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屁孩
楊宇之前說的那個小演出時間定在了十一月下旬的一個周末,曲目大概有十幾首,也不圖什麽,就是找個地兒大家玩玩,也算是個表演機會。
這支樂隊排的歌風格挺多樣的,小朋克也有,英倫也有,重金屬也有,Funk也有,這次挑了些适合在酒吧演的着重敲了一下,最後楊宇還私心留了個名額給譚憶,他想排一首譚憶喜歡的歌。
楊宇給譚憶發消息問這事的時候,譚憶故意選了兩首特別難唱的歌。
【那就超載的吧,《距離》,或者《九片棱角的回憶》】
楊宇輕松回了個“收到”,可沒過一會又發來了微信。
【哥你耍我呢吧?高旗那是人肉嗓子嗎(大哭)】
看到這個回複譚憶終于笑了,他當然知道這兩首歌調子有多高,唱不了太正常了,逗逗楊宇罷了。
到了日子樂隊成員早早就去準備了,譚憶六點多到的,跟着他們一起忙活了一會,支上鼓、排排線什麽的,完事了就開始坐一起閑聊。
譚憶以前還真沒在大學裏接觸過學生樂隊,也沒在這種規模的小酒吧看過學生樂隊演出,他問楊宇這是你們給酒吧場地費啊還是酒吧給你們演出費?楊宇說誰都不給誰,我們給酒吧帶的客流不多,酒吧只給我們提供免費酒水。
譚憶點點頭,心裏覺得學生們都單純得可愛。
扯了一會到七點了,上了幾桌人,一半路人一半親友團,譚憶不好意思跟賀然女朋友她們幾個女生湊一塊,也不認識別的人,于是一個人坐到了吧臺也沒占桌子。
七點半演出開始了,譚憶找服務員要了瓶酒,塞了一片檸檬片,點上煙聽着。
跟live house的駐場樂隊比起來,這幾個孩子嫩得太多了,可也正是因為嫩,他們身上特有那股子勁頭兒,特真誠。技術不夠熱情來湊,不是對歌曲特別熟的人基本聽不出什麽問題,總體來說現場效果還不錯。
譚憶正聽着,手機響了,是林旭光。譚憶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出了酒吧大門,正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促進一下酒精代謝。
“跟我上live house玩去嗎?大周末的別在家悶着。”
“不去,我正在酒吧看樂隊演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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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啊?我找你去!”
“就學校旁邊一個小酒吧,學生樂隊,你要看嗎?”
“看,給我發個定位。”
譚憶應了一聲挂斷電話,然後給林旭光發了定位。
在門口等了十多分鐘林旭光就到了,開了一輛紅彤彤的邁凱倫,車門一開譚憶都要笑噴了。
“不是吧?上這種小酒吧你用不用這麽招搖啊?”
林旭光一皺眉,“你當我樂意開這玩意呢?卡宴讓我哥開走了,我家就剩這個了。”
“林總落魄到要搶你的車開嗎?”
“誰知道呢。”
譚憶無奈了,“明知道要喝酒你不能打車嗎?”
“不愛坐出租車。”
“行吧,進去吧您。”譚憶在前面引着林旭光進了門,倆人坐到剛才的位置,譚憶又找服務員要了瓶酒遞給林旭光,“就這個樂隊,本部的幾個學生,大二。”
音樂聲太大了,林旭光沒聽清,按着譚憶的肩膀往懷裏帶了一下。吧臺垂直對着舞臺,這倆人都側着坐着左胳膊搭在吧臺上,林旭光這一拉譚憶就往後倒了一下,側着頭又說了一遍,那姿勢看起來就跟倚進了林旭光懷裏似的。他們倆沒注意,可看在別人眼裏就有點過分親密了。
“你跟他們認識?”林旭光湊到譚憶耳邊大聲問。
“剛認識一個多月。”
“哪認識的啊?”
“食堂。你是不在學校裏待,其實我跟你說,本部那邊可有意思了。”
正這會兒一首歌停了,譚憶鼓鼓掌,拎起酒瓶喝了一口。
林旭光趁着沒音樂趕緊湊到譚憶耳邊問:“唉,那小子是不是想泡你啊?就唱歌那個。”
譚憶有點楞,“何以見得?”
“他那眼神兒都粘你身上了,從我一進來他就一直看咱倆,你沒發現?”
譚憶搖搖頭,“根本就沒注意,一幫小孩兒。”
這時候楊宇跟幾個隊友說了句什麽,然後眼睛看着譚憶對着麥克說:“哥,送你首歌兒。”
李毅舉起兩根鼓棒敲了四下,四個人一起進了節奏。
“你看你看!我說什麽來着!”林旭光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伸手在譚憶後背戳了一下,“不過我都沒戲,這小屁孩兒更沒戲。”
譚憶搖了搖頭,有點煩。
“這歌叫什麽?”
