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頓午飯就這麽生生地被打斷了,溫荀對于他們的到來頗為意外,也很驚訝于林瘦骨說的那句話。

他們是如何确定溫阮已經死了?又如何确定燈宵與溫阮的死有關?

面對林瘦骨的咄咄逼問,燈宵吓得縮了縮脖子,露出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他由始至終都不太喜歡這位流岚峰主,看見他後趕緊躲到溫荀的身後。

盡管溫荀剛剛已經得知了他的真面目,但在外人的眼中,他依然維持着瘦弱少年的形象。

對燈宵而言,只要他的師父相信他,別人的一切看法都無所謂。

溫荀當着衆人的面站起來,神色不改地說道:“林師叔說燈宵藏了溫阮的屍體,是有什麽證據嗎?我也聽說了溫阮失蹤一事,但在沒有親眼看見溫阮的屍體前,林師叔應該連溫阮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吧?”

“想要證據嗎?去把人帶過來。”林瘦骨一邊吩咐身邊的弟子,一邊不甘示弱地回道:“在溫阮失蹤的那一晚,有人親眼看見了他和燈少莊主見過面,而且還不止一人。溫荀師侄既然親自去追查過,便不必師叔在此多言了。”

話音剛落,流岚峰弟子帶了兩人前來。一個是酒樓掌櫃,一個是茶樓老板娘,這兩人溫荀都見過。

林瘦骨轉過身面向他們,拔高音量道:“看仔細點,你們那天晚上看到的人是不是他?燈少莊主,大丈夫敢作敢當,不會你連這點兒膽量都沒有吧?”

知道這是林瘦骨有意使出的激将法,溫荀并不打算讓燈宵繼續逃避,回頭柔聲道:“別怕,有師父在,你只要如實回答就行。”

“嗯,我相信師父。”燈宵乖巧地點點頭,從他的身後慢慢走出來。

茶樓老板娘果真仔細地瞧了瞧,語氣堅定地說道:“是他,那天晚上和那位公子見面的人就是他。我說難怪背影瞧着眼熟,他平日經常在玄玑別苑出入,有好幾次從茶樓門口經過。我肯定沒有記錯,他們當時是往霧暗林的方向去了。”

酒樓掌櫃則撓了撓後腦勺,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他像是沒看出個所以然,勉強回憶道:“應該就是他了,那天酒樓的生意很好,我也沒太注意。”

“林師叔僅憑這二人的話就斷定溫阮的失蹤與燈宵有關,未免也太草率了些。”溫荀道:“人說話本全靠一張嘴,有些話真也能說假,假也能說成真,誰又能确定他們的話是真是假。”

“你這是在懷疑我了?”林瘦骨憤然地看向燈宵,道:“到底是真是假,溫荀師侄不妨問問燈少莊主。你如果教不好徒弟,師叔不介意幫你代勞。”

“燈宵是飲露峰的弟子,不用麻煩林師叔。”言外之意,這與流岚峰沒有多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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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荀很清楚林瘦骨不會善罷甘休,也決定将此事理個明白,他扭頭去問燈宵,“那晚我與你分開後,你是和燈莊主回了玄玑別苑,還是去悄悄地見了溫阮?”

燈宵仰頭問道:“師父說過會相信徒兒,對嗎?”

在得到溫荀的回答後,燈宵滿意地笑了笑,抿唇道:“那天晚上,我的确去和溫阮見了一面。”

此話一出,在場一片嘩然。

林瘦骨冷哼一聲,“事已至此,還有何話可說?燈少莊主會這麽做,無非是想在玄都奪魁前除掉對手,殊不知你的行跡早就暴露!”

燈宵道:“我是見了溫阮沒錯,但我沒有害他性命,也沒有帶他去霧暗林。”

溫荀道:“那你約他見面是為了什麽?”

