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個衣公子呢……”溫荀在心裏琢磨了一下語言,“他是師父的一個朋友,你可能不認識。”

“這樣啊。”鋪完床的燈宵頓了頓,“蓬瀛衣家的人徒兒确實不熟。”

這時,店小二聽從老板娘的吩咐送來了熱水。

燈宵讓溫荀坐下,蹲着身子去給他脫靴襪,像是要服侍他洗腳。

溫荀頓時受寵若驚,連忙止住燈宵的動作。這小徒弟……怎麽就動起手來了。

他急道:“這種事我自己也可以。”

燈宵的臉上寫滿認真,一字字回答,“師父現下身體不便,徒兒伺候師父是應該的。”

溫荀無奈,沒再繼續堅持。

洗就洗吧,反正占便宜的人是他。

身為鳳麟山莊的少莊主,此時正在客棧給他師父洗腳……

燭光映照着燈宵的側臉,他臉上的神情透着說不出的滿足。

燈宵的動作很熟練,不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這不禁讓溫荀生出懷疑,原主該不會虐待過他這個徒弟吧?比如……經常讓徒弟給他洗腳什麽的。

溫荀小心地問他,“外面那些人說的話,你都聽到了?你會介意師父……”

“當然不會。”燈宵回答得很快,一不小心臉又紅了。

是一個容易害羞又體貼入微的小徒弟。

Advertisement

這是溫荀對燈宵的第一印象。

腳心感受到一陣酥癢,溫荀想要縮回去,又被燈宵用手輕輕按住。

燈宵正在給他按摩雙腳,态度極為認真,“洗完腳後睡覺要舒服一些,師父如今不是一個人,更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嗯……”

溫荀想起肚子裏多出來的這個小生命,便止不住地嘆氣。

可憐的娃不僅被家族師門嫌棄,還攤上了一個渣爹,過了這麽久都沒想過來看他。

有那麽片刻,溫荀仿佛看見了自己身為單親爹爹的未來。

燈宵道:“師父嘆氣做什麽?”

溫荀道:“沒什麽。你不是說有事要與我說嗎?這裏只有你和我,沒有別的人。”

“是有事……”燈宵醞釀了好一會兒言語,才猶豫不決地開口,“是……是玄都奪魁,徒兒想去玄都奪魁。”

溫荀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可是想清楚了?”

老實說,溫荀對玄都奪魁很無感。

他是個追求自由且釋放天性的人,并不喜歡被世俗的枷鎖所約束。

玄都奪魁是寰界的一場盛大賽會。

因為每年舉辦的地點都在子夜玄都,玄都奪魁之名由此而來。

無論是何身份,只要年滿十八皆可參與奪魁。

要麽登上雲端,要麽跌陷泥潭,這就是所有參賽者的命運。

唯一的破例是當今的玄玑掌門,因其天賦異禀,十歲時便已獲得參賽資格。大敗當年全部的參賽者,在玄都奪魁中脫穎而出。

他成為了玄玑門的一派之首,也成為了當時所有修仙弟子的噩夢。

玄都奪魁每隔三年開啓一次,在培養出一代代優秀修者的同時,也澆滅了不少熱血之士的希望。

有的人一舉奪魁,風光無限,在寰界的史冊上書寫姓名。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落敗,直至垂暮。

在溫荀看來,原主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倘若不是在玄都奪魁中失敗,原主便不會自盡身亡。

燈宵道:“徒兒已經想好了,師父想要做的事,師父不能做的事,徒兒都可以幫師父完成。”

溫荀看着耳垂微紅的燈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勸他。“師父不去玄都奪魁,你也不用去了。”

燈宵态度堅決,“師父不必勸我,徒兒心意已決。何況……倘若不是因為徒兒,師父便不會選擇放棄玄都奪魁。”

“真的不用……”溫荀是真對玄都奪魁沒興趣,同樣地,他也不願看見燈宵成為原主那樣的受害者。

燈宵沖他露出讨好的神情,黑亮的眼眸盈着霧氣。“徒兒其實只是想向大家證明自己,別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徒兒已經成年了,不是嗎?”

