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4

八月初那會兒,齊婼淺從韓思農手裏接過奧運會開幕式門票。

她稍愣,擡眼,馬上又垂下眼,不可置信地笑了笑。

“我沒有時間去,你可以找朋友一塊去。”韓思農平淡地說。

她沒有找任何人,獨自飛去首都,典禮盛大極致,她從未直面獲得過如此磅礴的情緒,甚至在鳥巢煙花綻放的一剎那,不知不覺淌了滿臉的淚。

散場後,攔不到出租車,她被人流擠來擠去。

她忽然感到很傷心,傷心欲絕那種,大概是上一刻沉浸的感覺太過于夢幻,這一刻降落至現實的失落便尤為顯著。

她顫抖着給韓思農打電話。

“你是成心的嗎?”她不等韓思農說話,劈頭蓋臉問,“韓思農,我想了想,你得作出選擇,這世上沒那種兩全其美的好事,什麽都可以要!”

韓思農在對面長久地沉默。

“你想要什麽?”韓思農嘆了口氣問。

“讓他出局。”

“誰?”

齊婼淺咬着下唇,冷冷笑道:“別裝傻了,你在乎誰,還要我點明嗎?”

她沒有等來回答,韓思農無情地挂斷了電話。這就是韓思農,用逃避敷衍生活、敷衍情感,她在他們的婚姻裏,永遠都是那個沒有尊嚴,乞憐感情,還要裝作不在意的那方。

一周後,她直接将一摞資料,丢在韓思農眼前。她指着那些僞造的筆跡,以及有許多不合規、漏洞的文件,不留情面地說……

如果交出去,可以稱得上犯罪證據吧。韓思農倒是很淡定,眼皮都不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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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淺淺,我們在一條船上,你若想沉船,那只會兩敗俱傷,一起淹死。

齊婼淺笑得唇齒發寒,我根本都不在乎悅達……但你比我在乎,這樣吧,等價交換一下……如果你不想看到魚死網破的局面,就找個替死鬼吧。

韓思農終于正眼看她,蹙着眉,大約是沒料到枕邊人竟會如此形容醜陋。

你到底想要什麽。韓思農問。他的神情百思不得其解,似乎在認真疑惑。

齊婼淺愣了兩秒,她被韓思農的态度弄得有些混淆,難道自己真是錯怪了對方。可既然已成此對峙局面,她不願功虧一篑。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然後說出那個名字。

韓思農用很深很深的目光凝視她。她被看得頭皮發麻,而後,她聽見韓思農妥協似地嘆了口氣,并說了聲好。

國慶後,股東大會召開,她終于如願以償,将那人架空貶職,可她并無勝利的喜悅。

她甚至認為自己勝之不武,好像堂吉诃德,在與看不見的風車戰鬥。

韓思農從來沒想過,原來婚姻和生意糾纏在一塊,竟是這般麻煩百出。

誰讓他要走捷徑,攫取便利後,自然需要付出代價。他不光得成為「丈夫」這具空殼,還得奉獻出情緒價值,無論愛怨生死都要服從普世價值觀。

即使再怎樣裝作六根清靜的淡泊,也無法粉飾住滿目瘡痍。無論從哪方面而言,他都在失利。同時,他并不合格,無法勝任婚姻裏本該期待的那個角色。

那一天,是初秋午後,日光毫不吝啬地鋪滿天地,曬得人渾身懶散,格外溫暖。

齊婼淺進家門,忽然意識到安靜異常。她的心砰砰跳起來,預感就這麽翩然而至。

本該這個點在公司的韓思農,卻出現在客廳的沙發上。

齊婼淺站在玄關,盯着他。

他的側面瘦削,轉過頭來,眼睛卻是那般多情,笑起來有種傲氣,渾然天成,令人移不開目光。

從第一眼落到韓思農身上開始,她就能深刻體會到何為美男子的沖擊性魅力。

大概就是為了這樣的美貌,她飛蛾撲火了一回。

“齊婼淺,我有話要對你說。”

韓思農是那般鄭重叫她,她再也無法回避。

“什麽——”她不敢上前,害怕等來那個判決。

韓思農徐徐開口,“我考慮了很久,這些年,你太辛苦了,留在我身邊,一定很難受吧。”

該來了,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

齊婼淺閉了閉眼,緩緩移動腳步,走到韓思農面前。

“說吧。”齊婼淺站着,韓思農坐着,她便有了得天獨厚,俯視他的資格。

“如果你不反對,我們離婚吧。”韓思農頓了頓,“條件、補償你來提,我會滿足你。”

滿足?

他能滿足她什麽?

他配說這句話嗎?

齊婼淺冷然笑起來,“如果我說不,不同意離婚呢?”

韓思農怔忪了一下,“那、那你認為我們還可以走下去嗎?你已經不信任我……”

齊婼淺打斷他,“你不知道挽回我嗎?!努力表現,将真心奉上,那我們就可以不離婚!”

