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去

方暗神色遲疑。

他作為世子的侍從, 這個問題不該他回答。

雪梅姑娘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成為世子的夫人的。

不說世子,京中随意一個官家公子, 都不可能娶一個村姑做夫人。

見方暗神色遲疑,雪梅明白了。

她心口微寒, 問:“我跟你去京城,不是去做阿月的夫人,是不是?”

方暗默認,見雪梅臉色不太好, 方暗急忙解釋:“雪梅姑娘,世子身份尊貴, 有許多身不由己, 還請雪梅姑娘體諒。雪梅姑娘你救了世子,對他有恩,世子都記在心上, 所以才特意派我來接你一家入京。”

雪梅笑了一下:“不是做夫人,那是什麽呢?侍女嗎?”

見雪梅這麽說,方暗急忙否認:“當然不是了。世子的意思我不敢揣測, 可雪梅姑娘你放心,世子決不會委屈你的。你只管放心,你去了京城, 只會享福。”

“享福?那你家世子的夫人,會容得下我嗎?我雖然只是個村姑, 可也聽過不少事情,那些老爺的大夫人, 最痛恨夫君身邊有其他女子。”雪梅問。

方暗以為雪梅是擔心以後被世子夫人欺負, 連忙解釋:“雪梅姑娘, 這個你不必擔心。未來的世子夫人西河郡主素有仁善溫柔之名,她不會為難你。況且,世子也一定會照看你的。”

方暗看得出,世子對雪梅姑娘,不只是有報恩之情,更有男女之情。

否則,世子之前沒必要答應和雪梅姑娘成親。

雪梅笑了:“哦。原來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啊。”

說了這許多,阿月接她入京,說是享福,不過是做妾,甚至有可能妾都不如。

也許只是身邊的一個說不上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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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侍女,可能是通房。

這,也叫去享福嗎?

大概阿月以為,讓她不愁吃喝就是享福了吧?

一瞬間,雪梅心裏湧出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是失望、更是失落。

原來,她喜歡的阿月,是這麽想她的呀。

原來阿月讓她享福,就跟養一頭驢子一樣。給她吃、給她喝就好了。

這麽說,她在阿月心裏只是一頭驢子咯?

雪梅苦笑。阿月真叫她傷心。

方暗眉心微皺。

他看出來了,雪梅姑娘這是不高興了。

她難道是覺得做世子的側室,委屈她了?

方暗暗想:這雪梅姑娘,心未免太大。

“雪梅姑娘,你心裏莫難過,有些話不該我說,等你去了京城,見了世子,你就知道世子的心意了。你且放心,世子一定不會委屈你的。明日我陪你去茍家村收拾收拾,然後就啓程上京吧。”

雪梅卻搖頭:“不必了,我不會去京城的。”

方暗詫異:“不去?”

方暗想不通。

以雪梅姑娘的出身,去京城侯府生活,這是天大的幸事啊。

要不是她碰巧在山上救了中毒的世子,哪裏有這個機遇。

“為什麽?阿月掉下瀑布,我只當他死了。我為了他哭了三天,給他做了衣冠冢,在我心裏,他已經死了。如今阿月沒死,我祝福他日後人生順遂,長樂安康。我也不需要他報答我什麽,更不想去什麽京城,你回去告訴他,就當我們緣分盡了,以後各自安好吧。”

雪梅淡淡道。

雪梅的話,每一句方暗都聽得懂,可方暗卻無法理解。

“可是雪梅姑娘,世子沒死啊。”

“我只當他死了,從此以後,他走他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哥,你回去吧,以後別來打擾我了。”

“……難道,你是覺得做世子的側室,委屈了你,不願去?”想到這個可能,方暗震驚。

雪梅笑了:“委屈?也不算委屈。只是我不想去京城,不想進侯府。”

“這又是為什麽?”方暗更加迷惑了。

眼前的這個姑娘,明明只是一個可叫人一點都看不透。她,真的只是個村姑嗎?

“是呀。因為我喜歡種菜,在京城,我還能種菜嗎?”雪梅問方暗,神色極其認真。

方暗僵住。

那自然是不能的。

等雪梅姑娘入了京城,世子肯定會派人教她詩書禮儀,不說學習琴棋書畫,至少也得知書達理。

如此,雪梅姑娘才不會被人笑話。

身在侯府,怎麽還可能如現在一樣種菜呢?

侯府也沒地方給雪梅姑娘種菜啊。

“所以呀,我不會去京城,也不稀罕你說的那什麽享福。大哥,把我的話告訴阿月,也請你們莫要在打擾我了。”

雪梅話音剛落,布莊掌櫃出來了。

原來她在後院吃飯,聽到外頭有聲音,以為又有客人來了,便趕緊走出來。

雪梅便拿起自己看中的那匹緋紅色布道:“就要這個了。”

這布質地柔軟,給孩子做小衣裳真好。

白白胖胖的娃娃,穿上紅彤彤的衣裳,好看着呢。

“要多少?”

“六尺。”

雪梅付了錢,拿着布要走,方暗回過神來,趕緊出門去追她:“雪梅姑娘,等等,你是不是沒想清楚,去京城住進侯府,一輩子衣食無憂,不好嗎?”

