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人間的水·做鬼·密室

鄧子追捧着幾罐看上去和生理鹽水沒什麽兩樣的玻璃點滴瓶,走進了暗室之中。

“今天感覺怎麽樣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海一健,熟練地用香爐燒了幾道符,将爐灰混進點滴瓶裏,然後走到床前,端詳着那根又大又長的粗針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将點滴瓶直接遞了過去,“要是喝得動,你就直接用喝的吧。”

海一健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甚至泛着駭人的灰,毫無生氣,瞳孔的顏色也淡了不少。在他身邊,白貓正縮成一團熟睡着。他想要撐起身體去接點滴瓶,四肢卻沒什麽力氣,才動了一下便吵醒了藍藍。藍藍立刻跳下床來,眨眼間便化作少年模樣,扶着海一健坐起,将點滴瓶喂到了他嘴邊。

看着海一健明顯在日漸變差的狀态,鄧子追将憂慮的長嘆憋了回去,只是苦着一張臉,瞅着貓妖和死神,勉強扯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來,“這段時間,便宜你倆了,藍藍可以天天粘着老海,老海也可以天天撸貓。”

海一健将點滴瓶裏的液體喝下去小半瓶,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極慢地說:“怎麽感覺和之前的不太一樣了?”

“符是一樣的,都是老頭子親自畫的,不一樣的是水。地府的黃泉源頭活水沒這麽快能送上來,渡通的庫存已經用完了,現在只有這種人間的水了。”鄧子追才答了這兩句話,因為海一健忽然的猛咳就停下來好幾次。斷斷續續終于說完,他的擔憂更加嚴重起來,“這人間的水也是稀罕玩意兒,用在凡人身上都能正兒八經續命的,但是對你來說……唉,老海,你得回去,只有地府才有辦法幫你。”

海一健低着頭,看向自己毫無血色的指尖,清晰地見到十指止不住地顫抖着,雙臂之上布滿了如藤蔓一般的黑色瘀痕,它們正順着他的上肢攀爬,往胸腔和頭頸的方向而去。這是仍殘留在他體內的鬼王怨力,吸塵器能吸走絕大部分,卻無法清除幹淨,讓它們有機會茍且偷生,伺機吞噬着自己的靈魂。

哪怕經歷過跌宕起伏的一生,曾在三界衆生皆平等的閻羅大殿之上清算完畢,所有新仇舊恨都已統統一筆勾銷,所有執念都已被壓在職責之下,哪怕身為鬼差,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怨怼。只要心中有一絲一縷的不平之意,怨力就能順其滋長,或許可以被澆滅,或許又能熊熊重燃。

海一健看着自己的身體,眼前一陣一陣地發花,心中湧上不甘,不甘又化作忿忿不平,更令怨火攻心而上,幾乎又要激得他口吐鮮血。

然而,一雙纖細白臂摟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腦袋擁入懷中,細碎的舔舐落到了他的額角上。藍藍什麽也沒有多說,只是抱住他。

“我不能現在走,你自己一個人,對付不了鬼王。”海一健搖了搖頭,聲音嘶啞。

“我一個人當然對付不了他,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鄧子追嚴肅地抱起雙臂,“我師父和師兄回來了,還有任将軍,還有你的同僚鬼差。”

海一健擡指逗了逗藍藍的下巴,默不作聲。

“更何況,你現在這副樣子,鬼王要是真的找上門來,你也頂不了多久呀。你先回去治好養好歇好,哪怕之後再上來也可以。”鄧子追難掩憂慮,“你都死過一回了,該不會想徹底死第二回 吧?”

海一健渾身一抖,嘆了口氣,卻轉向藍藍:“你也想讓我走嗎?”

藍藍耳尖動了動,輕輕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我想你帶我一起走。”

“你鏟屎官還在這兒站着呢,你就想逃家了?”海一健虛弱地笑了起來。

“只要你情我願,這種事情我不會管的。只要你想,把貓送你也不是不行……”鄧子追的目光有些閃躲起來,“畢竟你弄成這樣,我多少也有點責任。”

“嗯?為什麽這麽說?”海一健警覺了起來,心中只害怕鄧子追已知道了他的前世緣由,真的将所有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不就是因為我瞎接活兒,還把朱砂筆這麽貴重的東西帶在身上,才惹來了不該來的東西,連累你得單挑鬼王替我們解圍。”鄧子追面露內疚,十分難受地看着他,“如果當時不是你替我們調虎離山,估計我已經在下面和你的手下搓麻将了。”

“別這麽說,最重要是保護好菩薩,別讓鬼王得逞,其他都不重要。”海一健停頓了片刻,欲言又止,“……如果,你真的和鬼王産生正面沖突,那你會不會……”

這時,鄧子追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兩下。他瞧了一眼,準備離開,“我要下去看鋪了,老海,你好好考慮清楚,盡快跟我師父說吧,我們好喊人來接你。”

在他離開之後,海一健看着還淚眼汪汪站在一旁的藍藍,嘆了口氣,艱難地在床上挪動幾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上來吧。”

藍藍爬得飛快,鑽進他懷中,眯着眼不停将臉頰蹭在他肩膀上,長尾不時從被窩裏探出,搖搖晃晃地搭在海一健身上。

“你是貓,不是小奶狗,別總是一副怕被人不要了的樣子。”海一健捏了捏他的後頸,又将手掌繞到他的尾根之上,輕輕拍着在衣擺下撅起的小屁股。

“我不想做貓,也不想做狗。”藍藍拉長了腰身,雙腿纏到了海一健身上,正要讓自己整個身體都躺進他懷裏,聽見海一健幾聲壓抑的咳嗽,只能又扁着嘴往旁邊坐坐,“我想做人,或者做鬼!做鬼就可以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了。”

