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 緣分未到·疏遠·不一樣

鄭小強終于松手,讓桃花簿和朱砂筆都回到了月老手中,“我要你幫我,把我的徒弟,今生今世的姻緣,全部抹去。”

月老捧着兩個失而複得的法器,一時有些錯愕,“這……你這個要求,技術上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凳子還這麽年輕,不用急着現在就讓他斷情絕愛、一心向道吧?”

“這你就別管了,我是他師父,還會想着害他嗎?這都是為了他着想的,你只管照辦就是。”鄭小強搖了搖頭,并不想解釋太多。

“你真的是為了他着想嗎?我怎麽覺得,像是我們兩個偷偷摸摸躲起來捉弄他……”話雖這麽說着,但畢竟眼下确實欠了面前的人,月老只能無奈地翻開桃花簿,随意挑指撚動着紙張。

在主人的繞指動作之下,桃花簿自動紛沓翻動起來,紙頁扇出令人舒适的聲響。千百年來,令無數癡男怨女心動心碎的條條記錄,正随着月老的動作流轉不停,跨越時空,不帶一點兒情緒。那簌簌作響的紙張摩擦聲,如枯枝落葉無異,怎麽聽也談不上浪漫,更談不上虔誠與神聖。明明正擺弄着被傳誦千年的當家法寶,月老面上卻全是漫不經心,鄭小強則眉頭深鎖。

終于,桃花簿停了下來,攤開在月老掌中。她執起朱砂筆,深深嘆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正要提筆往下劃去。

“咦?”朱砂筆的筆尖還沒有落到紙上,月老就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放下了筆,“省事兒了,你這個徒弟的姻緣錄,本來就是空的。”

“什麽?”鄭小強難以置信地伸手取過桃花簿,遞到眼前仔細一看,只見“鄧子追”那一欄上,生辰八字确實是他沒錯,姻緣錄末尾一格,竟然當真是一片空白。鄭小強大為吃驚,将那一頁翻來覆去地看着,還追問道:“該不會你們天庭把他的姻緣也給隐藏了吧?怎麽會啥都沒有呢?”

“沒這回事,我只收到了隐藏鬼王一人的指示,也不會閑着沒事幹去亂改別人的。”月老把桃花簿收了回來,緩緩思索着,“這有兩種可能,要麽呢,是你徒弟是個天煞孤星,本來就這輩子與情愛無緣,要麽呢,就是緣分未到,桃花簿還沒給他算出來。”

“那讓我現在就給他劃了去。”鄭小強又想從她手裏掏朱砂筆,被她擋了回去。

“現在劃了沒用,都說了緣分未到,這就不是你我二人能用意志力去改變的事了。”月老将她的法器收進兜裏,捂得緊緊的,“鄭道長,這天機不可洩漏的道理,你們白烏鴉應該很清楚吧?非要逆天而行,不尊重萬物陰陽輪回平衡規律,那是絕對行不通的。不是我不想幫你了,是天意,天意!”

這話說得鄭小強也沒了法子,畢竟他自己确實清楚,天意難違,哪怕出發點再冠冕堂皇,以私欲強求只會造成災難和混亂。他嘆了口氣,打消了念頭。

月老見他沒有別的反應,嘴角偷笑,正準備開溜,“那要是沒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月老,剛才我們可是說好了的,你替我在桃花簿上稍作疏通,我就替你跟任将軍說說好話。”鄭小強馬上又打起精神來,攔住了她,“事情還沒辦完呢,你怎麽就想走了?你們做仙官的,應該不會不講信用吧?”

月老面露不耐煩:“都說了,你徒弟的姻緣錄是空的,還想讓我怎麽疏通?”

