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巴掌
“你去九曲橋找看守的仆婦, 問剛才竹馨是不是去了,具體走到了哪裏, 停留了多長時間。”
為保障貴客的安全,顧家在荷花池邊、橋上,安置了許多會水的仆婦。每五十步一人,若竹馨去了九曲橋, 一定有不少人看見。
随手點了一個仆婦後, 明曦又點了兩個人,“你們也跟着去,多問幾個人。免得問錯了, 冤枉了竹馨姑娘。”
一針見血、有理有條, 要物證,也要人證, 這才是查真相該有的樣子。
反觀那顧士元,沒腦子眼又瞎,污蔑人倒是一把好手。
呸,什麽東西!
還有那顧明珠,道德敗壞,品行卑劣,且等着吧,馬上是你醜态畢露之時。
“我……我沒有……”
在衆人質疑鄙視的目光中, 顧明珠噙着淚沖顧士元搖頭,“您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這般含冤受屈的模樣, 讓顧士元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結論。
“你是我親自撫養了十六年的女兒,我不信你,難道還要信別人不成?”
他早知道,明曦是個禍害!
她一定會攪得家宅不寧!
在顧家,三番兩次忤逆,如今更是當着外人的面對他冷嘲熱諷。
他顧士元沒有她這樣的女兒!
想上族譜,想做侯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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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這輩子也別想!
只等去問詢的人回來,真相大白,他便立刻與她斷絕關系,永世不許她進濟寧侯府的大門。
把手負在身後,顧士元板着臉,維持該有的侯爺的威儀。等問詢的仆婦們回來了,他還維持着這泰然沉着的模樣,“說吧,如何?”
他信任顧明珠,既然顧明珠說她沒做過,那竹馨就絕不可能去九曲橋。
“看守九曲橋的仆婦們說,的确有一位姑娘到九曲橋上去了。”
顧士元點頭。
既然南紅珠手串是被人丢下水的,肯定有人去過,這毋庸置疑。
重要的是哪位姑娘?
能聽明曦的使喚,八成是顧家的下人。
“她們可看見是誰了?”
“是一位穿藍色衣衫、白色羅裙,銀簪子、紅繡鞋,手背上有傷疤的姑娘。”
描述得很詳細,不算難找。
穿藍色衣衫的姑娘不多,總共七八個,加上竹馨,也不會多于十個。
竹馨?
竹馨今天穿的也是藍衫嗎?
顧士元一驚,本能轉身,盯着身旁的竹馨瞧。
在目光落在竹馨身上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抖。
藍衫白裙,銀簪紅鞋,可不正是那仆婦描述的模樣嗎?
是,是巧合吧?
一定是巧合!
他陡然轉頭,去尋找其他幾位穿藍色衣衫的人。
這一位,沒有穿白裙。
這一位,穿的不是紅鞋子。
這個不是,她戴的不是銀簪。
第四個不是。
第五個也不是。
第六、第七、第八,不是,不是,通通都不是……
第七、
後背汗出如漿,心裏卻涼了半截。
“侯爺!竹馨,她……她手背上,的确是有傷的。”
宋婉芝的艱澀的話如當頭棒喝,砸顧士元一個腦中空白。
“嗤!還侯爺呢!”
有人忍不住鄙夷,“被人耍得團團轉,算哪門子侯爺?叫猴子更合适些!”
“就是!偏聽偏信,不長腦子。就這樣,還想升官做侍郎,完了,完了,吏部怕是要玩完了!”
話是酸了些,但理卻是那個理。
顧士元腦中“嗡嗡”響,胸口不停的起伏,渾身都在發顫。
“竹馨!”
随着這一聲怒喝而來的,是顧士元狠狠踹過來的一腳。
腹部猛然一疼,身子騰空,下一刻竹馨便捂着肚子趴在地上。
顧明珠瑟瑟發抖,驚恐萬狀,“爹,您聽我……”
“啪!”
顧士元手一揮,顧明珠應聲倒地,衆人看時,她臉上深深五個指印,嘴角也滲出血來。
死死咬着嘴唇,顧明珠閉上了眼。
好恨啊。
水邊有人看守,但顧家沒有這麽多仆婦,很多仆婦是直接跟風荷園租借的。
她本以為,不會有認出竹馨的。可仆婦竟然如此精明,把竹馨的穿戴記得一清二楚,連她手背上的傷疤都看見了。
若非如此,現在挨打的便是明曦那個賤人!
把恨意吞下,顧明珠擡起頭,睜開淚眼迷蒙的雙眼,“你滿意了嗎,妹妹?”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占了你的位置,恨爹娘疼了我十六年。你把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到我的身上,想盡一切辦法诋毀我,污蔑我,要把我趕出顧家。”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因為我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因為我的确占了你的寵愛,你恨我,攻擊我,這是我應得的。為了跟爹娘在一起,為了不離開顧家,你所有的怒火、侮辱,我都心甘情願地接受。”
“哪怕你收買竹馨,把這一切污水都潑到我頭上,我也絕無怨言。因為,是我對不起你。”
“可是竹馨……”
顧明珠凄然一笑,淚水滾滾而落,“你六歲到我身邊,與我同吃同住,同坐同息。主仆十載,我待你,如姐妹,如好友,不說責罵毆打,便是一句重話,我都不曾說過。”
“對妹妹,我有愧在先,她的所作所為我不敢指責。”
“可是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這一句話問出,她已泣不成聲,“究竟我哪裏對你不住,你要這樣害我?竹馨,你要把我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正如顧明珠所說,她們主仆十載,早有了默契,竹馨聞弦歌而知雅意,立馬明白了顧明珠的意思。
雙唇一抖,竹馨臉上便浮現出痛苦、自責、悔恨、愧疚……
做出愧對顧明珠的樣子,她眼神閃躲,故意不去看顧明珠的眼睛,仿佛愧疚到極點,“小姐!我……我……”
“我只當瞎了,只當我錯認了你!”顧明珠悲痛欲絕,幾度哽咽“只當、只當我沒有你這個丫鬟,此後,你我恩斷義絕!”
