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滑胎?這……怎麽可能。”溫荀懷疑耳朵聽錯了。他看着冷惜別親手将那丹藥捏成粉末,且眸中的寒意更深。
“我知道你不願相信他會害你。”冷惜別道:“但這是事實,事實證明這丹藥的确存在問題。”
溫荀心頭咯噔一聲,從燈宵給他丹藥開始,小瓷瓶便從未離過他的身,不可能有旁人動手腳。在驚訝的同時,溫荀更想不明白的是,燈宵為什麽會這麽做?
難道燈宵之前對他說的都是假話?他想不明白。
冷惜別合上小瓷瓶的木塞,緩緩道:“所幸有擅醫理的人在你日常飲食中配了保胎的藥物,胎兒總算無恙,這段日子辛苦阿荀了。”
聽他說到擅醫理的人,溫荀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天醫閣主鹿銜。如果不是鹿銜當時及時相助,這個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他來這裏問到了想問的事,算時辰師仙游可能已經回山了。
正準備開口告辭,另一邊,藥廬的簾子被一道黑影掀開。
來的是那名叫做冷還照的面具人,下山途中聽門內弟子所言,此人三招內擊敗了琴狩。
冷還照從他身旁過去,停在了冷惜別的面前,遞給他一支青綠色的竹筒。裏面裝着什麽消息,溫荀對此不得而知。與之相比,他更好奇這個冷還照與原主有何恩怨。
兩個人沒說一句話,在送完竹筒後,冷還照沉默地離開了後院。冷惜別也沒有當着他面拆信的打算,而是随手将竹筒揣入袖內。
到了這時,溫荀覺得有必要問一問,這也算是他對冷惜別的試探,“以前沒見過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想殺我。”
冷惜別的回答輕描淡寫,“他認錯人了,你別放在心上。”
溫荀對他如此輕率的回答并不滿意,也猜到冷惜別不願多說,“原來是認錯人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阿荀。”冷惜別在背後叫住他,“你要如何才肯原諒我?如果不是看到你剛才的神情,我以為是你想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我又未曾恨過你,何談原諒二字。”實際情況是,溫荀根本不知道原主和冷惜別發生過什麽矛盾。“這個孩子既已存在,我又怎會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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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見他聞聲止住腳步,冷惜別推着輪椅朝他慢慢靠近,“這個香囊裏縫了香草,随身佩戴可以安胎養神,收下吧。”
看着他因為情緒激動止不住咳嗽的樣子,溫荀收下了那亅丅只香囊,“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冷惜別擦掉咳出來的血跡,道:“你說。”
溫荀醞釀了一會兒,躲開對方的眼神,“就是……你還記得我們發生那種關系的地方嗎?”
“當然記得,你怎麽突然問起這件事?”冷惜別十分肯定地回答,接着反問,“還是說,你忘了?”
溫荀不是忘了,而是根本無法讀取原主的這段記憶。
冷惜別繼續道:“你不願記住也不奇怪,這本就不是你自願的。當時我得知你在潇湘竹海,沒有得到你的允許便貿然前去,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又是潇湘竹海……
他一共問過三個人,除了師仙游沒有回答外,說玄、衣濯白以及冷惜別,三人所說的地點都是一模一樣。難道說,原主不僅和其中一人發生過關系?對自己這麽狠?
溫荀覺得他必須要冷靜一下,他沒記錯啊,原文走的是社會主義路線,不可能寫這麽粗|暴的劇情!難道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
“都過去了。”溫荀深吸了口氣,始終背對着冷惜別,“多謝你的香囊。”
想起剛才的推論,溫荀整個人心驚肉跳。他從藥廬出去,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發現走錯了。
這個時間師仙游早該回了玄玑門,他不用再去武場找他,可等會兒該怎麽解釋呢?
“阿荀……”衣濯白不知何時跟上來的,在後面跟了許久才開口。
溫荀轉過身,想得入迷一時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衣公子。”
他還是這麽稱呼他,帶着一種刻意的疏離。自上回提親被拒開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單獨見過面了。
“嗯。”衣濯白小心留意着他的臉色,情緒卻是難掩激動,“燈少莊主的事我也非常惋惜,我相信他是無心之過,阿荀不要太過傷心。”
溫荀點了點頭,心思早飛得遠了。
他并不認為燈宵會蠢到那種地步,把屍體就這麽明目張膽地藏在暗室。可那裏是燈宵的客房,沒有人會輕易進入,除非是趁着玄都奪魁時有意嫁禍。
燈宵會是無辜的嗎?但那瓶丹藥……
這裏面糾結的地方太多,溫荀及時打住混亂的思緒。
衣濯白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每次開口都會猶豫良久,“阿荀是準備回山了嗎?我可不可以陪你走一會兒?有些事想跟你說。”
溫荀道:“可以,衣公子不必如此拘束。”
“好。”衣濯白的心情暢快了不少,但在提及正事時,他又會露出少見的肅容,“你師兄飛白的死我去追查過,的确和燈少莊主無關。”
“嗯?”