“是因為他之前在正殿上突然改話。”燈宵一字字道:“徒兒只想知道流岚峰那晚他到底有沒有見過我。”

按照燈宵所說,凋昙确實死在了他的手下。若是如此,他不是沒有可能選擇殺人滅口。往更深了想,或許那天正是他對溫阮作了要挾。

有那麽瞬間,溫荀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但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就如冷惜別所說,燈宵的性格是很偏激固執,可他還沒有到達喪心病狂的地步。如果他真想殺了溫阮,早在溫家時就不會那般輕易放過溫夫人。

從這裏可以看出,為了不讓溫荀生氣,燈宵其實對溫家人已是十分容忍。

“這麽簡單?”林瘦骨對這個理由顯然不信,“溫荀師侄既然不相信這兩個人證,師叔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去到燈少莊主的客房參觀參觀。燈少莊主堅信自己沒有殺害溫阮,應該不會放棄這個證明清白的機會。”

燈宵道:“想搜盡管搜。”

林瘦骨滿意點頭,對衆弟子道:“燈少莊主既開了口,還愣在此處做什麽,去玄玑別苑。”

“等等。”溫荀打斷衆人的舉動,鎮定自若地說道:“要是沒有在燈宵房中搜到他殺害溫阮的證據,林師叔打算怎麽做?”

林瘦骨摸了下兩撇胡子,說道:“倘若是我誤會了燈少莊主,我便當着玄玑門所有弟子的面給他道歉。但要真是他對我的愛徒下了手,我也一定會血債血償。”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很重,看得出林瘦骨對溫阮這個徒弟确實相當看重。

一行人出了酒樓,直奔玄玑別苑而去。

這會兒還沒到未時,下午的第二場奪魁尚未開始。他們剛邁出酒樓的大門,一個女人突然從人群中跑過來,又被衆弟子攔住。

林瘦骨出聲止道:“退下去。”

“溫阮呢?你這個殺人兇手,把我的兒子藏到哪裏去了!”來的是溫夫人,沖到燈宵面前緊緊揪住他的衣領不放,“我不管你是鳳麟山莊的少莊主,還是溫荀的徒弟,你今天必須說個明白。”

溫夫人還是和平時一樣無理取鬧,對此溫荀早已見怪不怪。溫家也屬于玄玑門的劍修一脈,必然會出席三年一度的玄都奪魁,因此溫夫人會出現玄都并不奇怪。

但讓溫荀想不明白的是,溫夫人為何針對燈宵,還是說,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這麽想着,溫荀往林瘦骨看了一眼。他以為這個流岚峰主只不過是個喜歡耍小機靈的人,倒是忽略了他的救徒之心。

對于林瘦骨而言,溫阮是他的徒弟。而對于溫荀而言,燈宵是他的徒弟。

他不會容忍燈宵犯下大錯,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沒等溫荀去阻止溫夫人,反叫溫夫人先注意到了他,“都是你,一定是你教唆你的徒弟。溫荀,你想要溫家的家主之位,便暗中使出這種手段,真是不要臉!溫阮可是你的堂弟,你怎麽下得去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對師徒身上。

每個人都喜歡湊熱鬧,更何況這熱鬧還發生在玄玑門。要知道,從傳出懷孕開始,溫荀就已經成了整個子夜玄都的‘名人’。

無論是什麽事,人們往往更願意站在弱者那一方。因為大家都是平凡人,在不明真相前通常只會對弱者感同身受。

溫夫人的手揚到一半,忽然僵在半空一動不動。而在她的身後,師仙游厭惡地皺了皺眉,并讓寒食松開她的手腕。

不料這件事會驚動到玄玑掌門,在場的所有弟子頓時跪成一片,包括林瘦骨在內。

除了師仙游外,随後趕來的是流離谷主別鏡花、天音閣主琴況和衣家少主衣濯白。

“見過掌門。”林瘦骨擦了把汗,驚異道:“掌門怎會來此?”

師仙游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溫荀面前,溫聲問道:“吓到了嗎?”

