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幻覺·我的故事·死刑·當差

安齊直接推開符咒門,幾步沖了進去,懷着巨大的激動和疑惑,大喊一聲:“海一健,你怎麽會躲在這裏?”

暗室之中的場景卻讓他大為驚詫。海一健半躺在床上,面色發灰,身上蓋着巨大的黃色符紙毛毯,鄭道長坐在他的床邊,手裏舉着一個正燒着什麽東西的小爐鼎。整間暗室裏堆滿了安齊從來沒有見過的古怪道具,空氣中漂浮着黑色的光絲,正不斷地從海一健體內浮出,又被一旁的吸塵器吸走,而鄭清然站在了吸塵器旁。最奇怪的是站在海一健旁邊的那個少年,明明一副人類模樣,頭上卻頂着毛茸茸的兩只耳朵,除了白色T恤以外不着其他衣物,還有在他身後的那根擺來擺去的東西,是什麽?尾巴?

“安齊!”面對意料之外的闖入者,三人齊聲驚呼。

如果說,看見的這些東西都能用鄭小強的古董收集愛好來勉強圓過去,說不定還能騙過毫無心機的安齊。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用科學來解釋了。

“喵嗷——!”藍藍吓了一跳,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慌忙原地一陣轉圈之後,當着安齊的面,竟然變回了一只貓,鑽入了海一健的被窩裏。

“What the fu——”安齊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手中的抽紙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輕舉妄動。

安齊的呼吸急促起來,胸膛明顯地起伏着,臉色也有些難看。離他最遠的鄭清然悄悄伸手向插在吸塵器上的桃木劍,想要趁人不注意,将它不動聲色地拔出來。但吸塵器的聲音甫一消失,在暗室之中,就只剩下安齊的喘息聲在回蕩着。

鄭小強滿臉僵硬,稍微垂下眼,自以為小聲地不停念叨着:“暈倒,暈倒,快暈倒……”

“暈倒?你還想讓我暈倒?”安齊頓時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反問,“要是我暈倒了,你們要對我做什麽?把我也變成貓嗎?”

海一健急忙試圖解釋:“不,安齊,剛剛你看到的都是幻覺,不對,你什麽也沒看到!”

“我看到了!我看得還很清楚!”安齊來了精神,憤怒地争論着,“你當我是傻子嗎?我是身體不太好,可我不是腦子不太好!”

鄭小強難堪地龇牙咧嘴起來,連連搖頭:“唉,真被他看到了,這下瞞不住了。”

“你們到底瞞着我都在做什麽?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凳子知道嗎?任先生知道嗎?”安齊環顧四周,入目之物一件比一件奇怪,一件比一件讓他頭昏腦脹。他的視線在暗室裏繞了一圈,落到了床上,又驚又氣地朝海一健走去,“你到底是怎麽了?怎麽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該不會是得了什麽治不好的絕症,不想讓我們知道,才躲在這裏的吧?”

海一健還在瘋狂思考該如何引導安齊的想法,讓他打消疑慮,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他牽強的辯解話語到了嘴邊,擡頭一看,就見到安齊一面憂慮地坐到床邊,不停打量着他,滿臉都是難過和關切,和以前那個爛好心的菩薩并無太多區別,蒙騙的話一時竟然說不出口。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快死了?”安齊略帶焦慮地看着他,話音中卻仍十分篤定,“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有辦法去解決的,你怎麽就不告訴我呢?”

“我不是快死了……”海一健的心頭湧上感動,還有感激和敬佩,令他有了坦率的沖動,真相不由得脫口而出,“其實,我是,早就已經死了。”

當鄧子追帶着任崝嵘進屋時,沙發上已坐着被扶出來的海一健,身上還蓋着符咒毯子,藍藍窩在他的大腿上,他身邊是坐如針氈的鄭小強和鄭清然。而安齊獨自坐在單人沙發上,面朝着門口,神情嚴肅,見他們進來了,只是稍微掃了一眼,面帶不悅地維持着沉默。

鄧子追剛才已經跟他說過,都露餡兒了,任崝嵘無奈地接受了安齊的惱怒,尋了個角落坐下。

“這下人齊了,重新給你介紹一下吧。”鄧子追一臉做錯事了的樣子,站在他們面前,先伸手指了指鄭小強和鄭清然,“我師父、師兄,還有我,我們三個确實是師徒關系。渡通快遞其實是一個叫做‘白烏鴉’的組織的僞裝,我們的職責是管理人間的靈體,簡單來說就是……捉鬼。”

鄭小強和鄭清然向安齊揮了揮手,安齊挑眉看着他們。

“平常你在快遞點裏見到的那些快遞員,都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也可以叫他們鬼差。他們利用快遞員的身份,除了帶死後的鬼魂下地府之外,也負責給上面下面送東西。”鄧子追接着介紹,“海一健是地府的死神處長,也就是管着所有鬼差的官,從編制上來說,他應該算是個半神了。”

“半神?所以這個世界上不僅真的有鬼,還真的有神?”安齊以不可思議的眼神來回打量着海一健和鄧子追。

“沒錯,因為升仙了之後可以不老不死,所以大多數神和仙官都是終身制的,也有少部分靠選舉輪換。”鄧子追最後指了指任崝嵘,“老任就是,三界唯一的玄乾戰神真君。”

“戰神?”安齊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任崝嵘。

任崝嵘被他夾雜着不滿的嚴肅目光盯住,渾身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說些什麽,只能難堪地低下頭去。

“所以之前,林太太的事情,還有更早之前……家裏面丢了東西,家具莫名其妙移動位置,還有什麽有人在家門口故意丢下玩具的事,都是真的鬧鬼了?”安齊仔細回憶着,這才驚覺自己一直以來的愚蠢,“你們竟然全部都把我騙過去了,每次都讓我以為只是我休息不足,出現幻覺了。這種騙小孩的伎倆,我還傻傻地一直深信不疑,你們真是瞞了我好久!”

