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衰柳疏疏苔滿地(2)
翌日,大清早。
雄雞報曉還在鳴啼,晨霧飄渺還未散去,白露沾草垂垂欲滴,階前苔痕形形染綠。
小厮丫環來來去去忙碌不已,無聲地張羅着新一天的開始,各就其職有條不紊,偌大的莊子也不驚擾山林的安寧。
牆角下,碎碎隐約有竊竊私語。也不知是哪裏的兩丫鬟閑來無事,在花架下嚼舌根子胡言。
“你說靜園裏那丫頭是打哪來的?”一丫鬟壓着聲音神秘兮兮地問。
“誰知道呢,先生從不許我們這些下人們去打擾,如何就那野丫頭住在裏頭?”另一丫鬟答,聲音裏帶着不屑,隐隐還是有些妒忌的成分在。
“就是就是,也不知是給先生下了什麽迷魂湯,怎麽就單單她能呆裏頭?”那問者順着話接下去,所言更是憤然,更是不甘,那靜園可是多少女兒家都想進的地兒,如何那野丫頭就捷足先登了?
有人應和着,似乎也忘了分寸,說話間愈發的放肆,言語間盡是鄙夷。“指不定是看上了先生容貌的妖女,暗地裏使着什麽鬼把戲,妄想爬上枝頭變鳳凰呢!”
“那真真是不能的,你看紫蘇姑娘那樣美的人兒,對咱們先生的心意誰還不知道?”先前說話的丫鬟嗤笑,說得倒是有幾分得意。“先生那顆石頭心,橫豎是不會讓人動了心去。”
“還是你說的是,那野丫頭怕是要撲了個空,到時還不得夾着尾巴灰溜溜地出去。”
她二人正說話間,牆那頭突然傳來細碎聲響,吓得兩丫鬟趕忙噤聲,呆呆站着不敢喘氣,屏氣豎耳注意着那頭動靜。
只聽有腳步聲漸近,一道白影立在跟前,向來待人溫和的先生,此刻眉眼間竟帶着些許愠怒。明明是一身白衣靜靜地站着,竟讓人覺得黑沉沉如烏雲壓迫而下,都已是季春臨夏,還是不由地渾身打了個寒顫。
也未等着開口,兩丫鬟撲通一聲跪地,磕頭如搗蒜一般,苦苦哀求:“先生息怒,奴婢該死。亂嚼的舌根子,該打該打。”
說着,二人就開始扇自個兒嘴巴,都說禍從口出,不過是妒忌那丫頭的特殊待遇,就不該閑着無事亂講主人家的是非。如今倒是頭回見先生動怒,也知是難逃懲罰,只求先生心善斷不會太過計較。
秋月白低眸看了一眼跪地的二人,只是淡淡轉身朝前廳走去,聲音幽幽地道:“你二人去帳房領了月錢,收拾着回家去吧,山莊裏不養着閑人。”
那兩丫鬟聞言癱坐在地,盯着那白衣背影發怔,沒成想先生竟是這般的硬心腸,不說二話就要将人趕出山莊。不是都說浮雲公子慈悲為懷,如今哪裏有半分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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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白本是尋思着有客人要來,總不能躺在床榻接待,奈何安歌又盯得緊,好容易尋了個空,想着來客廳侯着,總不能失了禮數。
只是這身子到底是不中用了,也才是幾步路,已經氣喘籲籲渾身乏力,倚着牆打算歇息一會,就聽得丫鬟們的閑言碎語。也不知為何,聽着說那丫頭的不是,心中隐約有些不平,竟覺得胸口悶着怒氣。
明明是他欠的那丫頭,是他害得她無家可歸,是他連累她被人追殺。雖說那丫頭自稱是奴婢,那一紙賣身契本就是他的有心收留,是他答應安素要照顧好的她。
現今拖着着副殘破的身子,反倒是那丫頭盡心地在照顧他,那丫頭本也是月落的聖女,卻是跟着他日日湯藥服侍。怎麽就落到別人口中就是不懷好意?
“稀奇稀奇,平生竟也能見得月白動氣。”來人笑言調侃,捋着下巴的一小撮胡子,饒有趣味地看着。
秋月白見來人,斂去了怒氣,笑了笑,拱手行禮:“王爺,楓荷兄。”
鎮南王點了點頭,看着他眼裏是說不出的慈祥和愧意,那本是威風凜凜的鎮南王在這短短一月,兩鬓斑白如雪,仿若蒼老了數十歲。
那常年握劍的手掌牽着個稚嫩的小手,那小手微微掙紮着抽出。小跑了幾步,扯着秋月白的袖子,哽咽着問:“三爹爹,你是不是生病了?他們都不讓我回來。”
原來,秋月白傷重也沒人顧及得了慕念,索性就将他送到王爺那裏,這一呆就是半個多月,這孩子心重,怕是胡思亂想了什麽不好的事,怕秋月白也同他父母一樣說消失就消失了,此時見着人完好地站着,早就眼眶通紅的了。
秋月白蹲下身子,輕輕地拍了拍慕念的背,柔聲地安撫:“小念乖,三爹爹沒事了,不怕。”
說着,習慣地要抱起慕念。卻是頭腦發暈,腳下虛浮無力,只得又放開手,撐着走廊的欄杆勉強站起。閉了閉眼忍着不适,突然間,肩膀上多出了件披風,一雙細嫩的雙手扶着他。
安歌的聲音在耳旁低低響起,半是威脅的笑言:“先生若是不安分,奴婢只好再找紫蘇讨幾副藥來。”
秋月白無奈地笑笑,他倒真是喝怕了那藥,連着幾日喝水都帶着苦澀,那丫頭着實是打準了他的七寸。
擡眼對上王爺憂慮的眼神,只是搖了搖頭,淡笑着解釋:“無妨,不過是身子有着虛罷了。”
一旁的半楓荷卻是沉着臉,冷冷出聲:“希望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