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就試試。”◎

說是寂墨把下午的時間都空了出來,但年前的這段時間,盛閑期卻又因為爆單還人手不夠忙到起飛。

所以,她們竟沒再見一面。

寂墨的小班開的很順利,七天圓滿結束,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過年時,只依稀記得那天晚餐,她同盛閑期聊到過年。

溫馨而熱鬧的小吃店裏,盛閑期拿叉子叉了塊鱿魚圈,“過年啊?我反正沒所謂的,就還是住工作室呗。”

當時,寂墨是愣了下的,但很快掩飾了。

盛閑期的家世太複雜。

那個女人看着樂天派從來無所顧忌的模樣,可這麽多年來,最熱鬧的節日,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吧。

除夕夜。

寂墨答應了爸媽回家吃團圓飯,她下午就到了。

“媽,我幫你吧。”寂墨在門口換好鞋,把手上的水果和牛奶放到餐桌邊,跟爸爸打了個招呼就鑽進了廚房。

“好好!”媽媽套着圍裙,看見她笑彎了眼睛。

寂墨也挺高興,畢竟大過年,就是一看料理臺和水池有些發懵,“我們就一家三口,怎麽這麽多菜。”

虧她還說早點來幫忙,可眼前這場景,媽媽絕對是從早上就開始忙了。

“過年嘛,當然要吃點好的。”媽媽笑着拉寂墨到水池邊。

寂墨無奈,“也對啦。”

“咳。”媽媽背對着寂墨調醬汁,補充,“再說,還有別的親人啊。”

別的親人?

寂墨陡然生出不好的預兆,“誰啊?”

“你一會兒不就知道了嗎?”媽媽顧左右而言他,“哎,你把蚝油遞給我下。”

呵。

寂墨明白了,除了他,家裏也沒什麽所謂的“親人”了。

果然,晚飯時,踩着點,叔叔一家過來了。

照理說,親戚間都是年後才開始走親戚,誰家除夕夜也都是一家子大團圓吃飯,父母孩子,最多加個爺爺奶奶的。

可不知道爸媽被下了什麽迷魂湯,竟然今年跟叔叔一家一起過年。

寂墨擰眉給小堂弟遞了瓶旺仔牛奶,轉身就去幫忙擺碗筷。

“嗚嗚嗚~”小堂弟坐在餐桌邊不安分地揮動他手上的小飛機。

“砰。”擺放好的一只碗應聲而碎。

寂墨急匆匆走過來收拾。

“飛機不是嗚嗚嗚,乖兒子,火車才是嗚嗚嗚啊!”嬸嬸看都沒看地上的碎片,更沒看寂墨一眼。

寂墨拾起碎片,差點兒不小心劃到手。

飯桌上,叔叔把帶來的酒擺上來,“來,老寂,咱兄弟有日子沒一起喝過酒了。”

“爸。”寂墨連忙出聲,“您戒酒了的。”

“對。”爸爸看着寂墨尴尬地笑了下,“今天破個例。”

“......”

寂墨深深吸了一口氣,被身邊的媽媽拉着坐下了。

大過年的,寂墨不好發作,桌上一片喜氣洋洋,她便安靜吃飯。

“老寂,這回我跟你說,絕對的賺錢!”叔叔一貫的吹牛,寂墨本來不想理他,卻發現今天苗頭不對,“你跟我!兄弟不坑你!”

“是嗎?”爸爸猶豫了下,笑着追問。

“不過,我們家現在沒什麽現錢啊,都存了死期。”媽媽在一旁插話。

“那有什麽?死期那一點利息算什麽?取出來嘛。”叔叔大手一擺,轉頭看向寂墨,還打了個酒嗝,“再說了,你們要不敢跟,這不還有我們小寂嘛,小墨也上班了,有存款了沒?”

寂墨冷冷看過去,“沒有。”

“哦喲,小姑娘這麽大手大腳的不行的啦。”嬸嬸立刻叫起來,“小墨啊,你要把錢存起來的啊,跟着我們家裏人,才不會吃虧。”

“我有存款,也不會跟你們投。”寂墨攥着筷子,一字一句說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不然,遲早完蛋。”

早有前車之鑒。

她初中那會兒,就差點被叔叔坑到家破人亡。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爸媽怎麽還能跟這種虛僞的騙子有來往,甚至讓人堂而皇之坐上自家年夜飯的餐桌上。

“你怎麽說話呢!”

“哎,這孩子,不知好歹的啊!”

