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急轉

吳根花是被顧明珠的奶娘李嬷嬷放進來的。

原來吳根花糾纏顧明珠未果, 就找上了李嬷嬷,說她可以幫顧明珠把明曦趕走。

李嬷嬷在顧明珠面前提了一嘴, 被顧明珠呵斥了。她十分厭惡吳根花,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又怎麽會同意她的要求。

但李嬷嬷思前想後,最後決定瞞着顧明珠, 私自放吳根花進來。

在風荷宴之前, 她就把吳根花安排進來,裝成普通仆婦。

所以吳根花現在才會出現。

明曦聽覺敏銳,她可以肯定之前沒根這個聲音的主人打過交道。但這聲音聽在耳中卻又讓她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轉過頭去, 在看到吳根花的一瞬間, 無數記憶同時湧入她的腦海。

三歲,因為多吃一口飯遭到毒打。

小姑娘還不怎麽會說話, 小小的蜷縮一團,無助地哭着喊:“不打、不打。”

四歲,在竈房燒鍋,孩童大臂膀粗的擀面杖毫無征兆地落下來,其中一棒打在她頭上,小姑娘滿臉是血,猝然倒地,得到的是吳根花的腳踩腳踢。

五歲, 吳根花産子,将滾滾熱湯潑到小姑娘身上。

九歲,弟弟四歲了, 也會打人了,除了大拳頭,落在她身上的,又多了一副小拳頭。

頭上有疤,臉上有傷,雙眼烏青腫脹得睜不開,前胸、後背、手臂、腿上等看不見的地方更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十歲,她十歲了,卻眼神呆滞,像個傻子一樣。

這一年,吳根花去了劉地主家做幫工,雖然晚上還要挨打,但白天吳根花不在,她總算可以吃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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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她瘦瘦小小,像十歲的幼童,卻露出美人模樣,吳根花終于不打她的臉了。

三個月後,吳根花做主,将她賣給劉地主做童養媳。

劉地主的傻兒子,已經活活虐待死三個媳婦了。

她害怕,她跑,吳根花便拿着棒槌一邊打,一邊追。

“娘!別打!”小姑娘跪着求饒,“我聽話,我幹活,我帶弟弟!”

“我不吃飯!我一口飯都不吃!我給家裏省口糧!我掙錢!”

“別賣我,求求你,別賣我!”

哭喊求饒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毒打,是沒頭沒臉落下來的棒槌,當頭部受到重擊跌落山崖,她還能聽到吳根花跳腳的咒罵聲,“小賤人……”

激憤與痛恨在心裏翻騰,讓她義憤填膺。

明曦自打回到濟寧侯府之後,一直十分冷靜,她從沒想過要做顧家的女兒。

她已經認了懷淑大長公主做義母,也有了自己的家。之所以回到顧家,是因為自打穿越之後,她一直在做夢,原主一遍一遍地問為什麽,為什麽。

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體,就想替原主解惑,也算是一種償還。

所以她回到了顧家,想替原主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顧家人究竟如何。

所以,不管顧家人如何過分,顧士元如何腦殘,明曦也只是冷眼看着。因為她是以第三者外人的身份在觀察,這時候的明曦,就相當于一個記錄者,一個見證者,替原主見證顧家人是否有真心,是不是值得她一直這樣念念不忘。

等原主看清楚了,明白了,釋然了,明曦償還了原主,明曦就會離開了。

所以,在顧家,她一直很冷清,也沒把顧家人放心上,更不曾動怒。

因為她遲早要走的,為這些人生氣不值得。

但是現在看到吳根花,她心裏的怨恨在翻騰,她沒見過吳根花,兩人沒有交集,談不上恨她。她明白,這八成是原主的心情。

這切齒的恨意太濃烈,那一瞬間,她竟沒控制住自己,疾步走到吳根花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吳根花進來後,先跪下給侯爺夫人請安,正準備控訴明曦種種罪惡,不料眼前一黑,脖子被人攥住,連喘氣都不能了。

孰是孰非本已塵埃落定,突然出現的仆婦讓事情急轉。

莫非她手裏有證據?

再一看明曦,怎麽看怎麽像怕事實暴露,所以對證人痛下殺手。

顧士元立刻上前阻止,“你幹什麽?當衆行兇嗎?”

吳根花臉孔紫漲、雙唇發白、眼珠中幾乎快被攥出來了。

她不會真的敢把自己掐死吧?

心裏湧起極度的恐慌,吳根花兩腳在地上亂蹬,捶打明曦胳膊的拳頭越來越無力……

眼看吳根花就要喪命,明曦松開了手,“弄死你?哪有看着你像狗一樣在地上喘息有意思。”

賤人!賤人!賤人!

她跑了,掉山崖底下摔死了,沒辦法跟劉地主交差,他們一家三口就帶着賣她的錢跑了。

從保定府到京城,她的兒子得病死了!丈夫得了錢,跟別人女人走了!

只留下她一個。

賣她的錢給兒子治病花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半被她丈夫卷走了。

沒錢,沒活路,她只能幹最髒最苦最累最下賤的活。

家破人亡、走投無路,都是這賤人害的!

“二、二丫……”

把仇恨先咽下,吳根花做出凄苦痛心的模樣來,“就算你如今是侯府小姐了,你也不能、也不能這麽對我啊!畢竟我養了你十三年,畢竟我當了你十三年的娘,畢竟是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的啊!”

什、什麽?

宋婉芝身子一顫,瞪大了雙眼。

這婦人說,她給曦兒做了十三年的娘。

那她不就是曦兒的養母、珠兒的生母?

