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哪有人睜眼接吻的?◎

從前,寂墨性格內向,遇事容易退縮吃悶虧。

盛閑期總會在她最灰暗的時候出現,拉住她的手,昂首挺胸就拽着她走。

印象最深刻的那是一個雨天,夏季的一個夜晚。

寂墨成績好,又是走讀,免去了晚自修。

而當時班級裏成績普通和偏低的強制晚自修,盛閑期就是其中之一。

“好讨厭啊!”盛閑期在放學時看着寂墨要回家,很是郁悶,大感不公,“這根本違法吧!我要舉報!憑什麽要我們晚自修,哪裏的初中可以這樣做的!”

寂墨勸她,“那被知道了會完蛋的。”

盛閑期年少氣盛,“完蛋就完蛋,反正我也不想念書!”

可是寂墨還想和盛閑期做同學呢,這才可以天天見面啊。

“你不要這樣嘛。”寂墨平複她,“那......你晚自修結束我來接你,我在門口等你啊。”

那是一種風氣,晚自修等孩子的一般是家長,但也有些年輕小孩這麽幹。

難得的自由時光,回家那麽一小截路,黑夜裏最是暧昧模糊的光景。

年輕男孩女孩們肩并着肩,走在昏暗的燈光下,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時而打打鬧鬧。

青春期的小小躁動。

盛閑期秒懂了寂墨的意思,她眨巴眼睛,小炸彈被平息,“你說的哦!”

“嗯。”寂墨點頭,“我說的。”

寂墨沒幹過這麽大膽的事。

她在家做做作業,到了學校快晚自修結束的點,悄悄拉開房門,客廳裏一片漆黑,爸媽好像回房間了,不知道誰沒睡着。

賭嗎?

寂墨差點兒打起退堂鼓,她真的膽子很小,如果被爸媽抓到這麽晚偷溜出家裏要怎麽解釋?

“你說的哦!”黑暗裏少女明媚的笑臉若隐若現。

寂墨的心一下子定了。

為了盛閑期的笑容,沒有什麽她不能幹的!

寂墨貓着身子,墊着腳,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家門口,短短的十幾步路,她都出汗了,然後,手心微微潮濕地小心擰開門把手,側着身子滑出去,再手指按住門鎖的鎖舌,一點點合上門。

完美!

寂墨長出一口氣,繼續輕步下樓。

夏季的天氣多變,寂墨出門還沒下雨,走到學校門口等着的時候,瓢潑大雨不講道理就砸了下來。

周圍一片平地,寂墨連忙往最近的店面屋檐下跑。

這雨總共就下了兩分鐘,來勢洶洶又戛然而止。

“丁零零。”晚自修下課的鈴聲響起。

零零散散的人群聚集。

寂墨來的早,很多人稍晚些就完美錯過了那場雨,而也來的早的要不帶了傘,要不直接回家換衣服去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濕答答還站在那。

十多歲的少女,最是愛美的階段。

校門一開,沖出來的孩子們衣着或乖巧或潮流。

寂墨站在一處電線杆下,昏暗的黃燈從頭頂瀉下,她的長發也被淋濕,淩亂。

好狼狽啊。

寂墨腳步忍不住後縮。

剛剛出門時的意氣被丢到九霄雲外,她突然的自卑。

她的頭低下去,越來越低,進退維谷。

人聲喧雜,寂墨的世界卻陷入了深深的黑暗,比這漆黑的夜幕還要黑暗。

某個瞬間,有人抓住了寂墨的手腕。

寂墨還沒反應過來,但嗅覺先一步察覺到了熟悉的味道,獨屬于某個少女的香味。

她一點兒也沒掙紮地呆呆被人拽着走。

寂墨還是沒敢擡頭,她只是怔怔看着那半截抓住她手腕的皓臂,細藕節一般,白嫩,抓着她的力量卻很堅定。

直到走到下一個路燈處,盛閑期的腳步才停下來。

寂墨沒有出聲,也始終不敢擡頭。

“啧。”

盛閑期似乎不滿,應該是她說好來接人,結果卻縮在一邊,害盛閑期找她吧?

寂墨理虧,覺得本就狼狽的自己在此刻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誰知,下一秒,盛閑期擡手揉在她腦袋上,淩亂的長發被揉搓到更加雜亂。

寂墨:“......”

盛閑期不爽的語調,“你要這樣多久?”

“啊?”寂墨這才怔怔擡頭。

盛閑期被她打敗,深吸了一口氣,又無奈地嘆出來,小聲吐出兩個字,“瓜皮。”

“什麽?”

“沒什麽。”

寂墨分明聽見了,又不好說什麽,氣鼓鼓看着盛閑期。

盛閑期哈哈大笑,好心情地拽着寂墨繼續走。

诶?

