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荀知他是無心之過,并未出言責怪。
他們之間隔着一扇山水屏風,溫荀是透過縫隙看去的。目光一掃地上的玉佩碎片,從浴桶裏起來穿好貼身衣物。
燈宵一副可憐模樣,急忙彎下腰去拾那些碎玉。
孰料一不小心被割了手指,鮮血頓時從指腹冒出。
“別撿了,讓我來。”
溫荀見狀,立即止住他的動作。他正欲上前去看他的手,被燈宵縮回去背在身後。
“是徒兒不小心……”
“都流血了,不疼嗎?”溫荀關切地問。
燈宵搖搖頭,顯然是在故作堅強,“徒兒不疼,徒兒把師父父喜歡的玉佩打碎了,徒兒不是故意的。”
溫荀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沒事,師父不怪你。來,先把血止住。”
燈宵抽泣一聲,聽話地跟過去,“徒兒會想方設法把那枚玉佩補好……”
溫荀幫他止住血,問道:“你怎麽來了?是換了個地方睡不着嗎?”
燈宵點點頭,回答道:“徒兒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師父父,徒兒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溫荀想起上次在客棧時的情況,說道:“好。”
師徒二人正在燈下說話,溫伯端着雞湯從門外進來,看見燈宵有些意外。
溫伯道:“燈少莊主也在?是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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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荀道:“已經沒事了,今晚燈宵與我一起,溫伯忙完也去休息吧。”
溫伯頓了一下,把盛着雞湯的小碗留在桌上,收拾地上的玉佩碎片,“老奴來時碰到了剪碧,熱好的雞湯被她端去給夫人了,所以才來晚了。”
燈宵一臉好奇地問道:“剪碧是誰呀?”
溫伯唉了一聲,說道:“剪碧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上回衣公子給公子送來的補品,也全被夫人收去了,甚至還差點扔掉。今天也有人送了些娃娃給公子,幸好公子在,不然夫人一定又給扔……”
“溫伯。”溫荀咳了一下,出聲打斷他的話,“客人在,有些事就不用說了,下去吧。”
溫伯應了句是,知道溫荀是顧及溫家的顏面,轉身帶上門離開。
等溫伯走後,燈宵主動去給溫荀鋪床,又被溫荀給攔下來。
“你手上帶了傷,讓我來就行。”
燈宵搖頭道:“一點兒小傷不礙事,師父先把雞湯喝掉吧。”
溫荀也不與他争,喝完雞湯後盯着那些碎玉出神。
他想起今天那兩只寶箱的玉娃娃,又去看這枚玉佩。二者的雕工十分相似,一看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這個人,正是無心殿主說玄。
聽說玄那話,這枚玉綴羅纓乃是他們之間的信物。
而今玉佩被摔成這副模樣,說玄想要借此聯系他恐怕是不可能了。
如果無法聯系上他,說玄一定會親自來溫家。至于是什麽時候,連溫荀也不知道。
想到此處,溫荀皺了皺眉,一恍神燈宵來到了跟前。
燈宵知道他其實是在意這枚玉佩的,眸中的冷意愈深,臉上的笑意卻是愈濃。
“師父父。”燈宵道:“師父不妨把它交給徒兒,父親認識一名能工巧匠,最是擅長修劍補玉。”
溫荀聽見這話,随即問道:“補好這枚玉佩需要花多長時間?”
燈宵回道:“那人我只見過一面,是天音六閣的天工閣主。聽說他的手藝超絕,應該不會需要太多時間。”
“天音六閣……”溫荀仔細想了想,搖搖頭,“和溫城離得太遠了。”
燈宵連忙道:“師父若是不急的話,可以把這件事交給徒兒。聽父親說,那位天工閣主不過幾日便會來鳳麟山莊。”
眼下似乎只有這個辦法,溫荀在深思熟慮之後同意了,“那就麻煩你了。”
燈宵道:“本來就是徒兒失手打碎的,徒兒幫忙更是理所應當。”
溫荀道:“你別多想,該休息了。”
溫荀把碎玉交給燈宵去修補,心裏暫時了卻了一樁事。
盡管他對燈宵并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但目前也沒有別的方法補救。那枚玉佩本身便不一般,不是普通人可以修補的。
待溫荀醒來的時候,一如昨日一樣。燈宵已經不在了,看樣子又是比他先起。
外面光線明亮,看來又是個好天。
溫伯端來熱水,服侍着溫荀洗漱穿衣。
“燈宵呢?”溫荀問道。
“燈少莊主一早便晨起練劍,阮公子也在。”溫伯回道:“這會兒應當是去吃早飯了。”
“哦,那我也去。”
自從六年前燈宵煉丹失敗後,鳳麟莊主極少再讓他接觸煉丹,而是希望他改投玄玑門下。
因此,燈宵才拜了溫荀作師父。
溫荀還沒進去,剛走過拐角便聽見了一聲斥責,緊接着是碗筷落地的聲響。
聽這聲音像是溫夫人,可是罵得含糊不清,也不知是誰又惹怒了她。
等走近了些,溫荀才聽到溫夫人的斥罵。
“快,快去給我找大夫來。”溫夫人道:“還愣在那兒幹什麽,快去啊!”