“那我不是還有另一個徒弟嘛。”鄭小強笑得神神秘秘地,湊到了月老的耳邊一陣嘀咕。

“啊?”月老聽完了他的耳語,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扭頭偷偷去瞧正在外頭鋪面忙碌着的身影。鄭清然正專心致志地清點着快遞,絲毫沒有留意到裏面發生的事。月老又将視線挪回到對面,見鄭小強神情自若,笑得燦爛,還不住用手指點向她兜裏的桃花簿。

月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将東西掏了出來,一陣翻動。鄭小強滿臉堆笑,耐心地等着。

“喏,你自己看吧。”桃花簿停了下來,月老只掃了一眼,見“鄭清然”一欄的姻緣錄上,第一個字果然是“鄭”,便徑直将手劄舉到鄭小強面前,沒好氣地問,“滿意了吧?”

鄭小強仔細看着,連連點頭,喜笑顏開,“哎,滿意了,很滿意!”

“你們這些凡人啊……”月老的白眼一個翻得比另一個高,終于收起東西,往外走去。

鄭小強一邊送她出去,一邊笑得合不攏嘴,“月老走好啊,上去之後記得幫我跟財神爺打個招呼!”

抱着好不容易找回寶貝的劫後餘生感,月老頭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想再和渡通中人寒暄扯皮。鄭小強也沒再糾纏,回去拆他自己堆積如山的快遞去了。月老過了兩個路口,正要踩上回天庭的那塊磚,心裏不知怎麽又覺得忐忑不安起來。

事情實在太古怪了點兒,她思前想後,還是又将桃花簿摸了出來,嗖嗖幾聲就翻到了剛才的那一頁,然後定睛一看——“鄧子追”的姻緣錄之上,方才還是一片空白的小格子裏,此刻,竟然正赫然浮現出三個大字。

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到了,神仙也擋不了。

“這,這他媽西王母下凡也搞不定了!”月老啪地一聲合上本子,露出驚恐萬分的臉來,腳底抹油地從人間消失。

從急診室出來之後,安齊察覺到,任崝嵘似乎在疏遠他。

每次他去隔壁找凳子,任崝嵘總是剛好不在,就算在家,也會很快借口需要出車而離開。半個月下來,安齊覺得自己見到任崝嵘正臉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更讓安齊郁悶的是,海一健又出長差了,現在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人。每天晚上下班後,回到家裏,面對着空空如也的客廳和四面牆壁,甚至連藍藍都不怎麽出現了,安齊倍感寂寥。

“也不知道他這出的什麽差?一去就去這麽久,也不回個消息。”以前總是拎着一大袋宵夜,現在卻只是和鄧子追一人一小杯酸奶,安齊不止一次嘆着氣和他抱怨,“這兩天他也沒有聯系你嗎?”

每次安齊問起海一健,鄧子追總是面露一絲遮掩,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等過會兒安齊走了,他再進去暗室裏,讓海一健随便回條消息,假裝他只是天天忙于開會,讓室友放心。

本來,安齊很滿足于自己家和鄰居之間的和睦氣氛,感覺随着相處時間的長久,大家越來越像一家人了。溫馨的日子卻沒有維持太久,現在海一健人沒影了,任先生每日早出晚歸,鄧子追的師父和師兄住了進去,雖然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但更多地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

安齊覺得有些失落,卻又無可奈何。

“喂?任先生?”看着腳邊零零碎碎的樂器和零件,安齊無奈地撥通了那個他猶豫過好多次的電話,“沒什麽,就是想看看你現在有沒有空,能不能過來接我一趟?我會照常給你算錢的。”

“……好,我很快就到。”電話那頭的任崝嵘聽起來有些猶豫,但答應得很快。

安齊站在路邊等着,幾個之前見過任崝嵘的同事在他身後探頭探腦,笑着問他男朋友是不是終于有空了。以前也被他們開過類似的玩笑,那是任崝嵘還很勤快地來接他下班的日子。那時候,安齊總會略帶害羞地否認,但心裏是高興着的,嘴上也帶着笑。現在,他卻只是疲憊地抱着琴盒,除了搖頭以外,不想多說些什麽。

任崝嵘沒說謊,他的車确實很快就停到了安齊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和安齊的同事打招呼,他沒有下車,只是開了車尾箱,讓安齊自己把東西逐樣逐樣地搬上去。

