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覃緩你給我滾出來!!”
旭日中天,一聲怒喝從花園洋房的一角傳出。
“砰——”的一聲,價值不菲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重重推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步履帶風,閃電般沖上二樓,又踹開一扇卧室門。
香氣宜人的二樓閨房,正中央擺放着一張嫩粉的公主圓床,四面牆做成了懸空式置物臺,護膚化妝品,追星寫征集,手辦玩偶,耳環項鏈指甲油——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有,就是看不見一本書。
“覃建國同志,未經同意擅自闖進女孩子閨房在古代是要被浸豬籠的。”
說話的人懶洋洋地躺在豔紅色的貴妃躺椅上,四肢纖長柔軟,黑色長發蕩漾在腰間,襯得她膚色白皙至通透。明豔的容貌仿佛一朵荊棘玫瑰,杏眼下一點漆黑的淚痣,微微向上揚起狡黠的弧度。
她将指甲油均勻地塗到最後一根小指上,滿意了幾秒後,沒心沒肺地承受來自覃建國的第二波怒火。
覃建國生氣了就愛摔東西,随手抓起她特意放置在一旁的“犧牲品”,陶瓷碗碟的碎片散落一地。
“哇哦——”她一點也不害怕,無辜又忍住笑道,“這可是你等了十個月的某高級工藝收藏品。”
“……”覃建國氣得一陣頭暈眼花,雙腳差點站不穩。
指尖顫抖着指着這個不孝女,秋後算賬:“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有一點兒二十幾歲人的樣子,就你這個樣子,居然還敢申請進入‘成環’公司,去野外隊伍工作?”
覃緩不置可否:“……憑什麽說我不行?”
“你行?”覃建國鄙視,“你行你還用我的名義去申請,你有本事別報我覃建國的名字啊大小姐。”
哼。
有關系不用王八蛋,覃建國的名字這麽好用怎麽可以不用?她覃緩又不是笨蛋。
“反正我的申請已經通過了,星期一我就要上崗了。”覃緩低頭看着自己指甲,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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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揣着什麽心思?”覃建國冷笑,從西裝內袋裏抽出一疊照片甩出來。
照片裏一男一女,覃緩挽在年輕男人的手臂裏,關系看似親密。
“‘成環’羅興山管二隊隊長霍原,你的大學同學,男朋友。”覃建國繼續冷笑,“不就在你申請去的那個地方?”
動作還挺快,覃緩斂眉看了一眼,心想這水平不去當偵探多可惜。
她欣賞了一會兒覃建國的情緒,眯着眼笑:“對呀對呀,我就是去找他了。男女朋友十個月沒見面實在太沒人性了吧,你也談過戀愛的你肯定理解哇!”
“胡說!”提起十個月,覃建國又想起來地上的收藏品,血壓上飙,“你知不知道那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就你!什麽亂七八糟的愛情!小小年紀有個屁的愛情!能待上十天我跟你姓!”
“本來我們就一個姓。”覃緩說。
覃建國一巴掌差點呼上去,覃緩飛快往後一縮脖子。餘光裏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覃緩眼眸一亮,迅速從貴妃椅上跳起來,朝門後撲過去:“媽媽。”
她撞進媽媽的懷裏,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一樣勾着媽媽的脖頸,軟聲撒嬌:“媽媽媽媽,我要出去歷練,媽媽媽媽,他就知道阻撓我打擊我,你幫我說說話嘛……”
好幾聲“媽媽”将趙潋的心髒叫得發軟,趙潋摸着女兒的頭發,對覃建國說:“她想去就讓她去吧。”
覃建國張嘴,不可思議地看着妻子。
覃緩則是雙眸亮如燈火,朝覃建國露出勝利的笑容。
“謝謝媽媽!媽媽最好了!”
“去可以,”趙潋柔聲說,“但是山野辛苦,你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她能保護自己安全?”覃建國嗤了一聲。
“你等着看吧,”覃緩哼了一聲,水潤的瞳孔上下一轉,“我絕對讓你刮目相看。”
不等覃建國再次氣得怒吼,覃緩蹭了蹭趙潋的肩膀轉身就跑:“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去收拾行李啦!”
她溜了衣帽間,覃建國被她氣得血壓直線上升,又嫌棄她房間裏堆滿各式各樣的東西,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她連個蚊子包都受不了,你居然同意她去那個鬼地方?”覃建國看着趙潋無語片刻,數落了混賬女兒的十宗罪,但明眼人都能聽出,他不想讓她去受苦,“而且她申請的地方恰好就是霍原那個鬼地方,我他媽就沒看出來那個男人哪裏值得她喜歡!”
“我們家閨女不是小孩子了,”趙潋瞥他一眼,敷衍地拍了拍丈夫氣紅的臉頰,“就吃點苦怕什麽,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怕吃苦,她既然想吃,就說明她優秀。”
覃建國:“……”
你這番說辭倒是挺特別的。
“這個男人行不行,到底是就此別過還是托付終身,總得多相處才能看出來。”趙潋說,“我倒是覺得讓她去看看也好,情侶隔着十萬八千裏什麽秘密都掩蓋了,去看看不一定是壞處。”
覃建國不服氣:“你以前可沒喜歡這個霍原。”
“你這個爹是被她氣糊塗了,還是越活越回去了。”趙潋将覃建國帶出女兒的房間,關上門,好整以暇地揣着手臂,“她能用你的關系去深山了,你自己不知道用自己的關系嗎?”
覃建國皺着濃眉:“……什麽意思?”
“你不是很喜歡‘成環’的獨生子嗎?說人家年輕有為,業務能力出類拔萃,是未來之星,人中龍鳳。”趙潋笑了笑。
“那是,”說起來這個他早就相中的“未來女婿”,覃建國喜上眉俏,“小江的樣貌家世!人品能力!每一樣都不輸給那個霍原好麽!”