雪梅搖頭:“不必了,我本來就衣食無憂,也不必大老遠跑去京城。你再糾纏,我就要喊人了。”

方暗無奈,只得站住腳步。

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雪梅姑娘不願意呢?

這麽好的事情,怎麽會有人不願意?

……

雪梅回到客棧時,茍二憨正在等她。

“雪梅啊,你去哪了?我已經煮好面了,快來吃。”

茍二憨借掌櫃的廚房、食材煮了一鍋面,大夥兒一起吃。

雪梅慢慢吃面,有些思緒不寧。

方才那大哥忽然出現,說阿月沒死,又要帶她入京。

雪梅陡然驚喜,繼而傷心,之後反而十分鎮定。

現在她緩過神來,心中的委屈一點點冒出來。

好個茍阿月,真是狗啊。

她救他、養他、和他成親。她真心實意想讓阿月過上好日子,要種菜養他,要在城裏買宅子。

她掏心掏肺,生怕委屈了阿月。

可茍阿月呢?

成了親,居然賴賬,不把她當夫人,還要她去給他做一個側室。

狗屁的側室,她茍雪梅才不會去當妾,憋憋屈屈過日子呢。

雪梅氣得咬牙,她往嘴裏丢了一顆脆花生,咬得咯嘣響。

茍二憨見雪梅這幅咬牙切齒的模樣,納悶:“雪梅,你怎麽了?哪個得罪你了?”

“剛出門,遇到一條狗,我好心好意給它吃的,它居然恩将仇報要咬我。”

茍二憨聞言大驚:“你沒事吧?沒被狗咬到吧?”

“沒呢,我才不上當呢。它一靠近我,我就一腳踢開了。”雪梅道。

去了京城,是什麽樣的日子呢?

她一個村姑,謝家長輩都看不上她。

去了那尊貴的侯府,裏頭哪個人瞧得上她?

譬如剛才和她說話的那位大哥,看似對她客氣恭敬,可卻不自覺露出一些她不識好歹的神色。

不就是覺得她一個村姑本就配不上高貴的世子,還擺譜兒不肯去京城嗎?

即便阿月真的對她很好,可阿月又不能時時刻刻把她拴在褲腰帶上。

他一個大男人,肯定是要出去幹活的,屆時她在侯府,身份又卑微。那些人不得欺負她?

還有世子的夫人西河郡主,說什麽仁善溫柔,鬼知道背地裏是什麽人?

思來想去,雪梅心中後怕。

她是萬萬不能去京城的。

“雪梅,你怎麽又發呆了?”茍二憨問。

雪梅搖頭:“沒事兒,對了爹,明日一早我去給李掌櫃、趙掌櫃送契書,你去祥雲樓定一桌好酒好菜,這次謝秀才、彩霞姐幫了我們大忙,我想請他們吃飯向他們道謝。”

茍二憨點頭:“應該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辦。”

……

方暗一路跟着雪梅,發現雪梅居住在這家小客棧,他便也住在此處。

想到今日和雪梅的一番對話。方暗心中不安。

方暗跟随在季辭寒身邊十數年,也算是見多識廣。

女子向來柔弱,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尋到一個如意郎君,可以依靠終身,一輩子不愁吃喝。

對于雪梅來說,世子已經是她這輩子能接觸到的最好男子。

方暗本以為,雪梅會喜極而泣,恨不得飛到京城和世子團聚。

可結果卻并非如此。

不過方暗心想也許是雪梅姑娘剛得知世子沒死,一時激動和委屈,等過兩日她冷靜下來,他再慢慢勸她,也許事情就有了轉機。

……

第二日一早,雪梅用過早飯,就去了見了李掌櫃、趙掌櫃。

李掌櫃拿到契書,又把雪梅誇了一頓。

這丫頭,竟然真會寫字。

而且這契書上的字雖然有些不好看,內容卻是實實在在,妥妥帖帖。

這孩子辦事,還真是細心周到。

“雪梅啊,你這姑娘我越看越喜歡。我年輕時死了夫君,膝下也無兒女,你要是願意,叫我一聲李姨,你可願意?”

雪梅立即叫了一聲“李姨”。

“行,你去忙吧。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我。”

雪梅又去見了趙掌櫃。

随後,她去街上買了些點心果子,打算一會兒帶去祥雲樓給大夥兒吃。

方暗默默跟在雪梅身後。

他跟了雪梅一早上,雪梅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

方暗起初還想不明白雪梅在做什麽,後來聽到她和趙掌櫃說話,才明白過來。

雪梅姑娘在賣菜。

但又不是普通的賣菜。

她是要去村裏收菜,再倒賣給城裏的食店。她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賣菜村姑了。

方暗心中驚訝不已:這雪梅姑娘,真的有些與衆不同。

……

轉眼到了午時,雪梅去了祥雲樓,茍二憨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他在祥雲樓定了一間雅間,也點了許多菜。

“雪梅,你看看,我點了八道菜,葷素各四樣,不寒碜吧?”茍二憨問。

雪梅點頭:“行。謝秀才和彩霞姐幫了我們那麽多,可不能顯得小家子氣。”

作者有話說:

茍阿月,居然想讓我當妾?

你難道忘了,你是入贅到我茍雪梅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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