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黑暗中,師仙游定定地看着他,擡手撫過他的臉龐,“無論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我都喜歡。”
溫荀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躲開對方熾熱的視線。他猜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一種莫名的滋味在心底慢慢蔓延。
師仙游繼續道:“有時候我後悔我們認識得太晚,有時候我又覺得時間很快,轉瞬三年便過去了。”
溫荀試探道:“那三年之前呢?”
“你知道我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修煉,那時除了五峰峰主和寒食,玄玑門內一名弟子我都不認識。”師仙游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那天我不是有意離開的。”
溫荀含糊地嗯了一聲,不露聲色地問道:“那你為什麽會離開?”
“從我記事起,我便随着師父修煉一門玄玑的功法。可惜到我師父逝世時,他都沒能徹底參悟,所有人卻以為他已經修煉成了這門功法。”說到此處,師仙游默默地嘆口氣。
溫荀從未聽到師仙游嘆氣,這是第一次,他也希望是最後一次。
師仙游道:“這門功法名喚一夢浮華,是玄玑門的一種禁術,知曉它的人少之又少。凡是修煉此法者,每逢季節交替之時便會陷入沉睡,短則兩三個月,長則半年之久,這也是我每年都會閉關的原因。”
也就是說……師仙游之所以沒有及時找他,是因為那段時間他根本無法醒來?得知這個真相的溫荀愣住了。
“那以後怎麽辦?”溫荀緊張道:“離你下一次是多久?”
“別擔心,已經沒有下一次了。”師仙游道:“自從我們雙修之後,我已突破了最後一層境界。我也大概明白了,師父始終無法參悟的原因。任誰也逃不過情字,他明明深陷其中卻至死不願承認,所以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溫荀靜靜地聽他說着,每當他聽到雙修二字,總會立即想起原主,想起夢境中的那張笑臉。他知道,他不是那個人,他所擁抱的溫暖都是屬于別人的。
“我有件事想問你。”許久沒有聽見溫荀的聲音,師仙游忽然道:“是誰把你從潇湘竹海帶回溫家的?”
溫荀道:“是我師父。”
師仙游道:“那無心殿主呢?在你昏睡的時間內,有沒有去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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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荀不知道師仙游為什麽會問得這麽仔細,以為他這是還在吃醋,如實道:“聽溫伯說,他在我昏睡時來過,但沒能邁進溫家的大門。”
“嗯。”師仙游若有所思道:“那倒要謝謝他了。”
溫荀不解道:“為何?”
師仙游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反是柔聲道:“離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兒。”
次日,天氣放晴,溫荀在耀眼的晨曦中蘇醒。
他不在的兩天內,玄都奪魁仍在繼續,鳳麟山莊也離開了子夜玄都。離奪魁結束只剩下三天,賽會也即将進行到最終局。
在溫荀的好說歹說之下,師仙游終于同意帶他下山去奪魁武場。途中聽寒食提及,短短兩天時間內,以別鏡花為代表的蓬瀛別家連勝數局,極可能成為此次玄都奪魁的魁主。
師仙游見他一臉沉思的模樣,故意問道:“怎麽了?他奪魁你不高興?還是在想你的那個小徒弟?”
溫荀點頭沒有否認,他的确是在想小徒弟。自從親眼目睹燈宵消失在面前後,他就生出了一種怪異感。
在溫阮失蹤前,燈宵還在努力準備玄都奪魁,試圖通過奪魁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那麽短的時間裏,究竟是誰說動燈宵付出這樣的‘代價’?讓他走上所謂的‘捷徑’?
“等等。”一個想法忽閃而過,溫荀立馬止住腳步,“我想去一趟玄玑別苑,你們先去吧,我等會兒再來。”
師仙游猜出他要做什麽,并沒有因此做出阻止的舉動,而是溫聲對他道:“讓寒食陪你一起去。”
溫荀點點頭,應聲道:“好。”
他們在街口臨時作別,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溫荀走在前面,寒食緊跟在他身後。有人認出了溫荀來,時不時地朝他打量。
“我聽說啊,那個燈宵死了,還死在了玄玑掌門的手下。”
“這一次玄玑門可算是和鳳麟山莊結上了梁子。”
“要怪都怪那個燈宵,是他殺人在先,死了也是活該!”
“他不是已經拜入玄玑門了嗎?怎麽還對同門下手?”