“少胡說八道,生生死死,是能随便拿來開玩笑的事嗎?”海一健揚手賞了他的屁股一巴掌,板起臉來,嚴肅對他說,“你以為地府是什麽地方?還想下去探險?在那裏,只有已經走到了盡頭的人生,和永遠也沒有盡頭的酷刑。下輩子的事情沒有人能知道,這輩子的事情又不可能再改變了,但凡下去了的人,都不會再抱有任何希望。只要你踏入那片焦土,那種絕望、煎熬、只能品嘗到痛苦的滋味……你永遠也不會想要經歷的。”

“可是,能每天和你在一起,就每天都有希望。”藍藍別扭地将臉埋進海一健的肩窩裏,聲音悶在他的胸腔之中。

“你以為我是自願留在那裏的嗎?更何況,那是個只有死了才能去的地方,死亡本身就不是件好受的事。你活了幾百年,絕對不可以為了我放棄。”海一健的口氣不容反駁,見藍藍悶悶不樂地在自己懷裏扭動着,無奈地又哄了幾句,“等你哪天壽終正寝了,變成一只老妖貓了,再下去找我敘舊也不遲。反正你這麽愛咬人,肯定是下地獄的。”

“哼!”藍藍聽了,立刻在海一健肩膀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用力的那一刻,淚水卻趁機從他眼眶之中被擠出,沒入被褥之中。

海一健被肩頭輕微的刺癢激得笑了起來,伸手擡起藍藍的臉蛋,仍發着抖的手指不住摩挲他的前額和眉間,“放心吧,我還沒這麽快走,我還得撐下去,不然,萬一凳子發現了真相……”

“唔……”藍藍雙眼眯得幾乎閉合起來,趴在他懷中,向後小幅度拱着臀。他能感受到,海一健的另一只手掌又摸到了他的尾根上,冰冷的手指按壓着靈敏的關節,時輕時重地揉搓着敏感位置,酥麻暢快的感受立刻順着腰背向上蔓延。他知道自己喜歡這樣,那個地方,最舒服了。他的指尖又開始挑開尾巴,往臀間擠入,快要觸碰到隐密溫熱的部位,讓藍藍幾乎想要遵從本能翻過身去,同每一只動物一樣,不知廉恥地暴露一切,“可是,可是……剛才他說,如果不回去,你會死的……”

“反正死過一次,也不怕死第二次。”見他像是已陷入情欲之中,海一健輕聲呢喃一句,準備要湊近去吻他。

突然,藍藍睜大雙眼,貓瞳銳利地縮成兩條細縫。他聽清了海一健的話,忽然就生氣起來,炸起了一尾巴的毛,跳下床去,“我想死了跟你一起去就不行,你自己不要命了就可以,我看你根本就是嫌棄我!讨厭,混蛋!”

海一健瞠目結舌地看着藍藍怒氣沖沖地跑了出去,剩下他一個人在床上,錯愕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感嘆一句:“……果然還是貓的性子。”

“凳子,你家有抽紙嗎?我這邊的剛好用完了,先借我一盒,我明天去超市買了還給你?”

“有啊,在客廳角落的那個架子上,你自己去拿吧,我師父應該在家。我這兒有人預約要上門取件,走不開呢。不用還了,這點小東西。”

安齊正要擡手敲隔壁的門,卻發現木門一推就開了,家裏空無一人,鄭師父和鄭小師父都不在。他心裏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被賊溜進來了,進去轉了一圈,一個人也沒發現。

大概鄭師父也剛好出門了,門恰好沒有關好而已吧,安齊不做多想,朝角落的置物架走去,很快就發現了他要找的抽紙。他取了自己需要的東西,正準備離開,隐約之間瞥見置物架和牆壁之間那區區一厘米的縫隙,正散發着若有若無的紅色光線。

這光線吸引起了安齊的注意力,該不會架子後面還安着裝飾燈吧?燈安在裏面能有什麽用?可別是什麽家用電器漏電着火了。安齊腦海中還在想着,手上已經動了起來,将置物架稍微朝外拉開去。

随着光線越來越清晰明亮,符咒圖案畫成的門赫然坦現。安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道亮着的門,還沒有想明白這究竟是什麽,只下意識地伸手去觸碰牆壁上的光痕。令他極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門竟然被他推開,露出暗室的空間來。

凳子家裏為什麽還有個密室?等等,有聲音,是誰在說話?安齊心裏砰砰直跳。

“……海處長,不能再耽誤了,你的魂魄氣息已經弱得禁不起符水的作用了。”這似乎是……鄭師父的聲音?他在和誰交談?凳子知道這些事嗎?

“咳咳……不行……我……”安齊應該認識這個人,不只是認識,還很熟悉!但是太快了,他還沒能聽清楚。

“你就聽鄭道長的話吧,如果你不快點下去養傷,我現在就死給你看,讓你下去找我!”這是安齊以前沒有聽過的聲音,應該不認識,但是,莫名又覺得有點耳熟,

“瞎說,你九條命還剩八條,難道要死八次?”這一次,安齊聽得是清清楚楚了,就是他!那個以前和安齊天天見面,一聲不吭就消失了兩三個月,原來現在竟然躲在隔壁家的密室裏的海一健!

安齊直接推開符咒門,幾步沖了進去,懷着巨大的激動和疑惑,大喊一聲:“海一健,你怎麽會躲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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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似乎已經過去了,但是大家看這篇文,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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