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7
厲永奎說完這話,就怔住了,他思考得很費勁,根本鬧不清楚,韓思農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韓思農不是一個直來直往的人,能問出這種問題,想必是憋了很久,或許有了什麽确定的證據。
厲永奎開始搜刮回憶。
韓思農貌似冷笑了下,“需要我提醒你嗎?”
“什麽——”厲永奎腦子持續發懵。
韓思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上個月27號。”
“27號?”厲永奎喃喃重複,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我們見凃槐那次嗎?”
這個「我們」,顯然是将韓思農排除在外了。
韓思農不言語,向後一靠,抱臂看他,眼神異常冷漠。
厲永奎低下頭,根本不敢與他對視,“如果你是指我答應齊婼淺幫你拉攏凃槐,那我的确是沒有跟你提前通氣,就私自去做了。”
韓思農神色變軟,盯着厲永奎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去把粽子放好吧。”
厲永奎就是這一點好,做過的事,絕不會否認。
他得給小狗臺階下,如果把小狗逼急了,反咬他一口,不是更得不償失嗎。
厲永奎順從地去廚房。
打開冰箱冷凍層,久未處理的薄冰,喀拉拉掉落了下來,厲永奎稍愣,用手指劃拉出一團空間,将粽子囫囵塞了進去。
他沒有馬上走出去,而是站在廚房門口,情不自禁重重落下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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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來越看不懂韓思農,只能誠惶誠恐地服從指令,生怕自己會出什麽差池。
很累,心力交瘁那種累,可他依然不願意輕易退出。
韓思農有心傷,與他相處,必然要如履薄冰。他們如今脆弱的關系,就像被封凍在冰箱裏的那層冰,搖搖欲墜,有随時需要被清理的危險。
韓思農被齊婼淺的幾通電話催走。
“我絕對不會背叛你。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在韓思農低頭換鞋時,厲永奎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韓思農毫無波瀾,換好鞋,沉默地走了出去。直至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後,厲永奎才踱到陽臺,等待他出樓道,再目送他上車。
無論韓思農對他多殘酷,只要自己能夠看着對方,眼底,就會不自覺流露出柔軟的光。更何況,是他一廂情願,死皮賴臉也要抱住韓思農這棵樹。
他彷佛只有依附在韓思農身上,才能汲取到活下去的養分。
又是一年春節将至,悅達員工們都盼着春節假和年底獎金分紅,可悅達高層,沒人能展露出順心表情。
股權過戶雖然完成,可悅達理應打給對方的錢,依然沒有全款到位。正如凃槐擔憂的,悅達賬上資金确實緊張。
齊婼淺是做好要用過橋貸撐的準備,韓思農也不反對。馮峰拿出過橋貸方案,現在就是要找能接手的貸款方。
銀行,雖然利息低,但商業貸申請審核手續冗雜,批下來到帳的這段時間過長,悅達目前是等不及了。
韓思農恍然間發覺,自己竟然陷入了同當年耀敏一樣的境地。
雖不至于一籌莫展,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厲永奎沒有如往年那般,告假回老家,出乎意料地,他向韓思農申請,去一趟香港。
理由是,有一家港資信托機構,對悅達的過橋貸方案格外有興趣……如若他親自去游說,也許能達成合作。
韓思農想了想,決定同厲永奎一道去。
厲永奎訝然,站在韓思農的辦公桌前,半晌才知道确認。
“真的嗎,你要同我一塊兒去?”
韓思農只是盯着電腦,回答地一板一眼,“是,我是集團CEO,去的話,誠意更足。”
厲永奎是得了老東家的引薦,才能搭上這條援線。這家信托基金,叫做紅龍,歐洲某大銀行在港設立的。
離開香港後,厲永奎并未将以前的資源擱置……雖然在實習期他的人際交往不算熱絡,但好歹自己也有些名頭份量,金融圈裏又特別講究人情保薦,前同事們自然樂得與他保持聯系。
港島的陽光、熱度,在冬天也絲毫不減,踏步在這座城,能被回憶驟然裹挾。
中環金融中心,依然威風八面,人才濟濟,是記憶中的樣子。
厲永奎禁不住将過往,與現在做對比。
韓思農沒那麽多思緒,他總是覺得累,累得手指都蜷不動。
紅龍團隊有鬼佬,所以全程都是用英文溝通。
韓思農許久未操持英文,不免說着說着,會偶爾忘詞。厲永奎便适時替他補充,這麽多年過去,默契可見一斑。
紅龍的糾結點,一直在可行性分析報告上。
韓思農堅持,聯錫的股價超過21元/股,母公司淨殼出讓後,二級市場的上升空間非常大,并且悅達用地産股權抵押,%股份,億元置入資産。
更何況,齊發還要買回去聯錫本身的資産(制造設備),用以生産。這可是完完全全把內裏掏幹淨,只交出去一個烏龜殼子。悅達只需注入自己的地産資産,完成填充即可。
紅龍完全沒有必要質疑,此次貸款方案的可行性。
“月息上面我們不能放寬,5%。”
這是紅龍那邊的堅持。
“時間呢……”韓思農脊背繃直,嗓子有些嘶啞,“仍然只給三個月嗎?”