叔叔嬸嬸變臉。

媽媽輕輕拍了寂墨一下,“小墨,你性子最溫和安靜的,怎麽現在這樣說話呢?”

再溫和的人,也不能讓人一直欺負踐踏吧?

何況,寂墨骨子裏可算不上溫和,頂多是溫涼,溫不夠暖,便成了涼。

寂墨嗤笑了一聲,嗓音溫淡,“我性子什麽樣?就現在這樣。”

“窮光蛋!”

一聲稚嫩的童聲乍響。

六歲的小堂弟指着寂墨,小孩子聽不懂大人的對話,但是感受到兩邊的對立,用他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立場,“你們家好破!”

“我讨厭這裏!”

“好暗好暗。”

“沒有人喜歡的地方。”

“又冷又破!”

“沒人要的臭堂姐!”

......

寂墨“嘩啦。”一聲,頂着椅子站了起來。

椅子腳在地上拖出鈍而難聽的聲音。

爸爸卻皺着張臉看向堂弟,“我們小乖乖怎麽啦?平時不是挺喜歡我們這的嘛?”

“我讨厭她!”堂弟指向寂墨,“因為她,你們家都臭了!”

寂墨咬唇,幾乎嘗到血腥味。

原本她想着大過年的,忍一下便算了,可這怎麽忍?

媽媽還在拉她的手,寂墨一下子甩開,轉身就走。

“寂墨!”爸爸在飯桌上大喊,“你今天敢走出去,就別回來!”

寂墨腳步頓了一下,冷笑,“今天也不是我要回來的。”

本來就是父母提前打電話勸她回來。

她不明白,明明爸爸之前還好好的,做出要修複父女關系的樣子,可叔叔一家一出現,就成了這樣。

寂墨抓着傘出門,關門的前一刻聽見叔叔在說話。

“小墨是太任性了點,沒關系,哎!小墨,你領了工資記得回來找叔叔啊,自家人不會坑你的!”

“咚咚咚!”寂墨從樓梯上大跨步地跑了下去,似乎這樣就能把那些讨厭的人和聲音徹底甩到自己生命之外。

晚間七點多,居民區裏到處都是炊煙,一扇扇窗戶燈火溫馨。

寂墨擡頭吸了吸鼻子。

她就不該回這個家過年。

盛閑期還說她好歹有父母在,有家在,可這樣的家,寂墨真覺得心累。

到頭來,她也要一個人過年了嗎?

寂墨走出小區,憑借習慣走到車站,準備搭車,她手指快要凍僵,在駛往她租的房子那邊的車來的前一刻,她打開微信。

寂墨:你還在工作室?

盛閑期:嗯呢。

寂墨:在幹嘛?

盛閑期:一個人太無聊,給小夥伴們發紅包雨玩呢。

寂墨:......

盛閑期:怎麽?羨慕我的員工吧?這樣的好老板可太少了!

兩分鐘後。

盛閑期:你在幹嘛?

盛閑期:吃上年夜飯了嗎?

盛閑期:怎麽還有空給我發消息?

盛閑期:喂!

盛閑期發現了寂墨的不對勁兒,僅憑簡單的幾條微信。

寂墨到斓遇墨門口的時候,盛閑期又發了條微信。

——你在哪?

寂墨凍的沒有知覺的手指好像回暖了一些,她低頭敲字。

——你開門。

不過十幾秒,隔着大門,寂墨就聽到裏面隐隐約約的動靜。

她似乎能想象出盛閑期跑下樓的畫面。

這麽大人了,還像個小女孩一樣。

“你怎麽來了?”盛閑期打開門,雖然問了話卻也沒等寂墨說話,下一秒就直接把人拉了進來,“快快快,跟我回樓上!凍死了!樓下沒開空調的!”

寂墨好笑,被她拉着小跑,“誰讓你穿這麽點就下來了!”