溫荀軟下語氣,“奪魁重在參與,不論輸贏,不要太強迫自己。”

“嗯!徒兒知道了!”

燈宵幫他擦幹腳,又洗淨了手,表情有些扭捏。

“還……還有一件事,徒兒一定要對師父父說。”

溫荀道:“你盡管說,在我面前不必拘泥。”

“是,徒兒真的知錯了。徒兒知道是徒兒做得過分,徒兒不該讓師父……”

話聽到一半,溫荀忽然一陣惡心,朝着另一邊幹嘔起來。

大夫說他懷了一個多月,這些孕吐反應皆屬正常。

可這真吐起來……實在要命!

燈宵乍見此狀,險些被吓壞了,連忙将他扶在床邊坐下。

“師父父,你還好嗎?”燈宵急得手忙腳亂,一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一邊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

這滋味對溫荀來說并不好受,他喝了點水,困意襲上眼皮。

“我沒事,只是今天太累了。”

從溫城趕來玄都,忙了整整一天。

燈宵守在床邊,眨着眼睛,“師父父早些休息,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徒兒。”

溫荀點頭,在燈宵的守護下安穩睡去。

和昨日一樣,溫荀睡到太陽高升才醒。

醒來燈宵并不在旁邊,客房也不見他的身影。

昨晚他要說什麽來着?說到關鍵的地方便沒再繼續。

溫荀壓根兒什麽都沒聽清,只聽見燈宵一個勁兒地在那兒道歉。

“你這是要去找他嗎?”

溫荀剛走到房門,身後猝不及防傳來這句話。

是個男人,聲音低沉,夾着深深的誘惑力與殺傷力。

溫荀慢慢地轉過身,沒看見人,只看見一道紫色的影。

那道紫影映在門窗上,勉強可以看清樣貌。

一身紫袍,長發披肩。

長相很符合溫荀的審美。

溫荀走過去碰了碰,手指徑直穿過那道紫影。

于是他明白了,這人的本體不在此處。

紫影道:“你不在溫家休養,專程來玄都便是為了見你那徒兒嗎?”

溫荀道:“不是。”

紫影道:“他昨夜趁你睡熟就出門了,恐怕一時半刻回不來。”

溫荀挑眉,“你偷窺我?”

這人問這麽多,也不知道是什麽身份。

溫荀憶起溫伯提過的紫衣人,心下有了幾分猜測。

紫影沉默片刻,解釋道:“那日本尊不該與你說那些傷人的話,也不該懷疑你。等處理完無心殿之要事,本尊便親自來溫家接你。”

說着,又補充道:“本尊未曾偷窺你,這玉綴羅纓本就是你與吾之間的信物。本尊只是擔心你,以及你腹中的胎兒。”

溫荀低頭一看,腰間果然佩有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

聽這紫影一口一個本尊,又提及無心殿三字。不用猜都知道,這紫影正是無心殿的殿主——說玄。

溫荀心裏咯噔一聲,孩子的渣爹終于想起他們了?

可他要跟着說玄去了無心殿,便是抛棄了整個溫家,背叛了整個玄玑門。

原主與他發生那樣的關系,想必心裏早做好了打算。

說玄沒有等來他的回複,問道:“你在想什麽?”

溫荀嘻嘻作了個笑臉,回道:“我在想……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狗渣男!

說玄動容道:“你是本尊的人,你的孩子也是本尊的。”

“誰敢動你分毫,本尊絕對讓他生不如死。”

這臺詞太特麽中二了,表個白跟生離死別似的。

孩子的性格真要随了他爹……難以想象。

溫荀笑道:“有你在,誰人敢動我。你再不來接我,以後孩子都不認識你了。”

這話似乎對說玄很受用。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溫荀,看着他的一舉一動,看着他的一颦一笑,片刻不曾離神。

正在二人敘聊之時,聽得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

老板娘拉長聲音喊道:“溫公子起了嗎?衣公子來看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