“抱歉,這些東西估計過不了地鐵安檢,所以才臨時請你過來。”安齊坐進副駕駛座,與只扭頭過來看了他一眼的任崝嵘視線一觸而過,但對方迅速地重新看向前方,幾乎沒等他坐穩就開動了車子。

“沒事,舉手之勞。”任崝嵘如常回答,十分簡短,讓人覺得他好像并不想仔細聊下去。

安齊臉上的微笑漸漸淡了,他略低着頭,餘光瞥見窗外的街燈和商鋪招牌都在一個接一個地亮起,心裏的溫度也随着逐漸接近的夜晚而變化着。

“任先生,最近是不是挺忙的?”他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任崝嵘聽起來語氣輕松,依然沒有轉頭看他,“還行,和之前差不多。”

“如果不是很忙,”安齊眼神也略帶冷淡地只盯着車窗,“那你最近是不是在避開我?”

“沒有啊。”任崝嵘只停頓了一瞬,“只要你找我,我肯定會過來。”

安齊忍不住偏過臉去看他,只見在任崝嵘棱角分明的側臉上,陰影的面積因夜幕降臨而變得越來越大,連帶着他的眼神似乎也冷了下來,令他感到陌生。不知為何,安齊腦海中忽然響起了急診室裏鄧子追的那一句“你看,他吃醋了”。當時任崝嵘對他的在乎和保護,此刻正如對方面頰上不斷閃過的街燈一樣,忽明忽暗着,不知什麽時候就消失了。

“凳子的師父和師兄住進去了,你們那邊應該挺熱鬧的吧?”安齊遵從了自己心裏的想法,莫名換了話題,“我前兩天還想問問鄭師父,能不能也教教我功夫,凳子說他自己教我就可以,不用找別人。”

眼前交通燈顏色驟變,任崝嵘一腳踩下剎車,兩人的身體都随着慣性稍微向前傾去。安齊吓了一跳,發現車子停在了路口。

“……怎麽了?”安齊疑惑地問。

任崝嵘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沒有說話。

安齊有些緊張起來,“是我說錯什麽了嗎?還是我之前做錯了什麽事,得罪了你,你最近才——”

“你其實有沒有想過,關于你自己的,以後?”任崝嵘打斷了他,雙眼仍是只看着前方,話語中混雜着苦澀和壓抑,“你以後的生活,是打算就一直像現在這樣嗎?”

“我以後的生活?”安齊覺得這話多少有些刺耳,不由得皺起眉來,“我以後的生活,像現在這樣有什麽不好嗎?我有自己喜歡的工作,有享受的興趣,還有喜歡的人——朋友。”

任崝嵘有些急躁地說:“但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怎麽不一樣?”安齊也略顯惱怒起來,“是我特別沒用,還是特別煩人?如果你就是不想再和我接觸了,你直說不就行了,等海一健回來我就搬走。”

“我指的不是這些,也不是想讓你搬走。”見綠燈亮起,任崝嵘又重新将車往前開動,“你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要好得多了。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太容易被人傷害了。”

安齊仍有餘怒地瞧他一眼,“為什麽會有人閑着無聊想傷害我?”

任崝嵘緊抿雙唇,沒有回答。

“你是覺得凳子會傷害我嗎?”安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追問着,“還是你只是單純不想聽見我提起凳子?”

任崝嵘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答了一句:“鄧老板可以保護好你,沒什麽問題。”

安齊扭頭看向窗外,沒有再作聲。

兩人維持着安靜,一直到家,安齊獨自搬下了所有東西,連道謝都省了,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

他背着琴盒、奮力捧着大箱子的背影,落入任崝嵘眼中,與記憶中出塵和悠然的身影漸漸剝離開,像是兩個不同的人。但想起這兩個身影時,湧上任崝嵘心頭的滋味,卻又分明和回憶分毫不差,令他心動,更令他心痛。

任崝嵘回到車上,從随身攜帶的小布袋中又倒出那一顆玉念珠,久久凝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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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摸魚寫東西好困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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