“你在進到房間時應該看見過另外那具屍體,那是青樓裏的姑娘,她的死法和飛白不同,是被鋒利的劍刃割了脖子。”衣濯白徐徐道:“而且她傷口處的鮮血已經凝固,也就是說,她在飛白被害前便已喪命。若是有人蓄意殺人,屋內的飛白不可能不會看見,除非他中途離開了房間。可老鸨說飛白從始至終都未出過房門,由此我作出推測,那位姑娘應是被飛白所殺。”
溫荀沉吟道:“可是,他為什麽要殺一個青樓女子?”
衣濯白道:“這也是我捉摸不透的地方,另外,我還在房間的窗戶上發現了有人攀行留下的痕跡。那扇窗戶是由內往外而開,與隔壁的窗戶相連,痕跡也只能是屋內人造成,而住在隔壁的人則是霁獨。”
溫荀吐了口氣,不可置信地說道:“衣公子的意思是,飛白試圖通過窗戶去霁獨的房間?他是被霁獨帶去青樓的,為何不選擇走門。”
“剩下的都是我的憑空猜測。”衣濯白道:“或許飛白是想悄悄去隔壁殺人,也或許是想殺了那位姑娘陷害給霁獨,才會做出那樣的行為。不過他沒想到,有人會從窗外潛入要了他的命。我在床下發現了使用過的繩索,兇手應該沒有第一時間殺了飛白,而是先把他捆了起來。他這麽做的原因,便是等待你們到來的時機。”
“這僅僅是我這幾天以來的猜測,尤其是在發生今天這種事後。但我沒找出飛白與霁獨之間的矛盾,我私下問了一些飲露峰的弟子,他們都說飛白對霁獨一向言聽計從,其他情況并無異常。”
溫荀聽完他的描述細思極恐,要說矛盾只有一個,那就是被他們偷聽去的仙玄劍訣。和衣濯白說得一樣,飛白在飲露峰事事都被霁獨壓了一頭,沒準兒真會生出那般想法。可惜這二人已是死,一切線索都斷了。
但是,又會是誰想把這個殺人的罪名扣在燈宵身上?溫阮又果真是燈宵所殺嗎?
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忘了,又怎麽也想不起來。
衣濯白見他陷入深思,沒有立馬打斷,“很多時候我都無能為力,但我會在你需要我的時候,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你。”
溫荀聽了這句話很是感動,可他心裏對衣濯白只有朋友的感覺。就算在流香小築看見了他的藍色緞帶,也不能完全證明是衣濯白在那種時候留下的。
“阿荀?”衣濯白把他拉回神,“那天晚上,我和別谷主碰到了掌門。我聽你們玄玑門的弟子都在說,掌門要與你成親,這件事是真的嗎?”
溫荀點頭承認了,他并不想說謊,因為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填補。“這件事是真的,但我沒有答應他。”
衣濯白松了口氣,再次鼓起勇氣問道:“那……這幾日你都與他在一起?你真正喜歡的人是他嗎?”
這兒與玄玑山門離得不遠,穿過一條街就是了。出藥廬時傍晚的暮色徹底退去,今晚的夜很黑,天上連半顆星子都瞧不見。
這是溫荀到玄都以來,頭次看見如此漆黑的夜幕,仿佛某種未知的預兆。
“我……”就在他決定好如何回答的時候,迎面一道冷風急竄而來。
是個黑衣人,他的臉被幻術遮住,看不清是何樣貌。
黑衣人猝不及防地出手,為躲開突如其來的劍氣,衣濯白不得不閃身退避。
冰冷的夜,無聲的殺意就此彌漫開來。
溫荀感到手腕一緊,一看黑衣人早已緊緊把他抓住。他一手拉着溫荀,一手提着劍與衣濯白周旋。從他的劍招可以看出,應是玄玑門的劍修弟子無疑。
這個時候,溫荀能想到的名字只有一個,那就是——燈宵!
他以為燈宵已經逃出了玄都,不曾想竟然還會留在子夜城內,是為了等他下山把他帶走嗎?
不給溫荀思考的時間,面前的兩人交手已過數招。由于沒有帶上武器,衣濯白屢屢處在下風。
在發生今天的事後,燈宵完全變了一個人,或許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眼看着黑衣人即将使出致命的殺招,溫荀立即出聲制止,“不要殺他。”
身為他的師父,溫荀不想見他再添殺戮。
黑衣人果真慢下動作,可招式已出,沒有再收回的道理。他只能臨時換了劍招,一片劍光幾欲迷眼。
趁衣濯白應對之際,黑衣人忽然收勢,帶着溫荀轉身消失在了這暗沉的夜色中。
直到跑進了一條無人的小巷,兩人終于停了下來。
溫荀掰不開對方的手,憑直覺喊出他的名字,問道:“燈宵,是你嗎?”
“是我。”燈宵撤掉幻術,露出他原本的面容,他成年時的模樣。他勾了勾唇,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他,“我才離開不久,師父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去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