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境3

“裴輕栎。”

“嗯……”聽到有人喊他,裴輕栎費力張開嘴唇,回應了一聲。

“裴輕栎,你還好嗎?”

“嗯……”

程歸翻身坐起身,打開裴輕栎那邊的床頭燈一看,床上的人已經燒得滿臉通紅。

“裴輕栎,你發燒了。”

“嗯……”

裴輕栎只知道回應,程歸到底說了什麽他一句都沒聽清,熱燙的氣息包裹着他的身體,上一秒出了一身汗,下一秒猶如墜進冰川,渾身打起擺子來。

“哼……”久未造訪的高熱讓裴輕栎難受得小聲哼唧,嘴裏無意識地念着一個名字。

“蔣頌眠……”

“你說什麽?”程歸微微俯身,耳朵湊近裴輕栎,但裴輕栎沒再出聲,身體極度難受之下,居然開始幹嘔。

程歸就這樣靜靜看着。

如果裴輕栎就這麽死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替代他,享受他所有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哥哥,甚至他的愛人……

今天他對裴輕栎撒謊了,他不是羨慕裴輕栎,他是嫉妒,嫉妒裴輕栎所擁有的一切,他發瘋般想着把這些東西搶回來。

嫉妒的枝條遮住了程歸的雙眼,直到裴輕栎佝着身子吐了一床,他才猛地清醒。

昏暗燈光下看不清裴輕栎吐了什麽,但室內蔓延着一股腥臭味,嘔吐物嗆進裴輕栎鼻腔,讓他邊吐邊劇烈咳嗽。

還差一點……程歸死死盯着痛到痙攣的裴輕栎。

樓下突然傳來沉悶的腳步聲,程歸猛然反應過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剛打開門就跟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滿懷。

“蔣先生?裴輕栎他——”

“滾開!”程歸話還未說完,蔣頌眠就将他狠狠一推,打開卧室燈的同時大步走到床邊。

白熾燈照射下,程歸才看清裴輕栎吐了什麽,鮮血不斷從裴輕栎的鼻腔和嘴角溢出,白色的棉質睡衣上染了一大塊血跡,看着觸目驚心。

“栎栎,不怕,我來了。”蔣頌眠不顧髒污,抖着手擦去裴輕栎臉頰的血跡,小心翼翼抱起人,轉身往外跑。

半夜被喊起來開門的裴溯這時正往樓上走,看見裴輕栎奄奄一息窩在蔣頌眠懷裏,吓得腿都軟了。

“這怎麽回事?蔣頌眠你幹什麽了?”

蔣頌眠沒回答裴溯的話,直接用肩頭把人撞開,陰沉着臉大步往外走。

裴溯也顧不上追根究底,光腳追出去,沖在蔣頌眠前面幫他打開車門。

“去療養院。”蔣頌眠吩咐司機。

這時裴溯也擠上車,聽說蔣頌眠要去療養院,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破口大罵。

“蔣頌眠你他媽腦子長瘤了?去醫院!去他媽什麽療養院?”

蔣頌眠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白帕子,浸了溫水,細細擦去裴輕栎臉上跟脖頸裏幹涸的血跡,确定懷裏的人不再嘔血,才把因為害怕而不停顫抖地雙手藏起來。

“我這次去美國,帶了全套最新的醫療儀器回來,裴溯,你不該質疑我對栎栎的愛。”

聽見蔣頌眠話中帶着明顯的顫音,裴溯沒再反駁,他湊過去檢查了一下裴輕栎的狀況,“發燒了,發燒怎麽會吐血的?是不是因為喝了姜湯?小栎胃一直不好,是不是因為這個?”

他不知道裴輕栎壓根沒喝那碗姜湯,不斷地埋怨自己。

“都怪我,我媽罵的對,都怪我沒給小栎打傘。”裴溯深吸一口氣,別過腦袋去,眼眶漸漸潮濕。

而蔣頌眠一言不發,像抱嬰兒一般抱着裴輕栎,目光落在那因為高熱而緊皺的眉頭上。

他知道裴輕栎現在有多痛苦,可他做不到幫忙分擔一二,甚至連替裴輕栎緩解一下都做不到。

“你好,我是蔣頌眠,你是裴輕栎吧,抱歉,突然有點事耽誤了時間。”