“《完美夏天》。”譚憶說完前奏剛好結束,楊宇的聲音唱了起來。
譚憶喜歡這首歌,也跟着唱起來,可唱到副歌的時候突然被歌詞擊中,嗓子一下子就哽住了。譚憶閉上嘴聽着楊宇唱,那歌詞在他心裏紮了個大洞。
“再見愛人我的心已疲憊
只想逃脫傷痛的輪回
希望在我最後的目光裏
你的眼睛仍是那樣純粹
再見愛人我曾這樣無畏
渴望并不存在的完美
渴望我的愛不會
被你輕易地銷毀”
間奏起,譚憶扭回身點了一根煙,把瓶裏剩下的酒清了又要了一瓶,服務員啓開酒瓶他接過來又喝了一大口。林旭光看看覺得不太對勁,把他手裏的酒瓶收走了,“你那點兒量就別喝了,別回頭又吐我一身。”
“我們家那麽近我喝多了回家睡覺去,你別管。”譚憶把酒瓶搶回來又仰頭喝了一口,然後轉回身看向舞臺。
歌曲很快結束了,在一片鼓掌聲中樂隊下了臺,賀然去他女朋友那桌了,李毅和宋季強也跟着湊了過去。楊宇奔吧臺來了,到了跟前譚憶招呼服務員拿瓶酒,然後給楊宇和林旭光互相介紹了一下。
“謝謝你,我沒想到你到底還是排了首超載的歌。”譚憶把啤酒遞到楊宇手裏,“恭喜你,複刻李延亮成就達成。”
“哪兒啊,賀然彈的,我彈的節奏,”楊宇喝了一口啤酒,“這歌全程solo鋪底,我要彈主音兒根本就沒法兒唱。”
“賀然跟季強不都能唱麽?”
“那不行,給你的,我得自己唱。”
譚憶也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麽接,只好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啤酒喝了一口,正這時放在吧臺上的手機響了,是喬躍。譚憶趕緊把手機扣過去握在了手裏,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兩個人打個招呼出門接電話去了。
楊宇看譚憶走了也要去找隊友,卻被林旭光叫住了,“唉,我跟你說,你呀,沒戲,別費勁了。”
“我怎麽就沒戲?”楊宇目露兇光,語氣充滿敵意,“你有戲?”
“唉你別跟我較勁,我也沒戲,”林旭光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那才是正主兒。”
楊宇立馬就不橫了,坐在譚憶的位置上,靠近林旭光問:“怎麽講?”
林旭光想說又沒敢說,怕譚憶不樂意,“嗯……反正就是倆人沒法兒在一起,但也分不開,就算到最後分開了,他心裏也裝不下別人。”
“嘁,那就各憑本事呗。”楊宇坐直了身子,拿過譚憶放在吧臺上的煙點了一根。
小屁孩兒不知天高地厚。林旭光腹诽,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着還比了個大拇指。
“你真覺着自己沒戲?”楊宇看着林旭光認真地問。
林旭光一撇嘴,“難度太高,不想挑戰。”
楊宇一下子樂了,又靠近林旭光,“那加個微信吧,有什麽消息互通有無。”
“得,我倒想看看你最後是怎麽死的。”林旭光也笑,拿出手機加了好友。
譚憶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倆人頭靠得挺近,笑眯眯地也不知道在說什麽。譚憶直覺跟自己有關,可是實在沒精力多想,一個喬躍就夠讓他心煩的了。
喬躍打電話來沒別的事,就是說想譚憶了,想見面,問他方不方便。譚憶拒絕了。他心裏明白,以前喬躍都是直接殺過來,哪有先打電話來問方不方便的時候?最近每次都這麽謹慎,肯定是怕撞見什麽不該見的事。
“你何苦呢?”譚憶問他。
喬躍說:“我不想失去你。”
譚憶的原則是喜歡你就一門心思對你好,不能喜歡了就轉身走掉,現在他已經狠下心把喬躍從生活中連根拔起了,但對方不肯配合,導致兩個人陷入了這種拉扯不清的狀況。譚憶太讨厭這種狀況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煩得要命。
十點多演出結束了,林旭光想勾搭譚憶跟他走譚憶沒答應,他想留下來幫那幾個孩子收線、拆鼓,這些個東西運回學校也是個不小的體力活。林旭光一看這陣勢幹脆叫了代駕先走了,楊宇他們用系裏的平板推車推着器材一路咯啦啦咯啦啦地回了系樓。
為了趕在門禁之前回宿舍幾個人把器材往排練室一放也沒收拾,直接鎖上門離開了系樓。楊宇看看表覺得時間還沒緊張到那個份兒上,幹脆讓他們幾個和女生們先走,自己拉着譚憶拐到操場裏面溜達了一會。
譚憶雖說經常到本部來,可從來沒進過操場,更沒在天黑之後進過,這一溜達看見有些還在跑步沒回宿舍的學生忽然覺得有點不真實——這大學生活看起來太美好了,可自己待在這,卻顯得格格不入。
“再見愛人我的心已疲憊,只想逃脫傷痛的輪回,希望在我最後的目光裏,你的眼睛仍是那樣純粹……”
走了五分鐘楊宇一直沒說話,就快穿過整個操場走到另一頭的大門了他忽然唱了起來。譚憶低下頭笑了,笑了幾聲又問:“怎麽?唱一晚上還沒唱夠啊?”
“嗯,今兒高興。”
走到操場大門口,譚憶看了看手機,“行了,趕緊回宿舍吧,再不回就落鎖了。”
楊宇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麽卻沒說出口,最後只跟譚憶道了別就走了。
譚憶又回到操場,在看臺找了個臺階坐下點了一根煙。就這麽幾分鐘,跑步的人全都不見了,整個操場寂靜無聲,連燈都好像暗淡了許多。
譚憶很久沒見到喬躍了,每次喬躍打來電話他都是拒絕、拒絕、拒絕,無一例外。他怕自己心軟,怕見到他又要難過,所以不想見,也不敢見。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要那麽難受啊?譚憶擡頭看看漆黑的天空,沒人給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