“喂,你講點道理!”盛閑期把人推到沙發上,自己也舒服地癱下去,“還不是你說叫我開門的。”

寂墨落座後,盛閑期又撿起了自己的手機玩。

空氣安靜,寂墨卻有些不自在,她偷瞄盛閑期。

女人穿着一件軟塌塌的針織薄衫,兩條修長的腿裹在薄絨材質的直筒褲裏,身上随意搭了條銀色的毛毯,非常沒型地歪在沙發靠背。

“我好看嗎?”盛閑期冷不丁出聲。

寂墨抿唇,“好看。”

這是誠實作答。

盛閑期點點頭,又沒再說話了。

她好像總有那麽一點兒與別人不同的細膩,察覺到了寂墨的不對勁兒,但沒再問什麽。

就留出空白,讓寂墨自己消化。

盛閑期不問,寂墨便找了個非常水的借口,“我來看看你這個好老板的紅包雨到底有多厲害。”

“呵。”盛閑期被她逗笑,接着朝她招了招手。

寂墨擰眉,總懷疑盛閑期平日是不是對她那三只貓也用這個手勢,但她還是湊了過去。

看清群裏貨真價實的紅包雨,寂墨震驚了。

更震驚的是,盛閑期還沒停。

“你喝多了?”寂墨下意識問。

盛閑期瞥她一眼,“我還沒喝呢。”

“啧。”寂墨只能感慨人家大小姐就是多金了,“還沒喝就醉成這樣。”

“過年嘛,一點錢就能讓大家開心,那我幹嘛不醉呢?”盛閑期竟然順杆兒爬。

女人把手機丢到沙發上,起了身,把音箱給開了,音樂瞬間傾瀉而出。

很美的前奏,也很熟悉。

寂墨不過兩秒就聽出來是《不醉不會》。

“喏。”盛閑期走到冰箱前,拎出來幾瓶罐裝啤酒,丢了一瓶給寂墨,自己也開了一瓶,剩下的放在桌子上。

“冰的啊。”寂墨詫異。

“啊。”盛閑期咕嚕咕嚕往嘴裏灌,“也有不冰的,你要嗎?”

“不了,就這個。”寂墨笑。

其實,正和她意。

“呵,我就知道,你也會喜歡冰的。”盛閑期坐在貴妃榻那一邊,她長腿交疊,笑着看向寂墨,“你看着溫溫淡淡,其實裏面就是個大冰塊。”

寂墨被她逗笑。

倒也沒那麽冷吧?

寂墨沒反駁她,“那你呢?”

“我啊?”盛閑期喝到了第二罐,她的酒量很普通,臉頰已經開始發紅,搖了搖手裏的啤酒,“我空心的呗,沒心沒肺是吧,那我就是個罐罐。”

“哦。”寂墨順着她的話,沒過腦子,“那我們絕配?”

說完,寂墨就暗罵了自己一聲。

盛閑期卻沒聽進去一樣,只是笑。

不知道是盛閑期沒設置還是怎樣,音箱裏在單曲循環。

“只要我以為,就不是誤會。”

“誰都是寶貝,有什麽真僞。”

寂墨跟着哼唱了幾句。

盛閑期把手裏的啤酒舉起來,跟寂墨碰了一下,有酒液溢出。

空調實在太暖,寂墨竟然覺得有幾分燥熱,難怪盛閑期只穿了一件針織衫,她便把羽絨背心脫了,剩了件磨毛的加厚襯衫。

再一回頭,盛閑期不知何時離她這樣近,挑起她的下巴,“寶貝兒。”

寂墨的耳朵尖瞬間一麻,“你說什麽?”

“誰都是寶貝,有什麽真僞,歌裏不是這麽唱的嗎?”盛閑期醉眼朦胧,“好朋友之間喊個寶貝兒怎麽了,親親?老婆?不都很正常。”

酒精的作用上來了。

寂墨的神經有種遲鈍感,好像,盛閑期說的也确實是的。

連阮夢楓葉喊過她“寂墨寶寶。”

雖然,當時寂墨義正嚴辭地糾正了。

“你知道接吻是什麽滋味嗎?”盛閑期空茫着那雙鹿眼,嘴唇微張。

寂墨不知道,她沒有戀愛過。

盛閑期沒等到她的回應,又說,“我也不知道,所以試試嗎?”

這也能試?

“反正你也是喜歡女生的,總歸要跟女生接吻。”盛閑期蠱惑,“我長這麽好看,你不吃虧的。”

理好像是這麽個理。

除夕夜裏,外面寂靜一片,厚重的窗簾遮擋着屋外的寒冷,卻又透出一股難以言狀的寂寞。

盛閑期單手撐在沙發靠背,低頭靠近,然後,擦過了她的唇瓣,那雙空茫的眼神閃過一瞬的清明,“噢,對了,你龜毛,不喜歡人家碰你的東西。”

下一瞬,她們臉頰相錯過,盛閑期伏在她肩上。

寂墨眨了下眼,那零點一秒的觸感,唇瓣好像被火燎過。

她擡手扶起盛閑期的臉頰,側首,重燃那片火海。

“那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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