西裝革履的人姍姍來遲,板着臉跟對面的紅發少年握了握手,才拉開椅子坐下。

“沒事的沒事的,我也剛來不久。”

裴輕栎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剛染的紅頭發,眼睫悄悄上擡,偷看了眼對面的男人。

他對這次相親其實是抗拒的,他才二十來歲,大學還沒畢業呢,就被他哥催着相親。

至于為什麽這麽抗拒還按時來了,是因為介紹人發的照片真的很帥,而現在看來……裴輕栎又偷偷看了一眼,真人比照片還要帥。

“吃牛排可以嗎?”蔣頌眠在菜單上看了一遍,沒忘記詢問裴輕栎的意見。

裴輕栎連忙點頭:“可以的可以的,吃什麽都可以。”

上位者的氣勢很足,蔣頌眠舉手投足間給裴輕栎帶來一種高攀不起的錯覺。

“麻煩,兩份全熟牛排,紅酒醒夠三十三分鐘再上。”

聽到全熟牛排,裴輕栎兩排牙緊緊咬在一起磨了一下。

怎麽會有人喜歡吃全熟牛排的?

“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目前父母雙亡,家中沒什麽長輩,公司比較多工作比較忙,相對的,因為忙着工作,所以沒有任何感情經歷。”

裴輕栎就像在教導主任跟前吃癟的學渣一樣,心裏有許多槽要吐,但不敢真的吐出來。

“我看過你之前的照片,你黑發比紅發要好看些,不過我不太在意外貌,我工作起來可能也不會經常見面。”

裴輕栎:“……”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這種眼裏只有錢的大老板,不适合他這種一心尋求浪漫的小青年,就算對方再帥再有錢,他也吃不下這口菜。

裴輕栎伸出食指摳桌布,思考要怎麽快速結束這次相親,摳來摳去,把蔣頌眠那邊的桌布都拽的皺皺巴巴的。

這一小動作被蔣頌眠發現了,他板着臉,指出裴輕栎的不對:“如果對面是別人的話,這樣會很不禮貌,以後不要随意拽桌布。”

裴輕栎:“……”

窒息。

太他媽窒息了!

難得飙一次髒話的裴輕栎還是依言把手放開,順便整理了一下桌布的位置。

對此,蔣頌眠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換你介紹了。”

裴輕栎無話可說,他想了想,如果不說話又會被教育不懂禮貌,所以敷衍似的開口:“我家裏父母都在國外,公司也已經發展到國外,國內就只有我和我哥。”

蔣頌眠追問:“感情經歷呢?”

“……沒有。”

蔣頌眠滿意地點點頭,順便評價了一句:“很好,你很乖。”

接下來是無盡的沉默,偏偏蔣頌眠沒注意到氣氛已經到了一個十分尴尬的地步,居然旁若無人地打開手機看起股票來。

拽桌布就不禮貌,當着相親對象的面自顧自玩手機就禮貌了?

裴輕栎咬了咬牙,也拿起手機給他哥發消息。

【裴輕栎:哥,我這相親對象……有四十嗎?】

【裴溯:就比你大五歲,想什麽呢?】

【裴輕栎:他像是比我大五十的。】

【裴溯:別老玩手機了,你們倆多聊聊天,深入了解一下。】

裴輕栎聽話地放下手機,做作地咳嗽了一聲,果然引來蔣頌眠的注意。

“嗓子不舒服嗎?要多喝熱水。”說完,他親自站起來給裴輕栎倒了杯滾燙的熱水推過去,甚至貼心的跟上一句:“等涼一點再喝。”

是很紳士沒錯,但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裴輕栎決定聽他哥的,先深入了解一下再說。

“那個,你平時都有什麽興趣愛好啊?”

蔣頌眠放下手機,像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才吐出兩個字:“沒有。”

“???”裴輕栎瞪大一雙圓杏眼,“沒有?你不工作的時候都在幹什麽啊?”

“睡覺,不工作的時候會睡覺休息,充足的睡眠能讓人完全放松神經,第二天的工作效率更高。”言下之意,不工作的時候就閉眼睡覺,一旦睜眼就要開始工作了。

裴輕栎咂舌,這是哪裏來的工作狂?

“你呢,你有什麽興趣愛好?”

