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寡夫(3)
生在泥沼裏,苦苦掙紮二十年,裴钰惜命,絕不會主動惹麻煩。斷定他不會真下手,孟晚眨眨眼,用手指尖捏着閃着寒光的利刃,挪開,避重就輕道:“為何不許跟?”
與成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淳樸農民不同,孟晚這個小混混最會偷奸耍滑,是以将自己養得細皮嫩肉,分明不重的一條傷,放在她脖子上,就觸目驚心,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裴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尖,順勢收回鐮刀:“少廢話。”
在茂密的香樟樹林裏穿行,裴钰走一會,便要聽一下身後的腳步聲。
那聲音令他心煩,想要拎刀過去發洩,每當這時,衣着考究的少女脖子上,突兀的那條血痕就浮現在他的眼前,澆滅這種沖動。
沒有跟得太緊,孟晚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
物以稀為貴,但凡是值錢的東西,必定數量稀少,難以擁有。草藥也是如此。生在路邊的,長在庭院的,野草一樣生命力頑強的,都賣不上價錢。只有開在懸崖峭壁,且期短的,才值得做一回買賣。
穿過樹林,盤山路越來越窄,最後不得不側身,緊貼着山體才能走過去。
這座山不算高,但稍有不慎,□□凡胎,摔下去免不得粉身碎骨。
裴钰要采的草藥就毫不起眼地貼伏在山體上。有時需要踮着腳才能夠到,有時則得攀上去,伸長了手臂。他做足準備,腳踩實又試探數次才會向上一步,而後左手緊抓着岩石突出的棱角,右手緩緩去勾。
這種時候,孟晚甚至都不敢出聲去影響他,靜靜看着他将草藥丢進竹簍,繼續向前,只在他看起來實在不保險,好像馬上要掉下去時,才悄無聲息地上前,準備護人。裴钰見着她的舉動,抿抿唇,沒有阻止。很快夕陽西下,裴钰背後的竹簍半滿,準備下山。下山時二人仍一前一後,但也許因着方才孟晚的舉動,也許因為山風一打冷靜下來,孟晚偷偷地,擅自縮短再縮短二人間的距離,裴钰也沒反應。最後二人之前只隔不過三尺遠,要不知情的人來看,還以為二人是一同出行。
前夜剛下過一場雨,樹林地上黃黑淤泥還沒有曬幹,又濕又滑,踩到鞋上叫人走路沒有準頭。
孟晚心思又大半在前面那人身上,隐約覺得要滑倒,眼珠子一轉,哎呦一聲,加重了那趨勢。
裴钰常年做活,手臂有力,穩穩扶住孟晚。
幫她總不至于因為喜歡她,知恩圖報,是個好品質,孟晚在心裏想着。
“就你這樣……”裴钰目光掃着孟晚單薄的身材,忍不住嘲諷,出言才覺出格,沒必要與這陌生女人說這麽多字,便将後半句,還想護我咽回肚子裏。
Advertisement
孟晚脾氣好,樂呵呵道謝,餘光掃見一條通體碧綠的東西,那笑容僵硬在臉上。
那是一條竹葉青,盤踞在裴钰右後方的樹枝上,赤紅眼,豎瞳,鮮紅的蛇信子時不時從三角形的扁嘴巴裏吐出,脊柱筆直,俨然已是被激怒狀态。
裴钰覺察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孟晚的手一把搭上他胳膊,将人往身後拽,說時遲那時快,那蛇直直飛沖過來,孟晚只覺肩膀一麻,下一瞬,身後的裴钰伸手,準确掐住七寸。這蛇扭回頭還想咬裴钰,卻被幾根手指捏斷脊柱,軟噠噠垂下去。
裴钰丢開蛇,令往後倒的孟晚慢慢躺在地上,扒開她領口,怒斥:“麻煩”。
竹葉青只有山崖上的拂雪草可解,一兩價值百金。
但拂雪草并不常見,只運氣好時,才會在雨後的懸崖處才會碰見。
裴钰緊皺眉頭,從背後的竹簍裏拿出幾根通體雪白的草藥,嚼爛了,混着唾液敷在傷口處。
麻痹作用逐漸在減輕,孟晚乘勝追擊,虛弱道:“沒想到你身手這麽厲害。”
損失慘重,裴钰現在顯然心情不太好:“你早該想到,身手不好我敢一個人進山裏?”
“嗯,你這草藥”孟晚主動提:“是拂雪草?一百金呢。”
裴钰臉黑如墨,忽然想到什麽:“你說你是江陰孟家的女兒?”
孟晚嗯了聲,他琢磨道:“江陰孟家潑天富貴,不會賴草藥錢罷?”
孟晚落寞道:“不瞞你說,我是被誣陷掃地出門的,身上并無銀兩,只等着明年春天考取功名,再回家接父親。”她瞥着裴钰,小心翼翼道:“正好在下也想找個地方吃飯,不聽說郎君在縣裏也租了個鋪面,不如以工抵債?”
裴钰臉色更陰沉了,幾乎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