溫荀搖搖頭,卻見溫夫人上前哭訴,“掌門你來得正好,溫荀教唆他徒弟害了我家溫阮,還死不認賬,掌門一定要給溫阮作主啊。”

誰知師仙游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用冷冰冰地語氣問道:“有證據麽?”

“掌門。”林瘦骨趁着這時開口,“溫阮是流岚峰的弟子,有人可以證明他失蹤那晚和燈宵見過面,而且剛才燈宵自己也承認了,我們正打算去他房間搜尋證據。”

“嗯。”師仙游無意與他多談,将身旁的人護在身後,“你們既懷疑燈宵是兇手,又為何為難溫荀?”

“這……”

“不必解釋。”師仙游道:“不是要找證據麽?一起去。”

有玄玑掌門出面,林瘦骨沒敢繼續刁難這對師徒,溫夫人也擦着淚默默地退到了旁邊。

街上的人們紛紛讓出一條寬闊的路,在後面跟到玄玑別苑湊熱鬧,等待着這件事的轉機。

隔着遠遠的距離,溫荀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說玄的身影,正定定地望着他。

但他沒有機會與之會面,只能沉默地收回目光。

到了玄玑別苑,所有弟子候在門外,把圍觀人群隔開。除了玄玑門的人,其餘人等一概不許進入,連別派勢力的修者也不例外。

別鏡花抱着胳膊,饒有興趣地議論道:“兇手不會真的是燈少莊主吧?天音閣主,你覺得呢?”

“琴某和燈少莊主未有來往,不敢妄自斷言。”琴況一向态度謙遜,哪怕知道此人是情敵也不失風度,“但我相信小溫荀,一定不會姑息縱容。”

別鏡花笑了笑,突然湊到他身旁小聲道:“天音閣主似乎也對荀兒一往情深?連你也篤定荀兒懷的是你的孩子嗎?如果我說不是,天音閣主會不會很失望?”

琴況微笑着道:“別谷主這個‘也’字用得很精妙,可是與不是,并不是別谷主說了算。”

衣濯白擰了擰眉,沒打算參與他們的談話。

另一邊,幾人來到燈宵所住的院子。

“不知掌門大駕光臨,燈某有失遠迎。”聽到外面的動靜,燈千古立即出來迎接。

他不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想到這裏是玄玑門的地盤,他并沒有輕舉妄動。

師仙游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一向開門見山,“流岚峰的弟子溫阮無故失蹤,在此前曾做過人證。流岚峰主懷疑兇手是燈少莊主,故來打擾。”

“原來如此。”燈千古道:“犬子燈宵自十三歲起便出了意外,因此才會拜入玄玑門。作為他的父親,燈某敢擔保他不會做出這等殺人行徑。”

“清者自清。”師仙游說完這話,邁步進了內院。

溫荀慢一步落在後頭,對燈千古道:“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證明燈宵的清白,燈莊主請放心。”

“多謝溫公子。”燈千古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他唯一的兒子,眼中全是擔憂。

他不會忘記,那個道人為燈宵蔔算的卦象,卦象上說燈宵活不過二十歲。

燈宵帶他們到了房間外,走在前面推開房門,然後等在外面。

“沒事的。”溫荀拍了拍他的肩膀,緊跟上他們的腳步進入房間。

他還記得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恰好撞見燈宵恢複到成年的樣子。

一轉眼已經到了玄都奪魁,誰能想到中途會出現這麽多意外。

進到房間的只有三人,溫荀、師仙游以及流岚峰主林瘦骨。

溫荀環視四周,礙于身份站在原地沒動。身旁的師仙游也沒有搜尋的打算,只靜靜地看着林瘦骨在屋內四處翻找。

“可有發現?”過了一會兒,師仙游淡淡地問道。

“回掌門,暫時還沒有。”林瘦骨皺緊眉頭,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這時,一道暗門倏然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待走過去後,看見裏面那一幕的溫荀臉色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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