裴輕栎打算說實話,反正他知道跟蔣頌眠成不了,倒不如試探一下。

“我喜歡機車,機車你知道嗎?就是賽事摩托那種,我也喜歡一些極限運動,比如蹦極之類的,嗯……我還有喜歡的明星,他是個rapper,你知道什麽叫rapper嗎?就是說唱歌手,他唱情歌也很好聽。”

裴輕栎每說一句,蔣頌眠的眉頭就皺一分,很明顯,他對裴輕栎所說的這些領域并不擅長,甚至一竅不通。

“嗯,不錯,有自己喜歡的事很好。”

裴輕栎愣了一下,還以為蔣頌眠真的能理解,卻沒想到下面一句話直接暴露原型。

“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的家庭很傳統,還是要知禮義廉恥的。”

“……”裴輕栎右手緊緊抓着叉子,極力控制自己才避免一場血案的發生。

這人什麽意思?是在說他不知禮義廉恥嗎?這哪來的前朝餘孽?就算是他爸他媽都沒這麽說過他,蔣頌眠憑什麽?

越想越氣的裴輕栎把叉子往桌上狠狠一拍,一雙好看的眉毛幾乎要起飛。

“蔣先生,請你尊重我!不要口口聲聲說着我不禮貌的同時,反而對我說很不禮貌的話!喜歡什麽是我個人的自由,無需別人對我評頭論足,更無需得到別人的認可!”

“我喜歡的東西一不違法犯罪二不違背道德,為什麽要用禮義廉恥這麽重的話來評論?”

“并且,我們目前只是互相認識的第一階段,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總是對着我指點教育,我又不虧欠你什麽。”

自那個叉子被拍在桌子上時,蔣頌眠就呆了,一直到裴輕栎說完,他平日裏懶得波動的眸子才泛着一絲不尋常的光。

“你聽到沒有!”桌子又被狠狠拍了一下。

“……聽到了。”蔣頌眠坐直身子,十分懇切地道歉:“抱歉,沒想到會讓你這樣困擾,但我很久沒有跟人談論工作以外的事情,所以不太知道該談些什麽。”

裴輕栎氣得鼓起腮幫子,這副模樣在蔣頌眠眼裏簡直可愛慘了。

“談星星談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我是你的相親對象,又不是你的員工。”

怎麽這點覺悟都沒有。

蔣頌眠想了下該怎麽談星星談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猶豫半天才問出一個問題,“你生日是哪天?”

裴輕栎臉色緩和許多,報出自己的生日,“8月13,那你呢。”

“12月22。”

說完,蔣頌眠心裏盤算了一下,裴輕栎的生日還有小半年,大概在暑假的樣子,到時候他可以給裴輕栎過生日,但他沒給別人過過生日,倒是可以請一個專業的團隊來策劃,花個幾萬十幾萬都是沒問題的。

問完一個生日,蔣頌眠那頭又沉默了。

“除了生日,就沒有其他要問的?”

“……”蔣頌眠憋了半天,終于想起第二個問題,“你喜歡什麽花?”

裴輕栎已經沒勁兒回答了,懶懶吐出幾個字:“玫瑰,紅的。”

這時牛排跟紅酒端上來,醒好的酒液沿着杯壁緩緩下滑,裴輕栎氣得口幹舌燥,又渴又熱,小半杯酒被一口氣灌下。

蔣頌眠老毛病犯了,動作優雅地切下一塊全熟牛排丢進嘴裏,一口一口仔細嚼幹淨咽下才說話:“紅酒要細品,才能品嘗出其中的美妙滋味。”

“……”裴輕栎雙目無神盯着蔣頌眠看了會兒,突然站起來,“蔣頌眠,我要回家了。”

蔣頌眠愣了一下,把酒杯從嘴邊拿開,“抱歉,是我的話讓你不舒服了嗎?我向你道歉,以後會注意的。”

“我……”裴輕栎想說他覺得兩個人不是很合适,但他向來面皮薄,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別人,所以支支吾吾半天,只說自己想回家。

“那我送你吧。”蔣頌眠把刀叉放回原位,拿起鑰匙,站在一旁等裴輕栎。

裴輕栎也站起來。

還是等回家之後,在微信上告訴蔣頌眠他們不合适這件事,這樣就省去許多尴尬。

--------------------

知道栎栎一開始為什麽不喜歡老蔣了吧,就這樣的,能喜歡才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