寂墨被她牽着,心裏納悶,剛剛自己那種莫名其妙的自卑跑哪去了?

盛閑期邊走邊晃蕩她胳膊,嘴裏說着也很莫名其妙的話,“我最擅長的就是魔法打敗魔法啦!”

寂墨從回憶中逃出,眼前的身影卻和從前那個少女重疊了。

可惡。

盛閑期拜托你不要再這樣對我了!

你要我怎麽樣呢?

寂墨喉嚨發酸,她低頭,微微掙紮了下手腕,輕而易舉掙脫。

盛閑期微訝異地回頭看她。

寂墨卻不看她,而是起身走到前方一點兒的位置,“你們怎麽知道的?”

衆人更驚訝,“啊?所以是真的?”

寂墨沒說話。

空檔,被拉長。

大家簡直要忍不住出聲催促了。

“當然是真的!”一道明亮的女聲,相當理所當然,相當驕傲。

寂墨都沒控制住,朝身邊的盛閑期看去,盛閑期卻沖她眨眼。

圍觀的形勢容不得寂墨此刻問盛閑期問題,她只好給八卦着們一個交代,“我只是教了他英語。”

只這簡單一句,足以掀起軒然大波。

但盛閑期不給他們機會,拉着寂墨避開人群就沖了出去。

寂墨本能跟着她走,走出幾步才反應過來,又開始掙紮自己的手腕,可這次沒那麽簡單掙出來。

一直到走廊外面空曠處,盛閑期才主動松開她的手。

“你......”寂墨重得自由,手腕還擡着,微皺眉看向盛閑期。

“嗯?”盛閑期卻毫無禁锢了她人是錯事的自覺,很無所謂地雙手插兜,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就很理所當然。

“......”

算了。

寂墨一口氣憋下去,跟大小姐講人權簡直癡人說夢,幹脆問別的,“你剛剛為什麽說是真的?”

“不是嗎?”盛閑期反問。

“......”

寂墨深吸一口氣,“我是問你,你怎麽會這麽說?你是本來就知道嗎?”

“那我怎麽知道?”盛閑期反客為主,“你之前又不跟我聯絡。”

寂墨抿唇。

盛閑期似乎不大高興了。

明明為她出頭,明明守護她,她卻在質問人家。

盛閑期将手從口袋裏抽出來,理了理衣襟,徑直走向電梯,“因為我相信你啊。”

不用從別人那聽說,不用事先知道,她就是相信她,無條件的。

寂墨伫立在原地,看着金屬電梯反射着的女人的影像,唇角一點點翹起。

行吧。

重新做朋友,即使只是朋友,她也挺喜歡盛閑期這個朋友的。

喧嚣的大廳裏,盛閑期要的是一桌視野最好的位置。

舞臺上的駐唱歌手有束追光,中年男子嗓音深沉而滄桑,唱着一首民謠,氛圍很足。

寂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有一搭沒一搭擡眼看着主位沙發的那個女人對着年輕女孩絮絮叨叨。

“你別說,閑期雖然愛玩,但是教起小徒弟很正經吧?”秦可伊隔着長桌跟寂墨搭話。

寂墨點了下頭。

長桌上擺着一排的酒,度數都不高,勝在品種多。

而盛閑期就是在教小徒弟江笑斓認酒,以及挑選哪些酒好喝又不醉人。

寂墨本來在家裏給盛閑期“加班”,翻譯的事她做了一小半出來了,正趕着呢,盛閑期不由分說喊她出來玩。

為了不讓上頭的“老師”盛閑期拉着她也教喝酒,寂墨一過來就點了杯度數不低的雞尾酒,跟喝果酒的盛閑期喝了一場。

然後,盛閑期就歇菜了,專心致志教自己小徒弟。

“哎!這不閑期嘛!”

“我去,可伊你也在啊!”

“這不就巧了!”

“哇!你們出來玩不喊我們的?”

......

叽叽喳喳,一群女生擁了過來。

她們形容親昵,寂墨看着有些微妙的感覺。

秦可伊跟她小聲說了句,“都是圈內人。”

難怪。

等等。

寂墨心亂了一秒。

秦可伊怎麽會這麽跟她說話?

把她也默認為圈內人一枚了嗎?

那,盛閑期也這麽認為?

相逢不如偶遇。

一行人跟盛閑期她們相熟,幹脆就拼了個場子,一起玩了。

大家擠擠,倒還真能坐下。

“幹喝酒沒意思,咱們玩點游戲。”

立刻有人提議,進入主題。

寂墨冷眼旁觀,沒有拒絕大部隊。

“怎麽玩?”

“來,就最簡單的黑白配!”有人喝酒的欲望強烈,直白道,“咱們搞起來!”