“還能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玄都奪魁。”
“噓,小聲點。瞧見沒,那人就是燈宵的師父溫荀,男人懷孕可比這事兒稀奇。”
“我看啊,這對師徒都不是什麽好人,聽說他還和掌門走得很近,誰知道在打什麽算盤。”
自那日起,有關燈宵的一切很快在子夜城傳得沸沸揚揚。人們給了他很多稱呼,譬如劊子手,又譬如白眼狼。只要提到燈宵兩個字,大家都露出嫌惡的眼神,說出不堪的言語。
這讓溫荀第一次感受到,人們的口舌有多麽可怕。
“溫公子,你還好嗎?”寒食時刻留意着他的臉色,擔心他會受到那些流言影響。
“我還好。”溫荀面色不改道:“他們說得不錯,燈宵确實殺了人,男人懷孕也的确很奇怪。”
“溫公子,有句話屬下不知當不當講。”
“什麽話?你盡管說,在我面前不必拘泥。”溫荀道:“算起來我在玄玑門待的時間還不如你,你不用對我自稱屬下。”
“不敢。”寒食道:“屬下想說的是,溫公子請放心,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掌門都會選擇去相信溫公子。”
聞言,溫荀笑着反問道:“你又不是他,你為什麽這麽确定?”
寒食頓了頓,如實回答道:“因為屬下從未看見掌門對任何人如此上心。”
溫荀聽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玄玑別苑的大門外,守門弟子認得溫荀,一句話都沒問就讓他們進去了。
從發生了那件事開始,那間院子便被上了鎖,不準其他人再輕易靠近。但由于他們身份特殊,那些人并沒有将兩人攔下。
溫荀一步邁進拱門,掃了眼院內殘留的血跡。他的記憶很快回到了兩天前,與此同時,腦海裏浮現出燈宵被衆人包圍的那一幕。
‘師父,你相信徒兒嗎?’在沒有聽到回答後,燈宵的眼神是那麽的失落,就像一個受傷的孩子。
他一直所渴望,所期待,小心翼翼守護着的東西,突然就碎了。很多時候,有些東西一旦碎了便再也粘不起來。
如果他早一點說出那句話,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每當這麽想時,溫荀都會默默地告訴自己,過去永遠不會回來。他現在所能做的,只有查出殺害溫阮的真正兇手,還燈宵一個清白。
“溫公子?”寒食在前面幫他打開房門,“要進去嗎?”
“嗯。”溫荀回過神道:“進去吧,你也可以進去看看。”
他憑着記憶找到暗室的開關,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啓,空氣中依然保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段時間以來,溫荀害喜的症狀減輕不少,很少會有惡心嘔吐的時候。許是沒有窗戶且封閉的緣故,暗室的光線很暗。
溫荀進去走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地方,于是招手讓寒食端來燭臺。
寒食把燭臺遞過去,問道:“溫公子需要幫忙嗎?”
溫荀看了他一眼,決定合理利用人力資源,對他道:“你進來看看,這間暗室有沒有其他出口。”
“是。”寒食依言進去,往四個角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接着蹲在了地上。
溫荀見他行為異常,連忙問道:“發現什麽了?”
寒食仍在低頭查看,一會兒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地面的石磚,一會兒又湊在鼻尖聞了聞。
溫荀沒聽見回答,急着複問道:“怎麽樣了?”
寒食凝眉道:“回溫公子,這殘血中帶着鏽味,此人死前應該被下過毒。”
“又是下毒……”溫荀沉吟半晌,問道:“那你能看得出是什麽毒嗎?”
寒食搖了搖頭,“恕屬下無能,無非作下判斷。”
“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溫荀跟着蹲下去,盡量保持着舒服又不壓迫腹部的姿勢,一個人喃喃自語道:“也就是說……溫阮死前也被人下過毒,一定是那人想要隐藏死因,才會故意劃花溫阮的臉。連死人都不放過,實在可惡。”
“倘若真是燈少莊主動手,不應該會多此一舉。”寒食道出心中的疑惑,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
“你說得不錯,這也是我會再來此地的原因。”溫荀說完準備起身,目光掃過地面的血跡。
他正打算端着燭臺出去,忽然透出燭光看出地上的一道道陰影,就像有人刻意留下來的一樣。
“等一等。”溫阮一邊看着那些痕跡一邊吩咐寒食道:“你再去拿個燭臺過來,我想看看這地上究竟寫了什麽。”
“是。”寒食依照吩咐幫溫荀照亮半間暗室,詢問道:“溫公子可有什麽發現?”
“嗯。”溫荀點點頭,給他指出個位置,“你到這兒仔細看看,這像不像有人在地上寫了字?能認出來嗎?我感覺很可能是溫阮死前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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