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酸蘿蔔老鴨湯

給莫之寒打理一日三餐的同時，向北的直播也恢複了。他只在微博上發了一個簡單通報，告訴粉絲自己搬家了，以後的直播頻率盡量保持在一天一次，具體時間微博通知。

至于解約換公司這些事情，沒有提到的必要。

小有名氣的網紅、主播一般都簽有經紀公司，單憑自己的力量很難在這個行業做大做強，這個大家心知肚明，但不會有人把簽約、營銷拿到明面上來說，即便粉絲群體對行業了解的深入一些，對這些可以理解，但多數路人對營銷做廣告還是有所反感的，畢竟大家出身都是草根階層，誰會願意為發一條廣告頂自己一年收入的網紅買單？

向北跟自己的現任老板莫之寒，說到自己的困惑，他偶爾還是會懷疑自己做直播的價值，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因為這張臉像莫之寒，又接到個天上掉下的餡餅，才有了點名氣，心裏就覺得不夠踏實。

莫之寒剛剛喝完他炖了大半天的酸蘿蔔老鴨湯，通體舒暢，心滿意足，就着飄飄然的感覺就多跟他說了幾句。

他說：“小北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想想為什麽那麽多人看直播？那麽多主播産出的內容同質化非常嚴重，你已經算是有真材實料的，能真正帶給觀衆一些樂趣，甚至是生活技能，很多主播就講幾個不好笑的笑話，唱幾句跑調的歌，也有的是人圍觀追捧，為什麽？”

向北撓撓頭，說：“因為主播長得好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莫之寒用湯勺撥拉着湯盅底部的原材料，他很想數數向北到底放了多少種東西在這一碗湯裏：“因為他們寂寞，虛拟世界越來越大，人和人的關系卻越來越遠，父母和子女即便同城也不常相見，夫妻同榻而眠各自玩手機，關系太親密久而久之就會變得乏味無趣。無趣了就要給自己找樂子，寂寞了就需要陪伴，需要交流，所以你的價值就是給那些寂寞的人提供陪伴，而這個陪伴值多少錢，不是你自己衡量的，而是消費你的人決定的，大家心甘情願，你完全不必替他們不值。你自己可能覺得自己一文不名，但在很多人眼裏、心裏，很可能你就是無價之寶。”

莫之寒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擡起頭來直視着向北的眼睛，眼神含而不露，頗有深意。

向北懵懵懂懂，大概也明白了莫之寒沒說出口的意思：你同樣不必去想我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你，因為這是我需要去衡量和判斷的，我覺得值得就行，和你沒有關系。

向北點了點頭，心裏湧起一股暖融融又微微酸澀的情緒，像一顆話梅糖融化在了心裏。

過了好半天，向北又問：“寒哥，那你寂寞嗎？”

莫之寒還在孜孜不倦扒碗底，聞言很誠實地說：“有點吧。所以我也看你的直播。”

向北咧嘴大笑：“我早就想問了，你在直播間的ID是什麽？你給我送過禮物嗎？”

莫之寒煞有介事地說：“二次元三次元要分開。我不能告訴你。”他舉起湯勺遞到向北面前，勺子裏盛着一塊棕褐色炖得爛熟的東西，“這個是什麽？”

向北眉飛色舞地做了個鬼臉，說：“你告訴我你的ID，我就告訴你這是什麽。”

莫之寒帶着靜默的怨念凝視了向北幾秒鐘，一言不發地走了。

向北聳聳肩，收拾了碗筷回到廚房。

睡前，他正在給小豆包講童話故事，莫之寒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快點告訴我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向北捶床大笑，很不厚道地想，逗強迫症可真是太好玩了。

當然他也沒忍心讓莫之寒難受太久，11點老板熄燈之前，還是很貼心地發信息告訴他：那是陳皮。

片刻之後，莫之寒給他發了捂臉大笑表情和晚安。

向北對着屏幕傻樂，覺得只發晚安不足以表達今晚和莫之寒深入交流之後豐沛的情感，一個沖動之下，就發了一條：寒哥，有我陪着你，我不會讓你覺得寂寞的。

一牆之隔的地方悄無聲息，向北一直握着手機等，直到睡過去又醒來，也沒有收到莫之寒只言片語的回複。

向北有些後悔，何必自讨沒趣呢？現在已經很好了，他還奢望什麽？

第二天醒來，向北手裏還攥着手機，他習慣性翻微信，見莫之寒回複給他一個字——嗯。時間顯示是3點40分。

即便夜裏沒睡好，3點多還在回複小迷弟的微信，莫之寒第二天還是照常起床了，坐在早餐桌前的時候，也還是神采依舊，并沒有呵欠連天。

向北把培根蛋卷和熱牛奶端到桌上的時候，心裏七上八下，他小聲問：“寒哥，我昨天沒有影響你休息吧？”

