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往事悠悠君莫問(1)

“往事悠悠君莫問,

回首。”

無情天地,衆生寂寂。

虛幻大千,紅塵悲歡,不過還是煙雲一場。

本若孤鴻影只,卻又何其有幸!

曾與那人結伴同行。

他站在時光的水岸,看浮世倒影。

依舊感慨萬萬……

彼時,白蓮衣還是相府的公子。

最過渴望,不過是像那尋常人家,在暮晚的天際升起袅袅炊煙,有娘親穿着粗布裙裳等在柴門旁,父親扛鋤走在落日餘晖的田岸。

于他,卻是窮其一生也不會有的奢望。

他還是有羨慕的人家,他羨慕那個纏綿病榻的少年。

只有一牆之隔,他常趴在牆頭,偷窺着別人家的和樂美滿。

直到那天,那少年站在牆下,笑得暖如初陽,“我是穆清,可否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伸長了手,掌中攤着一塊糕點,怕他夠不到,還踮了踮起腳尖。

他怯怯地去接,一點……一點……碰觸到的指間,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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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血……滿手的鮮血……

誰在搖晃着他?誰在焦急地喚他?

沉重的眼皮在艱難中擡起,映入眼簾的是穆清緊鎖的眉頭,還有阿夏滿面的淚痕。怎麽了?

疼。

五髒六腑無一處不在叫嚣,疼痛肆虐地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陣陣痙攣,痛得鑽心徹骨,天昏地暗……

眼神開始渙散,迷離……眼皮顫了顫,緩緩地阖上……

耳畔的聲音如從亘古的天際傳來,遙遠,飄蕩……那麽地凄厲悲切,“小白,再堅持一會,別睡,別睡啊!”

是阿夏,她在哭什麽?

對了,他替大哥擋了蒼術致命的一掌,怎麽樣了?大哥贏了嗎?

一股真氣緩緩傳入體內,暖暖地,游走在他的經脈間。原來,贏了啊!這樣就好,蒼術一敗,他就再也沒什麽牽挂了。

結局,很圓滿。可是他要走了……不必麻煩了,不必了……

他想開口,卻只是溢出一聲的呻吟。氣血翻湧,壓不住的腥甜,順着嘴角蜿蜒。

他聽見向來穩重的大哥,聲音竟然帶着顫抖,“蓮衣,活下去……”

活下去……

他活着,為什麽他們卻死了?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啊!

長虹落日,何其壯美。屋子裏卻是昏昏暗暗,俊美清瘦的五官輪廓隐現,如墨如翼的眸子低垂,在往事的悲傷裏淪陷。

咿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來了人假意輕咳了兩聲,放重了腳步慢慢靠近。聲音平靜無波:“月白,那夜發生了什麽?”

那夜,大哥攜妻兒出谷,說是要給他過生辰,不料途中遭遇蒼術和穆風的襲擊。他在莊外久等未見來人,心中覺得詫異,隐隐又覺得不安,索性出門去探個究竟。

恰遇見大哥在與蒼術打鬥,而一旁穆風卻是搶走了小念,他一路追了過去,廢去了穆風雙足,奪回了孩子。

轉身卻見大哥處在下風,危機關頭,也未經思考,下一刻他就擋在前頭,中了蒼術一掌。

他以為他會命喪黃泉了,卻又被大哥生生拖了回來。可是,大哥和阿夏卻沒能走出那樹林,永遠沉睡在那裏了。

事情就是這麽簡單,為什麽沒人願意信他呢?

也是,是他故意讓人誤會的。以為是他貪生怕死,以為他背信棄義。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秋月白藏在被子裏的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心髒,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輕輕地笑笑,也不作答,淡淡開口詢問:“王爺回去了嗎?”

“回了。”不耐煩似的敷衍了一句,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近來軍中事務繁忙得很。”

秋月白低低地笑了笑,幽幽地說:“楓荷兄似乎很是清閑。”

半楓荷倒不以為意,只是緊緊盯着他的雙眸,冷聲開口:“莫扯其他的,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好端端的人會落了一身殘病?

“你知道的,蒼術殺了穆清,在那一夜。”秋月白假裝沒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地平靜地陳述着。

半楓荷卻是感到這話裏的悲涼,态度也軟了下來,只是嘆了口氣又問:“那你呢?可是傷了?為何這些年身子骨愈發地不好?”

秋月白搖了搖頭,笑着說:“哪裏不好了?只是這次失算,受了點傷罷了。”

“是嗎?”半楓荷只覺胸口堵着團濁氣無處宣洩,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這些年的清減,如果不是那晚的事故,實在也想不出是什麽因由了。

見秋月白點了點頭,淺笑安然。心中愈發不快,一把扯過他覆着的薄被。盯着他緊緊揪着胸口的手,骨受如柴,骨節泛白。憤憤地質問:“這是為何?”

秋月白不語,只是淡淡地笑着。瞞不過,索性也不再解釋了。

“你那晚也傷的不輕,所以也救不了大公子,是嗎?”半楓荷冷靜地陳述着自己的猜測,眉頭卻是始終緊鎖,“為什麽不說?”

“沒必要不是嗎?”秋月白還是笑着,微微有些苦澀。

“因為小念嗎?”半楓荷步步緊逼,他猜到了的,卻又害怕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秋月白微微一震,有些吃驚地看他,輕輕咳了幾聲。

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清渺不染一絲塵煙。神情漠然,眉宇間藏不住的蒼涼,閉着眼,輕吐着一句:“背負別人的希望活着,很累。”

他不希望,他寵着的孩子,大哥的孩子,也同他一樣,活得,很累。

況且,他不過是還了大哥的恩情。

“你真的……?诶。”半楓荷突然不知如何開口,竟是以命換命嗎?

“無妨的,不過是身子弱了些。”秋月白含笑,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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