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甜
戚詩回國的時間未定，只是明确告訴俞還，放假後會來找他。
“把你帶的那群小屁孩暫時抛到腦後，見面了不要再跟我學生長學生短！就問你一句話，做不做得到？”
“我、我盡量吧。”
轉眼假期到了，戚詩回家耽誤了一些時間，延遲一天才趕到俞還這裏。
他們在地鐵站碰面，女人一頭幹練的深棕色短發，眉毛的顏色淺淡，嘴巴上只塗了不明顯的唇彩，再不是上大學時遇到帥哥就捧臉喜歡穿裙子的小姑娘。
“我說你也穿太厚了吧，國內是冷了點，我回來有點不适應，但也沒像你一樣……”
戚詩同他打招呼，熟稔的仿佛昨天才見過面。
俞還笑了笑，“最近怎麽樣？”
戚詩的笑容淡下去，嘆了口氣：“能怎麽樣？忙的時候壓根沒時間吃飯，閑的時候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沒一通電話打進來。休想我問你過得怎麽樣，我可不想再聽你唠叨那幫小鬼，我最煩小孩了。”
“哪裏小了？你也才二十六吧，和他們差不了多少。”
“差得多了去了好嗎？就是這個年紀才最難管，什麽都聽不進去，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煩。”
“你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
“對啊，所以我太了解這幫小孩的心理了。”戚詩說完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打住，我之前在電話裏說什麽來着？別提你那幫學生，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過來找你，你別給我念經。”
俞還點點頭應下。
吃飯的地點是市裏一家挺有名的火鍋店。節日裏人尤其多，擠成一團又開着空調，俞還很快就把衣服脫的只剩下一件襯衫和針織的淺棕色背心，像個鄰家大哥哥。
戚詩撐着下巴欣賞一會兒：“還是我們美人養眼，公司裏那些個歪瓜裂棗我可是看膩了。”
俞還無奈道：“能別這麽叫我嗎？”
戚詩笑笑，配合道：“行。”
她知道俞還不大習慣這個稱呼。幾年前俞還還在國外讀書，亞洲人的長相總顯得比同齡人小一些，常常被認為是未成年，臉又生得好看，漸漸多了一些算不上誇贊也說不上諷刺的外號。
那時候兩個人已經不在一個學校了，戚詩研一結束時才知道這件事。俞還絲毫不說那些言語帶給他多少不便，背後被人指指點點當做笑談有多麽不舒服。他看樣子也沒有多氣憤。
她當時忍不住問：“你都不反駁嗎？跟他們說清楚啊，你什麽都不說他們反而得寸進尺覺得你好欺負。”
反倒是俞還安慰她說沒關系，“我知道他們說的不對啊，我不在意就好了，管其他人怎麽想呢？至于解釋……我一點都不想和他們說話。”
俞還是有自己的傲氣在的，除卻溫柔的表層和天真的特質，他也冰冷。
“他們就是嫉妒你！長得好看怎麽啦，長得好看也是罪哦，美人做什麽都不違法！”戚詩氣呼呼回應道，沒有被社會磨砺，她還是個愛憤憤不平的小丫頭。
俞還笑起來，“怎麽可能做什麽都不犯法啊……”
時至今日，兩個人都在社會裏摸爬滾打了一圈，社畜的确不好當，親身經歷後會尤其懷念過去的某一段時光。
而俞還是那段時光裏走出來的人。
所有菜品都上桌，戚詩先是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而後才動起筷子吃飯。
牛肉落在放滿醬料的小碟裏，戚詩問道：“你元旦不回家，是在躲着李淮青嗎？”
這是個很久沒聽到的名字。
俞還愣了愣。
戚詩又問：“還在冷戰嗎都多久了？他也沒有主動找你和好？”
“不……”俞還一時不知該怎麽說了，這件事最開始是他不想去觸碰，跟誰都沒有詳細說，中途被馮究望攪亂了也就忘了跟戚詩講。
戚詩疑惑地看向他：“到底怎麽了？”
俞還搖搖頭，“不是那麽一回事，等我組織下語言想想怎麽跟你講……”他知道以戚詩的脾氣，聽完事情經過這頓飯也別想吃好了。
“你要是不想提就別提了，本來今天也是想和你一塊吃頓飯，李淮青都是次要的。”戚詩猜測兩個人八成還在吵，但是具體是因為什麽事，她又不是很清楚。
這些年和俞還保持斷斷續續的聯系已經很艱難，兩個人彼此間的事并不是方方面面都能了解到。
但俞還談戀愛一直不順，她是清楚的。明明是個好看的人也有好的性格，運氣卻一直不好。
這也是讓戚詩怎麽都想不通的一點。
俞還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上面是個陌生的名字，戚詩看到讀出來：“馮究望——是誰？”
俞還這才緩過神，“一個學生。”
“大放假的幹嘛給你打電話？”
