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中莫名帶着點兒酸。◎
“唉。”
阮夢楓抱着一沓剛收上來的練習卷，她坐在座椅上微擡手，然後一個松手，随即嘆了口氣。
稍厚的紙張落在桌面，砸起不輕不重的一道聲音，阮夢楓跟着趴到那沓卷子上。
“電量不足了。”
一個星期裏，她總有那麽三四天的下午電量不足。
這怪不得她，研飛教育的公司文化還是很照顧老員工的，排課時間都給了老員工便利，而精力更好些的年輕人則經常輪不到午休。
“小阮。”老員工史悅蓮眉頭一皺，“在辦公室顧及點其他人好嗎？摔什麽卷子？誠心煩我們嗎？”
阮夢楓趴在桌上目光正游離，剛剛放空，被點到名條件反射地扭頭過去，眼神逐漸聚焦。
她雖然被班上那群小兔崽子折騰得夠嗆，手裏的活兒也還壓着她心累，但這會兒聽了這話，還是一陣火從嗓子眼兒冒上來。
阮夢楓張嘴想要說點兒什麽，還未來得及，史悅蓮又擺出辦公室大姐的形容，半數落半點撥的姿态，“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說你，怎麽也要有點兒當老師的樣子吧？多跟我們老教師學着點！”
“沉穩，沉穩懂嗎？”
說到這，史悅蓮眼睛一瞥，往另一邊的寂墨看了下，鼻孔出氣，又高傲地把眼神挪了回來。
寂墨聽了好笑。
史悅蓮最近段數見長，都學會一箭雙雕，指桑罵槐了。
仗着自己資歷老，她總陰陽寂墨這個資歷最新的老師不夠沉穩，就今兒上午，她還說寂墨的衣服不沉穩。
“你說你這個樣子叫家長看見了，那不得丢我們學校的臉？讓學生看見了，你起的什麽鬼榜樣？”
史悅蓮也心煩，她帶的學生最近在學校小考中都成績有退步，家長雖然沒鬧事，但明顯對她不滿臉。
她覺得這屆學生很不好帶，連帶着看所有年輕人都更加不順眼，逮着機會就想嘴上高人一等。
“還說沒電了，那沒電了就要充電！”史悅蓮很不懂時下流行的那些年輕詞彙，但是充電這個詞她倒是知道的，還很喜歡用，“聽聽我們老教師的話，那夠你充電了，比你自己瞎琢磨學習好到哪裏去了！”
阮夢楓是個機靈的，平日裏也心大，忍着這些老同事，此時心裏直犯嘀咕，真想吐槽，又盡力壓着火。
“夢楓，去等你嗎？”一道微涼的聲線乍起，将她的火熄了幾分。
阮夢楓眼睛亮了亮，她其實一開始說沒電了，就是想要出去買杯咖啡的。
累大半天了，總得出去透口氣，再來個下午茶，有張有弛，拜托這才是正常人充電方式好嗎？
阮夢楓悄咪咪背對着史悅蓮翻了個白眼，然後故意十分“不沉穩”地蹦噠起來去找寂墨，“好啊！走走走！”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史悅蓮嘴巴張開，眼睜睜看着兩人風一般飄了出去。
她剛剛的話就像落入了空氣中，沒人搭理。
“啊，寂墨。”阮夢楓挽着寂墨走出辦公室好幾步才笑嘻嘻說，“你今天竟然主動約我去等你诶！”
“嗯。”寂墨恬淡一笑帶過。
自打她得知盛閑期的主業是攝影，開咖啡廳只是閑暇才出現，阮夢楓再約寂墨去等你咖啡廳時，她就沒了心理負擔。
一連去了好幾天，她們果然也沒再遇上盛閑期。
但每一次，寂墨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忐忑。
像之前每次一樣，推門的瞬間，她下意識第一眼會掃視一圈店裏，依舊沒有看見那道她印在靈魂裏的身影，她淡淡斂下眸。
點單時，寂墨猶豫了下，沒點慣喝的美式咖啡，要了杯抹茶拿鐵。
雖然那天寂墨收了五折卡，但她也沒招搖，從來沒掏出來過，回回跟阮夢楓一樣，刷臉打八折。
等咖啡的時候，兩人倚靠在吧臺一隅，有一搭沒一搭閑聊，時不時有人經過，寂墨的眼神也随之起起落落。
“寂墨，你怎麽心不在焉的？”阮夢楓終于沒忍住。
“嗯？”寂墨眼眸擡了下，淡然道，“沒，可能最近太累了，有點容易走神兒。”
“啊，可不是。”阮夢楓不疑有他，跟着附和，撇了撇嘴，“最近确實壓力好大。”
大環境不好，她們機構每個人都有苦難言，阮夢楓想着寂墨一個資歷最淺的，肯定心理負擔更重。
寂墨淺笑搖搖頭，不過一個随口的托辭罷了。
她說不清自己心裏在想什麽，今天又沒遇見盛閑期，竟然有幾分失落。
明明，她之前還想避着盛閑期的，連阮夢楓今天都微驚訝，她居然主動要來等你。
人真是種矛盾的生物。
寂墨心底對自己嗤笑了一聲。
令寂墨矛盾的存在，盛閑期，依舊是她的意料之外。
當晚，她就自動現身了。
研飛的老板兼校長周钰不是多大氣的人，研飛的老員工又比較現實，總是喜歡福利折現，是以研飛的聚餐并不多，今晚是這兩個月唯一一次。
寂墨到包廂的時候，裏面已經熱鬧非凡，她也沒多注意，反正新人，直接坐在了最外邊上菜的位置。
隔着菜的熱氣騰騰，她隐約聽見喧嚣中有熟悉的聲音，但也沒當回事。
“盛小姐，再加點菜吧，你來。”周钰把菜單遞給了盛閑期。
