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溫伯的幫忙下,棺蓋被打開了。他退到後面給溫荀讓出位置,并主動守在靈堂門口望風。

“老奴去門外等着,家主一回來就立即通知公子。”雖然溫荀什麽都沒說,但溫伯已經猜出了個大概,知道他接下來準備做什麽。

溫荀說了句謝謝,迅速低頭去查看棺木裏的屍體。因為面貌被毀,溫阮的臉上遮了塊白布。

他不作猶豫,小心地掀開來看了看。盡管之前在暗室中親眼見過,可再看時仍然把他吓了一跳,很難同從前的溫阮聯系在一起。

溫荀不禁生出疑問,這個人真的是溫阮嗎?

他重新将那塊白布遮上,又去查看死者的其他部位。然後,他就在後頸處發現了和暗室裏一模一樣的符文。

溫荀知道,這絕對不是巧合。

正當溫荀拿出那張繪有符文的圖紙時,門口的溫伯小聲提醒道:“公子,家主和天音閣主快回來了。”

腳步聲果然近了許多,溫荀在草草地掃了一眼後收起圖紙,招手示意溫伯進來把棺蓋歸回原位。

主仆兩人不動聲色地立在原地,仿佛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溫荀沒有提出去看望溫夫人,他知道現在就連溫瓊也不願見到他。而他這次回來,不過只是想看看溫阮的屍體。

溫瓊道:“準備回玄玑門了嗎?”

溫荀點頭嗯了一聲。

“那我送你和天音閣主到門外。”溫瓊走在前面,看得出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

這世間最殘忍的一件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送到門口,溫瓊轉身就進去了,只有溫伯不舍地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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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溫伯滿是擔心神色,好幾次欲言又止。

“沒事的。”溫荀沖他露出一個微笑,“溫伯不用擔心我。”

從溫城離開之後,回到玄都已臨近傍晚,算時辰今天的玄都奪魁該是結束了。

想到那一模一樣的符文,溫荀仍在沉思中不得回神。燈宵已死,很多線索就此斷了,想要找出幕後者絕非易事。

琴況安靜地走在旁邊,從頭到尾都沒插嘴一個字,生怕打擾了他的思路。

這時,溫荀先開口問道:“天音閣主知不知道有什麽術法可以改變一個人容貌?”

“改變一個人的容貌?”琴況似乎覺得他的這個問題有趣,不自覺陷入深思。

溫荀繼續描述道:“有點像易容術和幻術,但又在這兩者之上,哪怕修為再高也很難分辨。有這種術法的存在嗎?”

“有。”琴況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此術法名為虛幻之顏,早在百年前便已徹底失傳。”

溫荀面露訝異,“徹底失傳了?”

琴況道:“不錯。而且此術法出自魔修,尋常修者不得所聞,小溫荀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又是和魔修有關……

溫荀遲疑片刻,并不想把琴況卷入其中,搖頭道:“沒什麽,只是有些好奇。”

兩人邁進子夜城門,天邊的斜陽撤回最後一絲餘晖,街旁的石燈陸續被點亮。

他們同時止住腳步,這一次,輪到琴況率先開口。

“我就不繼續送你了。”琴況囑咐道:“小溫荀回去吧,路上小心。”

溫荀正不知如何抽身,聽完他這話立即道:“嗯,多謝天音閣主。”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小溫荀千萬不要和我說謝。”

目送着溫荀的背影遠去,琴況默默地斂回視線,轉身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附近是子夜城的西街,挨近玄玑別苑,一貫行人稀少,平素連半條人影都瞧不見。

“都跟了這麽久,為什麽不考慮現身一見?”對着虛空說完這句話,琴況握了握手裏的卷軸,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屋頂果真現出一道黑影,從背影可以看出其身形魁梧,可惜看不見正臉。

黑影一語不發地立在屋脊之上,冷風吹起他的長袍,發出獵獵的聲響。

從旁人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見屋頂的黑影,倒像是琴況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

“從玄都到溫城再到玄都,真是辛苦你了。”琴況的話中帶着揶揄,接着用警告的語氣說道:“無論你出于何種目的,只要與小溫荀有關,你知道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便在這時,黑影突然冷笑一聲,倏然間消失在了原來的位置。

“怎麽只有你在這兒?嫂子呢?”琴狩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四處張望道:“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琴況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說道:“小溫荀回去了,你呢?去找舊情人了?”