“應該是有什麽……啊！”
俞還想起來了。
這是假期的最後一天。
忽然有些不敢接電話，之前明明沒有明确給出答複說自己一定會和他吃飯，怎麽突然就心虛了？
俞還想起放假前馮究望把自己堵在辦公室門口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說完也不等他反應，卷卷書本撂下一句“我去上課了，老師假期見”就直接走了。
馮究望永遠在做一些旁人無法理解的事。
俞還還是接通電話。
馮究望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是他所熟悉的慵懶低沉的聲音。
因為馮究望一見到他就打招呼，俞還已經牢記他的音色。
“老師元旦快樂。”
“在微信上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還是卡點發的，現在就不必說了吧。”
“要說的，要親口說。”
“好，那你也元旦快樂，新的一年長了一歲，希望你沒事別老給我惹麻煩。”
“唔，我盡量。”
“什麽盡量啊，是必須！”
馮究望那邊傳來車鳴聲，嘈雜地落進耳朵裏，夾雜着寒冷的冬的氣息。
俞還問：“你現在在外面嗎？”
“嗯。”
俞還勉強在嘴巴裏擠出幾個字：“我可能、沒法……”
沒法和你一起吃飯了。
這不算失約。
他壓根沒有答應過。
“外面還挺冷的，哥你說放寒假前還會下雪嗎？”
俞還意識到自己沒法說出口，張張嘴巴改口道：“會吧，應該會。”
他回答完把手機側到一邊，對戚詩擺出示弱的表情。
戚詩心裏警鈴大作。
“那個，我有一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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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詩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雙手抱臂看着對面一臉歉意的俞還。
“你是不是有點太好心了？這可是放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還怕他找不到地兒吃飯嗎？”
“是之前說好……”
“所以說你幹嘛和一個學生說好一塊吃飯啊，要是被多舌的人看見多不好……”戚詩話還沒說完，桌側站進一個人，她擡眼啞住聲音了。
她對馮究望的第一印象很模糊，高的個子和黑壓壓一片陰影，沒等看清模樣就聽他說了一句“老師”，轉眼便見到俞還挪了地方給少年坐。
俞還并不是一個不懂得拒絕的人。
至少在學生時代，戚詩很多次見他拒絕一些人的鮮花與信件。他總有合适的方式讓那些人心甘情願斷了念想。
可是這一刻的俞還讓戚詩覺得他無法真正拒絕眼前的少年。
馮究望正對着她，露出一個笑臉，完美到近似虛假的笑容，“是該叫姐姐嗎？”
戚詩老臉一紅，人都到了，她更不好說什麽。
“我叫戚詩，你平時管俞還叫什麽？就叫老師嗎？叫我戚姐就好。”
馮究望随着叫一聲：“戚姐。”
引得俞還頻繁側目。
今天的馮究望好配合。
戚詩又撿了一些青菜吃，随便的聊天，聊到了俞還。
“你們老師平時在學校裏什麽樣？”
馮究望說：“挺好的。”
戚詩故意打趣道：“這也太籠統了，你是當着他的面不敢說嗎？”
俞還可不信有什麽是馮究望不敢說的。
果真，馮究望轉頭看他，他立刻警惕地繃直身。
“稍微，”馮究望強調這個詞，“稍微有點啰嗦。”
俞還：“……”
戚詩：“這個倒是，一遇到他感興趣的事，你們老師是挺能說的。”
俞還忍了一會兒沒忍下去，戚詩又問了別的問題，他戳了戳馮究望的腰。少年的腰腹堅實，一看就是經常鍛煉的。
俞還問：“我哪裏啰嗦？我那是為你好，你不想聽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火鍋的霧氣冉冉往上升，馮究望頭都沒轉直接講：“一點也不啰嗦，哥說什麽我都愛聽。”
俞還知道他說這句話根本沒過腦子，是象征性的安撫，像是捋兔子耳朵一樣，言語間充滿敷衍。
戚詩拿起一塊西瓜，咬了一口評價道：“不甜，不僅不甜還挺貴。你倆處得挺好呀，俞還在學校就這樣？鎮得住你們嗎？”
俞還本來以為馮究望的話會很少，畢竟對面坐了一位他不認識的人，誰知道戚詩問的每句話他都回應了，沒表現出不耐煩，每句回答也都不噎人。
這實屬少見。
他忍不住側頭看馮究望，被馮究望抓個正着，又用那種沉穩的語氣開口：“怎麽了？”
俞還不自在地正回身，同樣拿起一塊西瓜，咬掉最上面的尖尖。
怎麽不甜了？
是甜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