他有意和盛閑期拉關系，以後想達成長期合作，頭一回請人家吃飯，當然不能寒酸，桌上菜上的差不多，他便又讓盛閑期加菜。
“已經很多菜了，估計都吃不完。”盛閑期一挑眉，奈何扛不住周钰的熱情，她只得順水推舟裝模作樣翻了一下菜單，很快便合上，她想了下，問服務員，“現在正是板栗的季節，你們這的黃焖雞能加板栗嗎？”
服務員愣了下，“可以的。”
“那就再加個黃焖雞，額外燒板栗進去，別的不要了。”
“好的。”
服務員在平板上點好菜，恭敬低頭轉身走了出去。
周遭的同事們都樂呵呵看過來，拘謹又禮貌地笑，周钰也笑，“盛小姐對吃的方面看來很講究啊。”
寂墨則是在盛閑期問服務員板栗燒雞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她往盛閑期的方向看去，那女人正跟服務員颔首，不知道是預料還是太過敏感感應到什麽，幾乎同時看了過來，兩人目光對撞，轉瞬，又同時分開。
“沒有。”盛閑期應着周钰的話，笑得一派和氣，“就還行吧。”
“謙虛！”周钰道。
“這道菜其實是給寂墨點的，她喜歡。”盛閑期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雲淡風輕就丢了這麽句話。
當即，桌上衆人都懵了下，眼神來來回回在盛閑期和寂墨身上游蕩，不知怎麽個情況。
寂墨正攥着勺子喝湯，聞言也是一僵，她很快反應過來擡頭笑了下，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眼睛看向盛閑期。
她這是何意？
寂墨真的搞不懂她了。
“我們是初中同學啦！”盛閑期也沖着寂墨一臉無辜地笑笑，然後在萬衆矚目時又輕飄飄給出這麽個解釋。
“哦！”
“我說呢！”
“這就難怪了！”
“哎！原來我們寂墨和盛小姐你還有這麽層緣分呢！”
......
真能當老同學一般，往事随風嗎？
寂墨憑心而論，自己是做不到那樣釋然的。
而且既然只是老同學，幹嘛做出一副體貼的樣子，甚至還記得她的口味呢？
寂墨吃着上來的板栗，甜中莫名帶着點兒酸。
這頓飯吃的熱熱鬧鬧，周钰想研飛能和盛閑期交好，其他同事也都看得明白，很賣力加入陣營。
有了寂墨與盛閑期老同學的這層關系，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盛閑期應景地聊了聊學生時代的趣事，算她有分寸，沒一直提寂墨，寂墨則樂得清淨，而話題也由此開拓成了桌上衆人的青春往事。
飯後，周钰提議去ktv，盛閑期算是個愛熱鬧的，沒道理拒絕，其他同事也挺有興致，寂墨因為課程緣故，最後還是說，“我還得回去整理下。”
大家說着遺憾，也不好強求。
寂墨出了包間便去了衛生間，再出來時卻在門口撞上了盛閑期。
女人穿着白色休閑服，微長的卷發沒像吃飯時紮着了，随意散在胸前，她一手插兜，一手玩着手機，眼睛時不時散漫擡起瞟一眼，正正好兩人對上了視線。
“還沒走嗎？”寂墨有些意外。
而且盛閑期這姿态看着有點像在等人。
“已經走了一車了，叫的下一輛車還沒來。”
“哦。”
寂墨打了個招呼打算離開。
“诶。”
盛閑期卻喊住了她。
寂墨轉身回頭，女人手機已經收起來了，看着她眼睛彎彎，那只梨渦又陷下去。
“你最近總去等你……”盛閑期笑得漫不經心，“該不是等我吧。”
！
寂墨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睫毛飛速翕動，又很快意識到什麽低下頭去，不想叫盛閑期看出自己的一絲慌亂。
當然不是，只是阮夢楓總是喊她，而且她還是因為知道盛閑期應該不在才去的。
就今天第一次她主動喊了阮夢楓。
因為……
因為辦公室太悶，史悅蓮又有點煩人，她想讓阮夢楓也散散心。
寂墨心裏一一作出了解答，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但她莫名地依然有點心虛。
盛閑期那張精致又燦爛的笑顏作出無辜狀，自問自答，“開個玩笑。”
寂墨：“……”
一點都不好笑好嗎？
她下意識反問，“你怎麽知道我總去？”
問完寂墨就覺得自己傻了。
這不等于承認自己确實總去嗎？
而且答案很明顯嘛，肯定是店員告訴她的啊。
那麽，是店員無意随口說的，還是，盛閑期特意囑咐問的？
這話沒法兒問，搞得好像她想很多，還很自戀……
至于盛閑期，對于她前邊那個問題也只是笑而不答。
寂墨暗自惱了下。
既然盛閑期不說話，她也沒什麽想說的。
她們之間又不适合敘舊，寂墨看了盛閑期一眼擡步就走。
誰知走了沒兩步，盛閑期的聲音在她背後又散漫響起，“我給你的五折卡怎麽沒用？”
？
寂墨：“……”
作者有話說：
寂墨：有話不能一次說完嗎？真搞人心态！
盛閑期：哦？我搞到你心态了？很在意我嘛。
寂墨：……該死，好像暴露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