溫瓊和往常一樣沒什麽脾氣,“夫人別急,先坐下,大夫一會兒就來了。”
溫夫人怒道:“還不急,還不急我的臉就要毀了!咝……疼……”
溫瓊無奈道:“疼就別說話了,再急也沒用。”
溫夫人道:“我偏要說……哎喲……”
溫荀進去時正好看見這一幕,溫夫人一邊捂着臉一邊哎喲直叫。
再一細看,才知她莫名地腫了大半邊臉。連嘴也腫了,難怪一說話就喊疼。
不僅是溫夫人,溫夫人身旁那個叫剪碧的丫鬟也沒好到哪兒去。
燈宵在安靜地喝着粥,見溫荀來了,連忙給他讓出個位置。
“師父父坐這裏。”
這時,溫瓊終于注意到了這個來自鳳麟山莊的小客人。
溫瓊道:“聽聞燈少莊主自小接觸煉丹術,可有什麽法子嗎?”
燈宵一副沉思的樣子,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煉丹了,父親每日派人盯着我,連煉丹房都無法踏進半步。溫夫人這種情況,可能是補品吃得太多上火,應該過幾天就沒事了。”
溫荀聽到這兒,暗自笑了笑。
剪碧捂着臉小聲道:“可是奴婢并沒有吃補品,只有夫人……”
溫夫人瞪了她一眼,剪碧連忙閉上了嘴。
“這樣啊,我也不是很清楚。”燈宵從袖中掏出一只白瓷小瓶,向溫瓊遞去,道:“我想起來了,我身上确實帶了幾粒丹藥。”
“多謝燈少莊主。”溫瓊道完謝,讓溫夫人與剪碧分別服下。
這丹藥見效甚快,溫夫人剛吞下去便立竿見影,雙頰迅速消腫。
她正要高興地叫出來,卻發現喉嚨好像啞了一般,發不出丁點兒聲音。
燈宵忙道:“忘了提醒,這丹藥有個不好的地方,服下之後短時間內說不了話。”
溫瓊道:“需要幾天時間?”
燈宵道:“最快三天,最慢一個月。”
溫夫人一聽,險些當場昏厥。
早飯過後,溫荀準備帶燈宵去溫家的習劍場。
而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房間取他的佩劍。
“剛才是你下的手吧?”兩人走在一起,溫荀冷不防地開口。
“師父父,你在說什麽呀?”燈宵故作茫然,臉上寫滿無辜,“徒兒什麽也沒做,只不過剛好帶了溫夫人需要的丹藥。”
“是嗎?”溫荀自然不信,但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嗯嗯。”
燈宵點點頭,發現他走的方向不對,問道:“師父,我們現在不是要去習劍場嗎?”
溫荀道:“我先回房取劍,你可在此處稍等片刻,也可随我一起。”
好歹是溫家的地盤,燈宵不想添麻煩,乖巧道:“我就在這裏等師父。”
溫荀說了個好,想起昨晚摔碎的玉佩,問他,“那碎玉我已給你了?”
燈宵道:“在我這裏,等會兒我就找人寫封信送回鳳麟山莊。”
溫荀道:“麻煩你了,也可以交給溫伯。”
燈宵笑着道:“師父的事才不是麻煩。”
看着溫荀的背影消失在廊角,燈宵的笑容慢慢凝固,變得比那寒冰還冷。
他摸出那只放有碎玉的小匣子,不急不慢地打開。随着一抹金光閃過,匣中碎玉瞬間化為齑粉。
燈宵重新合上小匣子,滿意地牽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