“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難道是來要回女兒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宋婉芝立馬慌張起來。

曦兒是她的親生女兒,是顧家的人,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絕不能讓她跟這婦人走。

珠兒……珠兒的确不是她親生的,但十六年朝夕相處,早有了母女之情。讓珠兒走,她更不舍得。

正左右為難,忽聽吳根花哭道,“夫人,我不是來要女兒的,我來,是求二丫、不、求二小姐饒命的!”

“自打二小姐回了侯府,自打她知道自己是侯爺夫人的親生女兒,她便想盡辦法折磨民婦。”

“毒打、辱罵、把民婦抓起來肆意□□,民婦逃了,又被她安排的人抓回來,毒打的一遍又一遍。”

“民婦一直在求饒啊,可是他們不聽,他們說二小姐說了算,他們說什麽時候民婦不在京城了,這備受折磨的日子才算到頭。”

“二小姐!民婦求你,求求你饒了民婦吧!”

“民婦沒有地方可去了,離開京城,民婦活不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啊。求求你,求求你,高擡貴手,饒民婦一命吧!”

她爬起來給明曦磕頭,砰、砰、砰的聲音震得整個大殿都在響,流血的額頭,凄慘的臉孔更是觸目驚心。

她這一招真是好極了!

對有養育之恩的養母如此窮兇惡極,便是明曦再巧舌如簧也休想洗白自己,也休想在顧家、在盛京城立足。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原本對吳根花嫌棄至極、厭惡至極的顧明珠,立馬做出了幫吳根花一把的決定。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她眼神震驚、神色複雜地嗫喏,“這不可能吧?就算妹妹脾氣不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這樣傷害你啊。”

“我,我是因為占了她的位置,她恨我情有可原。可是你……她為什麽要這麽對你?”

這正是宋婉芝想問的。

無緣無故的,明曦怎麽會對這婦人下這麽重的手?

“因為……因為……”瑟縮着看了明曦一眼,吳根花驚恐地閉緊了嘴,好像忌憚明曦、害怕明曦,所以不敢開口似的。

養母被吓成這樣,她也太過分了些,不贊同地掃了明曦一眼,顧士元皺着眉頭道,“你不要怕,有什麽只管說,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諒她也不敢再對你痛下殺手。

吳根花還在猶豫,顧士元卻不耐煩道,“你若真不願意說,那便走吧。”

“不、不、不。”吳根花仿若驚弓之鳥,慌成一團,“我說,我說!侯爺別趕我走,我說,我什麽都說!”

“是二小姐,她想把我趕出京城,我……我……我答應了二小姐,不會說她從前幹的事,答應了二小姐會保密,可是她卻不放過我,非要趕盡殺絕才肯罷手。”

她忽然捂着臉哭起來,“是我沒用,是我沒教好她。原本我們一家在保定生活的好好的,她卻勾三搭四,招惹是非,手腳不幹淨,總是偷東西。”

“我打也打了,罵了罵了,怎麽教她都不聽。我想讓她早點嫁出去,眼不見心就煩了。沒想到她自己找好了婆家,便是我們當地劉地主家。劉地主的兒子是個傻子,這、這怎麽能嫁呢?”

“好說歹說,她都不聽,我沒辦法呀,只能随她去了。誰知道,這天殺的小……閨女竟然騙了劉地主的家的彩禮,跟別的男人跑了!”

“我們只是普通莊戶人家,哪抵得住劉地主的威勢,地被收了,我男人被打了,家裏也被砸了。”

“日子沒法過了,我男人就帶着我、兒子到盛京來謀生,可是來的路上,我兒病死了,我男人也病死了,只剩下我一個孤苦伶仃在胭脂巷給人倒夜香。”

“這樣的日子持續的兩年多,就在去年年底,我看到二丫了。就在胭脂巷怡紅樓,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她到底是我養了十三年的孩子,當娘的又怎麽能看錯自己的孩兒呢?”

“我問了人才知道,她不叫二丫,改名叫明曦姑娘了。是怡紅樓老鸨花重金從杭州城買回來的,據說是那邊教好了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稍加調理就能做頭牌掙大錢。”

“我男人死了,兒子也死了,只剩下這一個女兒,我是日思夜想,只要我們母女能團聚,從前她犯的錯都不重要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老鸨便讓我留在怡紅樓給姑娘們洗衣裳、倒夜香,我總算與二丫團聚了,才過了幾個月,二丫就消失不見了。”

“緊跟着,便有很多人毆打我、逼迫我離開盛京城,說是奉了濟寧侯府二小姐的命令。”

“我實在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這位二小姐,便托人打聽,這才得知侯府千金與我的親生女兒抱錯,這才知道,趕我走、派人毆打我的人,便是我含辛茹苦養了十三年的女兒二丫!”

“我走投無路啊,才摸進這荷花宴,幫着打短工,來求二小姐饒我一命,求二小姐放過我。”

“可是我沒想到,沒想到竟然遇上二小姐偷東西。她一向喜歡偷東西,便是做了千金小姐還改不了這個壞毛病。我只是沒想到她這麽壞,偷東西被發現後,竟然還誣陷旁人!”

吳根花一邊說,一邊哭,越說聲音越大,越說情緒越激動,好像這些年的埋怨與不甘終于忍無可忍了一樣。

控訴地望着明曦,她帶着憤懑又辛酸的眼淚,“二小姐!是,你是伶牙俐齒,巧言善辯,大小姐溫良忍讓,比不得你心機深沉。但做人不能太過分。”

“你已經害得我家破人亡、走投無路了,你還要怎樣?還想怎樣?”

“非要我死,你才滿意嗎?”

“非要顧家人跟我一樣灰頭土臉、不能見人你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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