“什麽舊情人……”琴狩嘿嘿一笑,“我會好好跟如璧解釋的,倒是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琴況明知故問。

“我可是聽說了,溫荀最近和玄玑掌門走得特別近,你不怕他被別人搶走?就算燈宵死了,你也還有好幾個情敵。”琴狩扒着手指算了算,“光是無心殿主就不好對付,更別提玄玑掌門。不是我說,天音閣主你的地位很危險啊。”

琴況負手在後,靜靜地聽着琴狩的碎碎念,“他比我更危險。”

“啊?誰?每次都愛賣關子,能不能一次性說個清楚。”琴狩發出小小的抱怨。

“我有兩件事需要拜托你,也只有你才能完成。”琴況正色道。

聽他把自己說得這麽重要,琴狩立馬拍着胸脯道:“什麽事?你盡管說。不過記得多少給點好處,比如銀子什麽的,出門在外沒錢實在是寸步難行。”

“少不了你。”琴況很清楚琴狩的性格,爽快地答應下來。

“說吧,一定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嗯。”琴況道:“第一件事,你通知鹿銜前來玄都找我。第二件事,你幫我去查一個人。”

“沒問題。”琴狩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一邊好奇地問道:“查什麽人?”

“缥缈島主冷惜別。”

“那個瘸子?查他做什麽?”琴狩愣了愣,捂了一下嘴,連忙道:“我馬上就去,助你早日戰勝情敵!”

琴況:“……”

而在另一邊。

溫荀的腦海裏一直循環着‘魔修’兩個字,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定然與魔修脫不了幹系。

但最直接的關聯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無心殿主說玄。這些符文既是出自魔修一族,會和說玄有關麽?

溫荀盯着玉鈴铛看了好一會兒,掩袖走進了一個僻靜的巷陌。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打好腹稿後搖響了玉鈴铛。一共搖了三次,過了三次依然沒有半點兒動靜,這讓溫荀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或許說玄已經回無心殿了。

這麽想着,溫荀揣好玉鈴铛重新邁入熱鬧的街市。

回想和燈宵在流香小築待的最後一天時間,他稍微恍了下神。

當時燈宵中途離開,而後又很快出現在面前,會不會是燈宵去見了那個幕後者?換句話來說,那天除了他們師徒二人外,還有另一個未知的人在潇湘竹海。

溫荀獨自往玄玑的方向走了會兒,回神時察覺到有人在暗中跟蹤自己,這種感覺與頭一次一模一樣。

他有意加快了腳步,擦過街上匆忙的行人,走向更熱鬧的地方。

“阿荀。”

聲音不大不小,透過四周的嘈雜傳入耳中。

溫荀擡頭一看,喊他的人赫然便是冷惜別。

在石燈光芒的襯托下,冷惜別的臉色終于看上去暖和了一些。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負責給他推輪椅的冷家侍女冷煙羅。

“這裏人太多了,你小心點。”冷惜別說着朝別處看了眼,“我有件事打算和你商量,可不可以耽擱你一點時間?”

在冷惜別出現後,溫荀明顯地感覺到後面的人停止了跟蹤。難不成又是那個叫做冷還照的面具人?

帶着這個疑惑,溫荀點頭同意了冷惜別的問話。

“不算耽擱。”溫荀随便指出個方向,說道:“這裏确實太過喧嘩,我們去那一邊吧。”

穿過了鬧市,越往前走越加清靜。偶爾有幾個行人經過,但誰也沒去注意他們。

在夜色的渲染下,冷惜別的身影被襯得更加單薄和病弱,好似風一吹就會倒下來。

“你去吧。”冷惜別沖冷煙羅使了個眼色,“一會兒我自己回去。”

“是。”冷煙羅領了命令,掃了眼溫荀迅速退身離開。

溫荀走到輪椅旁,正打算幫忙推,不料冷惜別忽然捉住了他的手,一時間松也不是放也不是。

“缥缈島主有事就說吧。”溫荀想要趁機抽出,沒想到對方抓得愈緊。

“阿荀,随我回缥缈島,好嗎?”冷惜別猝不及防地說出這句話,“我不能再讓你繼續留在玄都,這裏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我不能再允許之前的意外發生。”

“我還不能走。”溫荀放棄抽出自己的手,很認真地回答。

“是因為燈宵嗎?”冷惜別從他的猶豫中得到了答案,“我聽煙羅說你白日去了趟玄玑別苑,我知道你放不下燈宵的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查清楚來龍去脈。”

溫荀頓了一瞬,又搖了搖頭。

冷惜別以為他這是不相信自己,解釋道:“我先前帶你去霧暗林,是因為不想讓燈宵傷害到你,但我對他并無惡意。”

他說得太急,一連咳嗽了好幾聲,咳完後小心翼翼地藏好手帕。

“我沒有懷疑你。”溫荀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是燈宵的師父,但一直以來我做得都很不稱職,所以我才想了解整件事的真相。”

末了補充道:“丹藥的事……燈宵在我面前承認了,裏面的确摻了五行草。”

冷惜別聞言,皺了皺眉,仍然堅持最開始的想法,“待玄都奪魁結束後,我便帶你回缥缈島。”

“他是不會和你回去的。”卻在這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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