韓思農不吭聲。

齊婼淺盯着他,眉眼下垂,所有情緒沉澱在一張美好的皮相後,漩渦一樣可怕,卻沒法抗拒。

“哈哈,韓思農,你要知道,如果我們離婚,你這些年來的拼死拼活,就化為烏有了!我不會把悅達讓給你的!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韓思農陡然起身,齊婼淺條件反射地後退。

他有些猶豫地伸出手,最終還是拉住了她。

齊婼淺掙了一下,很輕易就掙出了控制。

她苦笑着道:“看吧,你連挽回,也只是做做樣子。”

韓思農不言語,只是近了些,再去拉她。

齊婼淺側身閃開,看着對方,開始笑。笑他的浮皮潦草,笑自己的情真意切。

“韓思農,你說得對,我們的确走不下去了,還是離婚吧。”

說完,她雙手覆住臉,克制不住地開始嗚咽。

哭哭笑笑,她的這場婚姻,就是這樣,在一輪又一輪哭哭笑笑的僵持中,最終落下了帷幕。

提出離婚後,齊婼淺一刻也不想待在家裏。她召集牌搭子,開始無休無止地打起麻将。

她以麻痹,來掩飾更加深沉的痛苦。

韓思農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只瞥了一眼,就摁斷了。

牌桌上的紅男綠女,不是有錢就是有閑。手邊搓牌,邊扯各種八卦。

他們調笑這家的太太養小情被老公捉奸,又開始揶揄那家的總裁被小蜜威脅要登堂入室。

有人聊到她和韓思農,無不是羨慕的語氣。

幸運又幸福。

呵……

齊婼淺自己也快相信了,曾經是幸運又幸福的那個人。

她要臉面,驕傲不凡,自然不會将傷疤抖落給外人看,只是抿唇笑,笑得虛僞慘白。

待到時機成熟,瞞也瞞不住的,何必在此刻讓人看去了笑話。

這局打到淩晨四點才散。

她昏昏漲漲地起身,司機候在門外多時,問她回哪裏。她想了想,說回家吧。終是要面對,不能再一眛逃避下去。

車行到中央大道。

齊婼淺靠在後座,發呆。她面容疲憊且憔悴。忽然一道強烈的白色漫射光,掃襲過來。

她被刺的睜不開眼,還未等她作出任何反應,轟隆巨響伴随着劇烈震動,淹沒了整輛車。

車頭受到猛而重的撞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癟了下去。

在她還有意識的最後瞬間,只感受到一股帶着鐵鏽味的血,從額頭蜿蜒而下,遮住了她的雙眼。

韓思農接到消息時,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問:“你們真是警察?”

對方嚴肅道:“是,你要真是齊婼淺的親屬,那就趕緊來中心三醫院。”

韓思農連外套都忘記穿,只知道抄着手機,趕去了醫院。

齊婼淺暫無生命危險,挂了急診,立刻要送往手術室。所以,韓思農也算來得及時,能夠在手術前簽字。

骨折為主的外傷較多,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落疾。

警察問詢完,韓思農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沒那麽六神無主後,開始打電話,叮囑嚴英嚴防媒體走漏消息,并且安排他徹查此事故确實為意外,還是競争對手找上門,立下馬威。

嚴英答應下來,有些擔憂地問,需要不需要自己過來一趟。韓思農拒絕,只要求他謹慎地依照自己吩咐辦好事情。

齊婼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下午。

韓思農正立在窗邊打電話,收線回頭,恰好撞見齊婼淺略帶迷惘的目光。

“不要說話,你現在很虛弱。”

韓思農彷佛很有經驗,走向她,沾濕一根棉簽,俯身替她潤了潤幹燥的唇。

齊婼淺面色慘淡,腦袋裹着觸目驚心的繃帶紗網,右腳吊着石膏。

她終于能零星憶起,自己究竟遭了何種罪。

“我、我……”她似乎很想說話,可嗓子撕拉得像風箱,聲帶顫動,都能帶出痛楚。

韓思農關切地撫着她的手,寬慰道:“淺淺,好好休息吧,沒事,我跟醫生交流過了,只要你好好治療,就能好起來的,以後不會有什麽大礙。”

齊婼淺小幅度地晃着腦袋,并用眼神示意韓思農靠近。

韓思農愣了愣,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報、報仇……替、我。”

為了說出來這幾個字,她的臉都憋紫了。

不知為何,齊婼淺就是那般篤定,這一切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她甚至能夠肯定,有人就是那般恨她,陰暗地恨着她,恨不得取代她。

很思農很慢很慢地直起了身。可眼睛依然垂着。

他看她,她也看他。

她看他一眼,是代表你要依照你曾答應過的,滿足我。

他看她一眼,是懼生出了後怕。對她,對自己,還有對那些,埋在暗裏的人。

他們這樣對視,卻依然什麽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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