莫之寒搖了搖頭，把盤子裏的四個小雞蛋卷擺在一條直線上，直接把這事跳過，交代道：“今天我去劇組，地址一會兒發給你，這部分戲一周左右就能拍完，以後不用刻意節食了，麻煩你幫我做好午飯送過去，你現在自己開車沒問題吧？”

這幾天莫之寒抽晚上的時間，陪着向北練了練車，覺得他已經完全超越了馬路殺手的水準，可以自己上路了。

向北忙答應下來，問他：“寒哥，你中午想吃什麽？”

莫之寒低頭吃着香嫩的雞蛋卷，舔了一下唇邊的番茄醬：“吃雞好了。”

于是這天上午，向北開着寶馬把小豆包送去幼兒園，然後買了菜，回家給莫之寒做雞。

做了個荷香糯米雞，搭配兩個小涼菜，還有一盅清潤解暑的苦瓜排骨湯，12點準時送到了片場。

這是《無名次巨星》正式開機第一天，劇組人特別全，梅月蘭也在，本沒女主演的戲，但女主演也來了，還有許久不見的童嫣然。

大導演的片子不是砸錢就能做主演的，但幾場戲的小配角童嫣然也沒放棄，通過各種人脈資源硬是把自己給塞了進來。

第一天就是她和莫之寒的對手戲，她扮演的是影片中男主人公柯以森朦胧的初戀。而這段感情的無疾而終也成為柯以森逐漸堕落成一個死肥宅的原因之一。

這時的柯以森還是單薄青澀的少年郎，在一家便利店打工，童嫣然扮演的小舒也是便利店的店員，只不過他們一個是白班一個是晚班，每天能見面的只有早晚交班時的一點點時間。

男孩女孩漸生情愫，一颦一笑間都是純真年代的酸酸甜甜。

向北到的時候，上午的拍攝還剩個尾巴，他進到片場找到王小聰，兩個人站在大批工作人員後頭，遠遠地看片場裏的情形。

距離太遠，聽不清臺詞，但向北能看見莫之寒和童嫣然一起站在貨架邊上，像是在交接盤點貨物。

莫之寒拍戲的時候，和平常完全兩樣，就好像被另一個靈魂附了體，向北甚至産生一種錯覺，寒哥日常表現出來的冷漠疏離撲克臉，只是為了給這些會進入他身體的靈魂養好一個殼子。

這種荒誕的聯想讓向北不寒而栗，寒哥可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怎麽會是一個空殼子？他只是不喜歡過分的表達自己而已。

現在莫之寒臉上是屬于柯以森這個靈魂的表情，他面對着自己喜歡的姑娘，眼角眉梢是藏不住又不好意思表露出來的歡喜和張揚，他希望自己在姑娘面前完美無缺，只言片語都要字斟句酌。

貨架上掉下來一塊巧克力，莫之寒蹲下身把它撿起來遞到童嫣然手中，他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臉頰泛紅的女孩，說了一句什麽，手有意無意觸碰了一下童嫣然的手。

随着這輕微的觸碰，莫之寒眼睛裏跳躍起炫目的光彩，他匆匆垂下眼眸，害怕這光彩被女孩看見，害怕這份少年心事在女孩眼中只是一場笑話。

童嫣然單戀了莫之寒多年，這角色差不多可以本色出演，片中人物本來就是個熱烈奔放的女孩，她在這場戲裏表現的是對男孩直白的喜愛，還有被他那害羞模樣引起的得意洋洋又想要調戲的俏皮心思。

她在接過巧克力的瞬間，飛快地吻了一下莫之寒的臉頰，莫之寒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

向北第一次看拍戲現場，本來興高采烈，可看到這裏，笑容僵在了臉上，心裏隐隐作痛起來。

即便知道都是假的，但這一刻，他還是體會到了嫉妒，他嫉妒童嫣然，嫉妒那個能讓莫之寒露出這樣表情的人。

他見過童嫣然，也知道她喜歡莫之寒，可第一次見面時，為什麽就沒有這種嫉妒的感覺？也沒有她要來搶自己東西的危機感？他那時候甚至覺得童嫣然很可憐，覺得莫之寒對這樣一個大美女愛答不理是暴殄天物。

這次再見到童嫣然，這種心情的對照，讓向北終于撥開迷霧，清醒意識到一個早已存在，但他一直害怕承認的問題，他對莫之寒的感情早已由量變積累到質變，從單純粉絲對偶像的癡迷，快速越過朋友的親密，雇傭關系的信任和忠誠，進入到愛情的範疇了。

如果只是崇拜一個明星，你追逐他的每一條信息，渴望與他親密相處，甚至對着他的外貌身材産生生理欲望，這些都是正常的，但你不會排斥別人同樣喜歡他，你甚至希望喜歡他的人越多越好。唯有愛情才是排他的，獨占的，非我不可的。

導演終于放話上午的拍攝結束，演職人員頓時喧嚣起來，在一片人聲鼎沸之中，向北清楚明白地意識到自己愛上了莫之寒，這讓他陷入深深的失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