“對。”
紅龍的發言人笑得看不出破綻,氣勢上占有絕對優勢。
韓思農沉吟片刻,蹙眉思量起來。
厲永奎見韓思農少見地陷入沉默,略有些慌神,清了清嗓子,想要申請暫時休息。
韓思農卻發言了,“可以,但是共管金賬戶,你們必須注入內地的,而且股權抵押手續,也必須在內地辦理。
至于還款方式,你們最好做個證券買入反售合同,這樣可以不用被诟病同期利率過高,規避高利貸被人舉報的風險。三個月一到,你們回購,大家雙贏。”
他說得铿锵有力,邏輯滿分,在這方密閉空間裏,竟無端産生了壓迫力。
因為這番要求,紅龍那邊開始交頭接耳,神色變得微妙且驚異。
厲永奎怔怔看他,心髒和呼吸,不知不覺急促起來。
韓思農始終是韓思農,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成為配角。
承認吧,沒人能贏他。
他們花了七個小時與紅龍談妥,卻在香港逗留了三天。
韓思農睡了一天一夜,無夢沉睡,期間連厲永奎來敲門,都沒有驚醒他。
就在厲永奎擔心不已,準備安排酒店方破門而入之時,韓思農終于醒轉。
他下床,迷迷糊糊地卸下門鎖,拉開門,正對上厲永奎噌地一亮的眼睛。
“你吓死我了。”厲永奎略帶抱怨道。
“怎麽了?”韓思農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問。
“你不會一直都在睡覺吧。”厲永奎驚異。
韓思農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厲永奎許久沒罵過髒話,還是忍不住艹了。
“老板,你可真是睡神!”
韓思農并不在乎對方的冷嘲熱諷,摸着癟癟的肚子道:“好餓啊……”
厲永奎徹底投降。
好在香港不夜城,吃喝玩樂一應俱全,離他們下榻的酒店不遠,走兩條街,就有九記牛腩。
快淩晨兩點,九記還在翻臺子。
他們在街邊等了一會兒,才有空位。
點了招牌咖哩牛腩面,韓思農還加了咖哩魚蛋、西多士、菠蘿包,可見是真得餓急了。
服務員上菜時,恰好有一桌客人起身,狹路相逢,沒來得及避開,服務員手上的盤子眼見就要打翻。
韓思農挨着過道坐,有被殃及的危險。厲永奎眼疾手快,側過身子,一整個胳膊生生擋下瓷碗和熱湯。緊接着,他嘶了一聲,手背火燒火燎地疼。
嘩啦嘩啦,碎了一地的殘局。
“對唔住,對唔住……”
服務員不停道歉,并提出為他們重新上菜,免單。
厲永奎擺擺手,只讓店家拿點兒冰過來,給他冰鎮一下燙得通紅的地方。
“怎麽這麽傻?”韓思農一邊幫他冰敷,一邊問,“拿手去擋?”
他格外注意,不去觸碰到厲永奎的肌膚。
厲永奎不吭聲,盯着地上沒打掃幹淨的碎片,而後,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是啊,我好傻,傻了這麽多年,都當成習慣了……”
他的視線始終落在那未被人在乎的碎片上,盯得刺痛,好像那碎片直直紮進了眼球,分裂出傷口,汩汩鮮血。
他流不出淚來,可他還是能流血的。
“韓思農。”厲永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叫他。
“嗯……”韓思農停止手上的動作,很輕地回應他。
“好吃嗎,九記牛腩的咖哩牛肉。”厲永奎抽回了手。
“還沒吃到呢……”韓思農尴尬地笑了笑,“其實……我差不多快忘記這裏的味道了。”
他忘記的何止是食物的味道。
“我能看看嗎?”
“什麽——”
韓思農還沒來得及反應,厲永奎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碾開他的掌心。
總覺得那道疤應該再深些、再猙獰些。
可惜,想象和回憶,總有偏差,只有他自己偏執地墜入過去。
疤痕還在那裏,只是變得很淡,以前像能切斷掌紋,如今,卻沒那般醒目。
韓思農奮力掙起來,急迫地抽回自己的手,臉色煞白。
厲永奎維持着剛剛的姿勢,一個空蕩蕩的姿勢,沒有了承載物,便顯得可笑滑稽起來。
“有多少人,能比我更加不計回報地忠于你呢,韓思農?”厲永奎苦笑着問,“你會有一天,把我也抛在腦後嗎?”
?紅龍是虛構的金融機構,沒有任何現實參考。此外,這裏面的商戰還蠻架空的,雖然有比照現實,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大家就當一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