是,沒有人教她認字了。

“沒有?真是嘴硬,沒有你寫字做什麽?”胖嬸語氣帶了一絲諷刺。

雪梅有點惱火:“我寫字只是因為我想認字,和任何人都沒關系。”

“喲,急眼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學字做什麽?你一不能讀書科舉,二不能做賬房先生,認字有什麽用?”

村裏富裕人家,會把孩子送去城裏的私塾學幾個字,以後好謀個生計。

可村裏從來沒有女孩子家學認字的,壓根沒那個必要。女孩兒能生娃能幹活就成,不需要認字。

“識字怎麽沒用,有一回薛氏食店要我爹送十斤莴筍,還寫了張紙給我爹,可我爹不認識字,只送了二十斤莴筍,後來又多跑了一趟。”

“後來我認識幾個字,我爹再也沒出錯了。”

謝秀才就是教了雪梅計數的字,還有蒜,蔥,蘿蔔等幾個字。

所以,雪梅覺得識字很有必要。

胖嬸一時哽咽,她瞪了雪梅一眼:“你認識那麽多字有什麽用,女兒家嫁人生子最重要,你不肯成親,就是大逆不道。”

雪梅火冒三丈,可胖嬸是長輩,她要是頂嘴,村裏人又要對她爹娘指指點點了。

雪梅娘急忙走過來,把鐵鋤遞給胖嬸:“也不是雪梅的錯,這是我們怕她委屈,舍不得她這麽快成親。”

“再舍不得,女兒也大了。我看那個宋老五就不錯。”

雪梅不吭聲,低頭寫字。

“那孩子,我不喜歡,生得矮了些。”雪梅娘道。

“……雪梅娘,你也太挑剔……”

“行了行了,你不是還要去地裏忙活嗎?快去吧。”雪梅娘把胖嬸往外頭推。

“……哎,我也是為了雪梅好,算了,我不說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胖嬸走了,雪梅耳根終于清淨了。

……

不等雪梅娘回來,雪梅提着木桶趕緊往外跑。

“茍雪梅!你幹啥去?我有話和你說!”雪梅娘在後面追。

“娘,我去洗衣裳!有話以後說!”雪梅提着木桶,像是被狼追趕的野兔,跑得飛快。

雪梅娘只得嘆氣,這孩子!

雪梅在溪邊遇到了洗衣裳的春兒,春兒想去城裏買幾塊布和首飾,為出嫁做準備。她想讓雪梅陪她一起去挑選。

兩人約好後日去。

……

翌日。

雪梅對爹娘說她要去山上挖春筍。

“你這幾日怎麽日日上山?”雪梅爹疑惑。

“春日裏山上好東西多。明日春兒約我一起去城裏,我順便挖些春筍拿去賣。”雪梅解釋。

雪梅娘點頭:“也好。”

雪梅照例帶了三塊餅,兩壺水上山。她偷偷跑去雞窩拿了兩顆雞蛋。

她還包了一包蘿蔔幹。明日她要去城裏,不能給阿月送吃的了。所以她要多準備些吃的。

山上有野果子,她再摘一些,夠阿月吃兩天了。

準備好東西,雪梅上了山。

……

季辭寒休養了幾天,恢複了點體力,能四處走動了。

雖然因為中毒沒什麽力氣,無法用武,但是起碼能如常行走。

他盤腿坐在山洞外,正調理氣息,忽而聽到腳步聲,季辭寒屏息凝神,靜待來人。

很快,季辭寒就放下了警惕。

因為他聽得出,這是雪梅的腳步聲。

果然,沒多久雪梅就背着竹簍出現了。

雪梅快步走到季辭寒面前,将竹簍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明天我要進城一趟,不能來看你了。我給你準備了點吃的,可能不夠,一會兒我再去挖點春筍,你可以烤春筍吃。”

雪梅将雞蛋、面餅等物放入山洞中。

這些粗糙的吃食,在從前的季辭寒眼裏不值一提。

可這卻是雪梅省出來給他的。

雖然這野丫頭救他有私心,想着要回報。可季辭寒卻明白,她是善良的。

畢竟,他如今什麽都沒有,還失憶了。他最後可能什麽都不能給雪梅,雪梅還是救了他,還日日來給他送吃的。

“多謝。對了雪梅,你在的村子是什麽村?你要去的城是哪座城。”

“茍家村,我明日要去的是襄城。”雪梅一面忙活一面道。

她要離開兩日,所以她要多給阿月準備點樹枝。

季辭寒一愣:茍家村?

所以,雪梅姓茍。茍雪梅。

難怪,他之前問雪梅姓氏,雪梅推三阻四不肯說。

季辭寒忍不住彎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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