“行,那先說好,人數少的一波繼續內戰,直到最後兩個人,輸的就——”女生掃視了一圈,笑嘻嘻的,還賣了個關子。

“輸了怎麽?”

“撲克接吻!”

“哇吼!”一片起哄聲起。

寂墨略有點兒心驚,盛閑期平時都跟圈內人玩這種游戲?

也未免太花了點吧?

很快,有了第一輪的兩位輸家,還真玩起了撲克接吻,願賭服輸。

都是圈內人,這種游戲......

寂墨心裏發沉,真的不會出事嗎?

可是,大家都是玩嗨了的樣子。

沒一會兒,竟然盛閑期跟小徒弟江笑斓成了輸家。

江笑斓是不知道這些人都是百合的,她只是單純覺得刺激也有點好玩。

此刻,有些期待地看向盛閑期,“師父......”

“哦豁!”

“這一局漂亮啊!是師徒?!”

......

盛閑期在一片起哄聲中笑了下,無情道,“換個懲罰。”

江笑斓的笑一瞬間枯萎。

衆人不幹了,願賭服輸啊!

盛閑期看了眼江笑斓,江笑斓立刻又挂上笑臉,只是有些勉強。

“人還是孩子,不合适。”盛閑期對衆人說。

她在這群人裏算很好說話的,但真要決定什麽事,又說一不二。

是以,衆人雖然可惜,還是沒再起哄,只好道,“那罰酒吧。”

盛閑期相當果斷答應,江笑斓也不好多說什麽,跟着端起酒杯。

“我喝就好。”女人潇灑奪過小徒弟的酒杯。

寂墨無聲地咬了下唇,眼睜睜看着盛閑期連着喝了兩人份的罰酒。

好悶。

明明都快冬天了,怎麽會這麽悶?

喉嚨還有點兒發苦。

寂墨眨了眨眼,默默端起桌上一杯酒,一飲而盡。

又是幾輪過去。

寂墨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和盛閑期會一起輸了。

但就是發生了。

一時間,四目相對。

好像,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慶幸。

兩位主角還沒說話,場面已經炸了。

“哇靠!今天什麽運氣,抓到盛小總兩次了诶!”

“過年了過年了!”

衆人紛紛興致高昂,“盛小總,你這回可不準再逃了!”

寂墨心間一個“咯噔。”

再對上盛閑期的目光,盛閑期沒說話,但眼睛亮亮的,周遭反射的五顏六色的光在裏面流轉。

寂墨喉間發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心髒,在蓬勃跳動。

“哎,你們幹嘛?”這時,秦可伊出來打圓場。“寂小姐是正經人,哪跟你們似的!”

立刻有人出聲,“女人太正經就無聊了!”

是嗎?

要換平時,寂墨想說無聊就無聊呗。

可此時,寂墨不願意被認為無聊,尤其不願意盛閑期心裏形成這個印象。

“你們別鬧了!”秦可伊嬌嗔地瞪了那人一眼,“你們不就是想抓閑期嗎?那不讓她這次再逃就是,必須要認賭服輸,但是寂小姐嘛,我替她就好了。”

“哎!那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衆人跟寂墨不熟,自然不會抓着看着就文靜的女人不放。

她們只要抓住盛閑期玩鬧就好了。

寂墨這一下就消停了,她看見人群擁擠中,盛閑期在一片起哄聲裏沒心沒肺地笑。

那人,永遠是人群的中心與焦點。

可是,這次不一樣,寂墨做不到默默看着她閃亮了。

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沖動,直沖雲霄,超越了一切。

誰也沒有注意到,寂墨抓起桌上的撲克牌,越過桌子,走到了盛閑期面前。

盛閑期擡眸過來時,眼神裏是迷茫的。

下一秒,寂墨把撲克牌“啪”一下糊在了盛閑期嘴唇上,沒有任何停頓的自己俯身湊了過去。

她一條腿支地,一條腿的膝蓋抵在沙發上。

寂墨長這麽大,一直乖乖女得很,所有大膽的事都是因為盛閑期。

饒是如此,這也是她活這麽久以來,最大膽的一次。

嘈雜的起哄聲和鼓掌聲瞬間爆發。

這樣的噪音轟炸中,寂墨卻覺得自己聽覺還是很靈敏,因為她竟然能聽見盛閑期的呼吸聲。

亂而重。

噴薄在她臉上的熱氣,是滾燙的。

盛閑期顯然很懵,那雙亮亮的眼睛還是睜着的。

哪有人睜眼接吻的?

寂墨想,她們真是喝的太多了,也太醉了。

酒精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和腦袋,一片混沌。

比酒精味更霸道更無孔不入的是——獨屬于女人的甜香。

快要把她溺死。

作者有話說:

盛閑期:哼,有人表面說是朋友,結果趁着我喝醉強吻我!

寂墨:???誰強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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