“林太太的事情的确是怨靈作祟,家裏丢了東西和家具莫名移動,也确實是有靈體被吸引進家裏來了造成的。但家門口的玩具,真的只是樓下的小孩貪玩而已,我們一起去查過監控的,你忘了嗎?”鄧子追小心翼翼地解釋着,“而且,你确實經常休息不足,那段時間你加班加得飯都顧不上吃了……”

“這裏到底還有什麽是真的?你的工作是假的?你的也是?”安齊根本聽不進去解釋,生氣地問向任崝嵘和海一健。

任崝嵘不知如何作答,海一健則急忙安撫:“沒有,我的工作都是真的,只不過上班只能算是副業而已,我真正的任務其實是,咳咳——”

海一健咳得撕心裂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令客廳中所有人都心生不忍。原本氣呼呼的安齊聽了,露出微怔神情,随後很快又變得心疼和難過。他正要伸手去幫海一健拍背,見到對方懷中的貓咪正用兩只飽含淚水的大藍眼瞅着,不由得心中一軟,摸了摸貓咪的腦袋:“你如果想出來,就出來吧。”

鄭清然和鄭小強從沙發上挪開,貓咪跳到了旁邊的位置上,一瞬後便化為白T少年,憂愁地将海一健摟在懷中。

“我是死神,有職責在身,但抛卻職位,其實也就是一個孤魂野鬼罷了。”海一健顫聲說着,“安齊,我一早就知道,以你對我們的關心,如果把所有事情都瞞着你,最終被你發現之後,你肯定會不高興的。”

安齊的臉上閃過一絲被發現了的尴尬,但仍是故作生氣地反問:“既然你知道,還敢這麽做?”

“我必須這麽做。”海一健虛弱地搖了搖頭,“但是,如果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你會原諒我嗎?”

安齊眨了眨眼,露出微笑來:“你要是說的都是真話,我就原諒你。”

“我是……被執行死刑的。

“或者,我換個方式說吧。我年輕的時候,念書念不出什麽名堂來,爹娘又死得早,那會兒我們要糊口,和現在很不一樣,我也是随大流,誤打誤撞,就當差去了。

“那時候當差其實也不是很難,最重要是拳頭夠硬,別的都是慢慢摸索出來的。但我那時候……現在我是不能有怨,不能有恨,誰也不能怪了,所以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這世道,不是什麽時候都像今天一樣太平。我們那時候,街上走動的都是流氓和小偷,個個拽得跟天王老子似的,有時候連官差都管不了他們。我就一個小吏,負責看看大門扛扛水,上頭的老爺們也不待見我,嫌我笨,嫌我不會做人,別人塞錢塞酒過來都不知道悄悄替他們接下。我自己一開始也沒什麽所謂,反正混口飯吃,那些事情,跟我沒多大關系。

“後來就出了那件事。我們那塊地方,有個大官的兒子,瞧上了某個富商家的女兒。人家女孩對他沒意思,那官二代不知天高地厚,把人黃花閨女給強奸了。那女孩性子也是烈,家人前腳給報了官,後腳她就跳河了。我是第一個過去撈屍體的,被附近的人瞧見我抱着那個女孩。

“那官二代連犯法都不帶腦子,三兩下就被我們搜刮出來了,直接帶了回來。女孩的爹媽哭天搶地,讓家裏的小兒子給我們老爺又送酒又送煙,但架不住人家大官來了,把我們老爺提溜着,跟捉小雞似的拉進小房間裏,悶了半天不出來。

“是個人都能猜到,他們是在裏面疏通呢,畢竟只要大官一開口,那口氣直能把我們老爺的烏紗帽給吹飛了。那官二代是不可能進去的,就連我都清楚知道這一點。但那富商一家也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人家家財萬貫不說,手底下還牢牢掌握着大街小巷各行各業,要是一口氣全歇了,明年老爺怎麽能給上面交上稅去?而且人家也不要賠錢,錢他們多得是,他們就是要看有人遭殃,至于遭殃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害了他們女兒的真兇,就沒人在乎了。

“最後,所有人都站了出來,異口同聲,口供極其一致,指向了最後一個碰過那個女孩的人。

“我。”海一健的聲音似乎還沉浸在時光之中,許多年前的風沙和痛楚,仿佛随着他的訴說,正如同冷風一樣灌入這個客廳裏,“我沒有背景,沒有錢,沒有人撐腰,沒有拿捏住任何其他人的把柄,沒有伸冤的資格。”

“他們……就這麽誣陷你了?”安齊驚愕地問他。

“沒錯。”海一健輕咳了兩聲,苦澀笑着,回望向他,“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審判,沒有辯駁的機會,甚至沒有人來見我最後一面,就行刑了。”

“可是你是無辜的!”安齊不由地大喊,“該不會就是因為你含冤而死,所以地府才讓你當什麽死神吧?”

海一健嘆了口氣:“……不,後來,我變成了一個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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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要上班摸魚寫東西真的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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