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主(4)
知道系統性子不靠譜,沒想到這樣不靠譜。
孟晚深吸一口氣,吐出去,點下蒼敏睡穴。
天瀾教坐落群山裏,放眼望去,黑紗蒙着的,盡是筆走龍蛇的巒石。最高峰上燈火閃耀,像鑲嵌在天際的一點星辰。
在腦海裏回放關于蒼霖的所有信息,孟晚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來。
蒼霖帶人來時,孟晚化得淳厚的面孔上只剩下期待一種神情。
靜靜伫立在門裏,望眼欲穿地等待。
蒼霖目力好,隔着茫茫夜色,能清晰地看見,小姑娘一見到自己,就乍然亮起來的眸子。
一絲愉悅從心底爬出來。他頭一次被人這樣取悅,原本緊繃的神情也松動些許,見蒼敏睡下,給她留了新選的侍女,就帶着孟晚離開了。
這一夜死去許多人,也有許多人靠着那些鮮血得以升遷,飛黃騰達。
蒼敏不在兩者之間,經歷多次刺殺蒼霖失敗後,終于如原軌跡,在一個無聲的夜裏,什麽也沒有帶,誰也沒有告訴,悄無聲息地逃走。
孟晚也不在兩者之間。她本是聖女,如今換了教主,還依舊做她的聖女。但因為蒼霖被她伺候慣了,便又多了個丫鬟的兼職,隐約裏,地位也算一落千丈。
尤其人言可畏,賣主求榮,倒貼教主的标簽,一個個被甩到孟晚身上。
孟晚并不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待蒼霖好。多一句不說,多一分不要。
蒼霖聽着了,倒是問了幾嘴,看孟晚不在意,也沒放在心上。
孟晚做事做人,都太讓人放心了。
他理所當然地被孟晚捧在手心,溺在她滿是情意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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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秋來春往,轉眼,孟晚十五歲。
她無父無母,及笄禮便是現任右護法顧三娘幫着操辦。
三年間,這是天瀾教頭一樁喜事,場面被心思玲珑的顧三娘搞得分外宏大。
是夜,露天廣場撐起九層高臺。臺下依次排開百來張矮桌與蒲團。
孟晚蒙着面紗,站在露天高臺上,看教徒一個個托着禮物走上來說吉話。
隊伍井然有序,一個原本走下去的青年突然回身,打亂了流程。
于烏壓壓糙漢子裏,青年着一襲青衫,頗有幾分君子如玉的味道。他逆流,來到孟晚面前,隔着九層臺階,仰視着孟晚。
魔教也要搞教育。孟晚認出來,這是教裏請的教書先生宋挽星。
書呆子總是板着的臉上了幾分胭脂紅,往懷裏一掏,拿出一根碧玉簪子。
臺下立刻一片起哄。
一抹紅影閃進人群。
起哄聲頃刻便消散了。
姍姍來遲的蒼霖在孟晚身邊落座,離得近了,能聞到他身上醇香的酒味。
宋挽星沒反應過來,想繼續,手一舉,發現碧玉簪居然沒了。
而此刻蒼霖的手裏,卻把玩着一枚簪子。
滿場寂靜。
孟晚笑道:“宋公子這簪子我收了,宴席未開,公子先落座吧。”
那簪子成了碎末,從蒼霖手心流下去。
能來到這裏的,都是懂眼色的。
教主心氣不順。
接下的流程很快,沉默成了主旋律。
酒菜還未上全,孟晚便被蒼霖拉走了。
背後,自以為安全的女人們竊竊私語,目光交彙。
“我就說他倆不幹淨。”
“看那前後一樣的身板,教主審美真不行。”
也有男人忍不住:“娘們可不就得找爺們。”
“哈哈哈——”
“少說兩句吧。”
孟晚被蒼霖拉進他的院子裏。
今日蒼霖的确喝了不少,眼睛是微微泛紅的,話也比平常多。
院裏開了一樹樹雪白的梨花。
二人席地而坐,蒼霖不知從哪裏拎出來兩壇子酒,自己開一壇,抛給孟晚一壇,孟晚喝了一口,放在腿邊。
“你說,要下山歷練,是為了他?”
孟晚愣了愣,想起來這宋挽星最近是申請離教回家呢。她搖頭:“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我自小被撿回來,長在教裏,還從未出去過。”
蒼霖獨自喝着酒,黝黑的眸子蒙上一層霧,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好。”半晌,他起來,拔出佩劍。
蒼霖的劍只為了殺人而拔。
今夜是個例外。
紅裙飄舞,劍氣亦剛亦柔。
“你前兩日便向我讨禮物,如今我允許了,又覺得不夠。”蒼霖右腕一抖,簌簌梨花落下:“便再送你一個。”
話音未落,人已閃至孟晚面前。
他俯下身,拿起孟晚的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一道傷疤。
孟晚替他擋的那劍留下的。
蒼霖笑了笑,清涼的手指點上去:“自己小心。”
蒼霖風度翩翩地送她離開,風度翩翩地喝酒,風度翩翩地砸了一屋子東西。
天瀾教刮起一陣令人膽敢的罡風。
教主變态且暴躁易怒,衆人只能小心再小心。
而此時孟晚已經到了百裏外的揚州。
這回下山,一是為了冷一冷蒼霖。二是為了找一個人。
那人叫逍遙道人。
原來軌跡裏,就是他練出的毒匕首,捅死了已經刀槍不入,武功臻至化境的蒼霖。
蒼霖聰明敏感,待感情便更謹小慎微。
要他愛上自己,路漫漫而修遠,總不能叫他有機會,死在任務完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