說完,她膝行至顧士元面前,挺直了脊背,仰起了頭,任淚水在眼窩裏打轉,柔弱又凄涼,“爹,手串是我拿的,竹馨也是我指使的,她聽命于我,不得不這麽做。罪魁禍首是我,我認。爹要打要罰,珠兒毫無怨言。”
說完任命地閉眼,屈辱的淚水奪眶而出。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竹馨驚慌地搖頭,聲音尖銳,“侯爺,小姐是冤枉的,您不能冤枉她。”
“我招!我招!”
她護主心切,語氣焦急,生怕說慢了,顧士元會錯怪顧明珠。
“手串是我拿的,是二小姐讓我拿的,她說手串有問題,讓我趕緊丢到水裏去,遲了,會給顧家帶來禍端。我信了二小姐的話,就把手串扔了。”
她惶恐地搖頭,害怕極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手串是禦賜之物,我……不敢說手串是我扔的,我怕姜小姐會怪我,我怕侯爺會治我的罪。”
“我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二小姐是想陷害小姐,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會聽她的啊。”
“小姐!小姐!”
竹馨掩面大哭,肩膀激烈地聳動,“竹馨該死,是我害了您,是我連累了您!我不配您對我這麽好!”
“可是侯爺,小姐真的不知情,您不能冤枉好人吶!”她痛心疾首、悔恨交加,重重把頭磕在地上,便維持着以頭搶地的姿态沒有起來。
竟然是這樣嗎?
那珠兒,豈不是受了大委屈?
他剛剛還重重打了她一耳光……
目光落在顧明珠含冤受屈、高高腫起的臉頰上,顧士元心神俱震、目光複雜,顯然已經信了。
而宋婉芝眼神掙紮,手足無措,不知究竟該站在那一邊。
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麽,明曦神色淡淡,進一步闡明情況,“剛才攔住竹馨的人是我,裝病幫助竹馨出門丢手串的人是顧明珠。”
“既然她們主仆偷了手串,那今日荷花宴一定無法善終,為避免出亂子,我極力阻攔,想把竹馨留住,想把手串留下來。”
只要竹馨不出門,沒有機會扔手串,她便只能退回去,悄悄把手串丢到地上。這樣姜玉漱的手串便不是被偷,而是不小心掉地上了。
一場風波便會消弭于無形。
宋婉芝心頭一個咯噔。
是!
明曦一直努力讓風波消弭。
可是她,她卻沒有幫忙。不僅不幫忙,反而懷疑她,錯怪她,阻止她。
是誰不許竹馨出門,不讓她有機會丢手串的?
是明曦。
是誰提醒她竹馨不能走,否則後果嚴重,荷花宴不得善終,顧家會淪為笑柄的?
是明曦。
又是誰說出南紅珠手串的地點,免去他們賠償禦賜之物的禍事的?
還是明曦。
明曦一次又一次地維護顧家,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懷疑……
看着宋婉芝自責、後悔的蒼白臉孔,顧明珠慌了,竹馨也慌了。
“二、二小姐不是在攔我,她,她……她其實是為了告訴我扔南紅珠手串的具體地點。”
竹馨磕磕絆絆地辯道,“就在二小姐假裝攔我的時候,跟我說了九曲橋。”
“那顧明珠發病呢?你又如何解釋?”明曦兩臂交叉抱于胸前,淡漠看她垂死掙紮。
“巧合!那是巧合!剛好你攔我,剛好我們小姐發病!”
不對!
有陷阱!若先去九曲橋丢南紅珠手串,再去拿藥,時間是不對的。
她離開的時間根本沒有那麽久,只夠她去九曲橋一個來回,根本不夠她再折回去拿藥的。
心頭一個激靈,竹馨趕緊補充,“其實當時小姐的藥就在我身上,所以我只丢了手串就回來了。”
對,圓上了,總算圓上了!
小姐,我們總算安全了。
竹馨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朝顧明珠看去,在看到顧明珠死灰般臉色的時候,她意識到一定是自己哪裏說錯了,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到了明曦的聲音。
“為了完成我随口的一個吩咐,連你家小姐的病都不顧,你可真是一心為小姐打算的好忠仆啊!”
竹馨終于知道哪裏錯了。
她是顧明珠的丫鬟,時時刻刻以顧明珠為先,自家小姐發病了,她不上前服侍,不第一時間喂藥,竟然先要跑出去替剛認識一兩個月的二小姐辦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她在撒謊!
完了!
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竹馨與顧明珠從頭到腳都涼了。
“侯爺!夫人!你們被騙了!二小姐、二小姐從頭到尾都在騙你們!”
尖銳的女人聲音驟然響起,衆人詫異回頭,一個幹癟粗糙、皺紋橫生的半老仆婦正痛心疾首地走進來。
顧明珠瞳孔驟然一縮,仿佛見了鬼。
吳根花!是吳根花!
她怎麽會來?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