又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可惜覃緩根本見也不見,連人家名字都記不住!”
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
屁的棉襖。
輪到他覃建國,覃緩妥妥就是個電熱毯,還是能把人烤焦的那種。
但凡是他的要求,但凡覃緩不想做,但凡她占了那麽一點點道理!
她絕對是鉚足了勁和他對着幹。
趙潋敷衍地安慰了下丈夫,繼續笑:“但我聽說,他很早就在自家公司基層歷練,正好就職羅興山呢。”
覃建國愣了愣,腦中忽然閃現了什麽。
對啊——
女兒能用他的名字進入深山,那為什麽他不能将她……
覃緩從房間探出個腦袋出來,手裏拿着品牌高定的套裝在胸前比劃着,問媽媽是這件藍色的好看還是綠色的好看。
趙潋說:“綠色的。”
她多看了兩眼,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麽漂亮又純粹的一個女孩子,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期待。
趙潋沉靜地看了看,嘴角勾出溫柔的弧度。
“不認識沒關系啊。”
“遲早都會見面的。”
……
覃緩後悔了。
準确來說,當她上了這輛颠簸到吐的大巴車後,就開始悔得腸子發青,臉色慘白,雙目失神。
黃土,鳥叫。
枯藤,老樹。
一望無際的田野,平緩如明鏡的湖面,巍峨青綠的高山,蛋黃一般的夕陽鑲嵌在天幕之下——純天然的生态氣息濃烈地撲面而來。
司機朝後面看了一眼,扯着嗓門喊道:“小姐,下車,到了。”
覃緩硬是坐着一動沒動。
司機自動理解:“拿不動行李嗎?”轉頭朝左邊一棟三層低矮平房吼過去,“來倆人,搬東西!”
話音剛落,平房裏走出兩個穿着深綠工裝褲的男人,一高一矮,大步跨上車,直勾勾朝她的方向看來。
只一眼,高個兒對着她吹了個口哨:“小八,牛逼,美女。”
小八長了一雙圓溜溜的貓眼,看起來年齡比她還小,看見覃緩的一瞬間,就像被槍擊中,飛快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美女。
還是他從未見過的,超級大美女。
柔軟的身姿,金貴的氣質,絕美的容貌,吹彈可破的肌膚。比他在電視上看過的許多女明星還要好看。
“……我的天,”小八喃喃自語,“我們隊上為什麽會來個仙女?”
聽見仙女這詞,覃緩焦灼的心情得了片刻的纾解。
她坐正了身體,聲音像陽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清澈動人:“你好,新來的員工,覃緩。”
“知道知道。”小八連連點頭,笑眯了眼,“我們一周前就知道要來個美女,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沒想到這麽漂亮。”
覃緩心情稍齊。
高個兒拍了小八一巴掌,視線在車裏轉了一圈,車內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高個子的男人詢問:“哪些需要我們幫忙搬下去?”
大約也就是十來個包裹吧。
覃緩朝兩人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全部。”
“……”
高個兒和小八同時愣了一下:“全部?”
覃緩揚起标準微笑,欠身點頭,并沒有身為新進職員的覺悟:“謝謝啊,這幾包粉色的袋子小心一點,都是我的大寶貝。白色的也小心一點,都是我的小寶貝。”
“……”滿車的箱子除了粉色的,就只剩下白色了。
她起身先下了車,落腳在凹凸不平的土地時,眉間不适地皺了皺。然後她繞過車,看向了生态環境下唯一幹淨的平房。
她眉骨上揚,眼角的嫌棄和絕望一覽無餘。
但自己的選擇,對覃建國的自負誓言,讓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她來到了一個只在《新聞聯播》上面見過的窮鄉僻壤,自找苦吃來了……
小八和高個兒的動作利落,十幾包行李被放在了地上,沾染了黃土和灰塵。大巴開走的時候,她仿佛看見希望帶着翅膀也飛走了。
“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我們的新員工!小覃!”平房裏又竄出來好幾個深綠工裝服的男人,在看清她的模樣時,眼中是熟悉的驚豔。
一群糙漢子,在這種地方上班,好幾個月見不着一個女人是常态。
忽然這一天,來了個絕美的千金大小姐,站在與她氣質極其不符的大院水泥地裏,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們。
這哪裏是來上班的——
這是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天使!
“歡迎來到羅興山,我給你介紹一下哦!”小八湊到覃緩身邊,樣子相當激動——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覃緩輕輕擡手,做了個“收”的動作。
小八聽話的閉嘴,耳朵竄進好聽的女聲問:“你們的隊長呢?”
霍原呢?
有沒有搞錯,都不出來迎接一下她的大駕光臨?
“隊長?”高個子愣了一下,思索道,“他剛才好像還在修空調。”
霍原還會修空調啊?覃緩詫異了一下,朝幾個大男人揚起明媚的笑:“那你們把他叫出來一下吧。”
出來迎接他的驚喜吧。
“可以是可以……”幾個男人躊躇了一下,小八好奇地看着仙女,好奇地問,“你認識我們隊長哇?”
聽這個語氣,好像關系不錯的樣子。
哦哦,原來是因為認識所以入職來這深山老林嗎?
“對啊。”覃緩點頭,“女朋友都來了,男朋友還修什麽空調?”
幾個男人齊刷刷轉頭,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啥?”小八整個人傻了。
“什麽友?”
“男朋友,有問題嗎?”
江須昂剛洗完手,袖口的紋路沾染上透明的水漬,徐徐的步伐剛跨過平房門檻,恰好就聽見院子中的女人說出“自己名草有主”的驚駭之語。
江須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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